《一五五三（旧）》metempsy

6、Antipersonnel「杀伤性的」

　　2002年再去西泠，是为了拍摄新专辑的MV，一曲东方式的悲情恋歌，是颜苏同对自己生身血统的一腔祭奠。
　　四月的西泠，欣欣向荣之感并不繁盛。也许是因为南方的城市树叶不落，所以除了气温，冬春之分并不鲜明。在这一个暧昧不清时段，拍一场模糊不明故事。别有一场晦暗。
　　征徽来参加拍摄的女孩小巧白皙，看来只有十五六岁的脸孔身段，穿一袭长过身体一倍余的软缎白袍，露出小巧肩头，仿佛正在蜕皮的白蛇，在山石碎草之间柔软逼真地挣扎蠕动。她有一头美妙长发，过腰，漆黑披散，握在掌心如握住满把柔软绢丝。
　　伸长的细巧指尖一次次在空气中轻柔滑落，捕捉自己的脆弱无助。细雨缠绵染透衣襟。那是江南阳春时节特有的雨，绵长细密，好似女子的发丝，断藕连丝般的不舍。少女在明媚春色间挣扎游走，翩然如蝶，挣扎不出自己的翅膀。
　　颜苏同静静关上电视屏幕。还不错。他简短评价。
　　“等过两天雨停了拍完最后一场，便大功告成。”
　　一场等了许久才来的细雨，谁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等到它停。
　　女孩子是当地人，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连英语中都带了吴侬软音，也是雨水一般的柔软。早晨乘车返乡的女孩到了入夜独自提着盖了蓝白花布的小竹篮走进颜苏同的房间。一头长发用古旧银簪盘在头顶，水蓝旗袍。她小心翼翼地仰望他的脸，笑起来，甜美的脸庞上带出一丝红晕。
　　“有事？”颜苏同挑起眉。
　　女孩子惶惶地垂了头，呢喃着，几乎没了声音，“那个……从家里带了些应时的点心，想大家没见过，拿来尝尝。”
　　她揭开盖布，篮子里满满的都是些草绿色的饼子，碗口大小的叠了几叠，当真不曾见过。颜苏同犹豫着，挑了一块来尝，甜的。
　　甜腻，又带着些草色的清香。很甜，很好吃。
　　于是便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女孩却有些难色，用土话讲了句什么。颜苏同听不懂，要她解释却也说不出什么。最后只大概了解，是种清明时节才采得到的草，摘回来捣碎，和着面粉和糖等团成团子，蒸熟了便好。
　　“老人们说，这吃食，是清明时纪念死者的。”
　　她垂着头，定定地解释，突然放轻了声音：“颜先生，您们，不用为他扫墓么？”
　　颜苏同猛然抬头。
　　她用力握紧手指，悄声说，Bee，我记得他安葬在伦敦，不是么？
　　“没错。”颜苏同重新垂下眼，“今年来不及回去了。”
　　从西泠到上渔是两个小时，从上渔到伦敦需要五个小时。伦敦与这里的时差是八个小时，即使现在动身，也可以赶得及。
　　“可是，难道小姐是要我们丢下工作回去么？”他眯起眼，用一种近乎冷彻的音调。那种声音让女孩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小声道歉，然后关好房门。
　　他点起一支烟。锁扣轻轻搭合的瞬间他无声冷笑。
　　只是，那只是谎言不是么。去祭拜一个为他所害的人么？
　　这不是太可笑了。
　　清明节。清明节的点心。
　　他突然没了胃口。
　　走到阳台，俯视满地灯火通明。旧时用精致和娇懒装点的城市，如今也在逐步学习国际大城市作派，用不伦不类的高楼大厦装点碧波沉寂的湖水。
　　清明节，是祭扫坟茔的日子。
　　他点起一支烟，向着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庭院弹去。

　　粉红色的蜘蛛／想要徘徊的世界／只有自己梦中的小小四角形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