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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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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行事果断干脆,听完巫阳所述,思忖片刻便给出回应。
天墉城执事弟子身亡,罪魁祸首为天玄教静卯。静卯寻仇上门是因胞弟之死,为个人恩怨,因此静卯应与陵谛抵命,然他既已自戕身亡,尸骨无存,便就此作罢;然则天玄教招降之后门下弟子又出此差池,另有监管不力之责,引魂灯之秘作为毁坏盟约之补偿。
陵越说完后,望了一眼紫胤真人,看见师尊微眯着双眼,心下略有些惴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紫胤真人收回落在欧阳少恭身上的目光,对他点了点头,又道:“天玄教教法诡谲,此次于巫阳大人掌控之下仍有此惨剧、还望巫阳大人禀告大司命,日后务必小心谨慎,切勿与虎谋皮。”
巫阳听得冷汗涔涔,点头称是。
陵越走到紫胤真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紫胤真人沉吟半晌,“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得到师尊首肯,陵越拱手回道:“关于引魂灯一事,补天岭曾得女娲大神授予魂魄修炼之术,而天墉城不善此道,因此天墉城愿将引魂灯转赠补天岭,想来日后应有更大用处。”
巫阳尚未开口,那厢姜沁芳已经喜形于色,如果不是被姜腾按着肩膀,低声告诫她休得无礼,她简直要代巫阳、代补天岭将这事儿应承下来。补天岭的使者倒是一脸苦笑,犹犹豫豫地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事既毕,各自散去。
各修仙门派本是期望着能得到些什么甜头,然而紫胤真人坐镇于此,陵越处事又极为恰当,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得自认倒霉。欧阳少恭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后面,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仍未见紫胤真人与陵越出来。
此时天色已晚,群星熠熠,月牙半弯。欧阳少恭外表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如果那真是焚寂,为何会在天墉城,而不在补天岭,不在神农部族?
如果那不是焚寂,为何陵越身上会带着与焚寂类似的煞气?
起初他觉得欣喜,到了这时方才觉得心惊。前方路途如覆了层层迷雾,他以为自己终于破出阵法,却又落入新的棋局之中,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竟连他这徘徊人间千年之久的孤魂一时间也理不清楚。
或者真如姜沁芳所说,灾难,就要降临?
这时巫阳突然大步从堂中走出,随后姜沁芳也跟了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地说道:“巫阳,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还在犹豫什么!”
巫阳连连摆手扭头不愿看她,“你还看不出来天墉城便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才把引魂灯转赠补天岭?若是我只有一人倒也算了,我既身为补天岭司命,便更不能用补天岭的东西来帮你。”
他将衣袖从姜沁芳手中抽出,握了握那只冰冷的手,满面痛色:“……沁芳妹子,你……唉……”随即匆匆离去。
姜沁芳攥紧了手心,转身看到姜腾面色阴沉地站在身后,虽不说话,那股无声地威压已经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你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姜腾说,“竟如此不知进退。既然天玄教一事已了,明日你便同我一起回神农部族。”
姜沁芳扬起下巴,正待开口,欧阳少恭却匆匆走上前来,笑道:“前辈这就要走了?不等千觞好些再说?”
姜沁芳顿时心领神会,答道:“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只是尹千觞那小子因我要寻找引魂灯而受伤,出于道义,我也要看着他好得差不多了再走呀。”
姜腾心知她是找借口要在外面多停留一段时日,然则他确实也对尹千觞十分好奇,思来想去,竟然应了下来。
目的达成,姜沁芳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欧阳少恭却只是笑得温良和善,泰然自若。
他身后突然有人缓缓说道:“敢问这位小友身属何门何派?”
紫胤真人与陵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那白发如雪,容颜不改的仙人,目光若冷冽而潺潺溪水,利而清,不容半分尘埃。
欧阳少恭从容答道:“在下欧阳少恭,乃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坛门下弟子。素闻紫胤真人气度高华超脱凡尘,有幸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紫胤真人并未答话,只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回礼。
只是那目光,审视的意味难免有些太过分明。欧阳少恭暗道自己此前未曾有过什么特异举动,为何偏偏紫胤竟会盯上自己?他眼珠一错,又笑道:“陵越道长最近可是受了伤?”
陵越拱手回道:“让道长见笑了,陵越学艺不精,确实如此。”
“这便没错了,我方才在堂上看了许久也才认定。在下粗通医术,不知可否斗胆为道长诊治?”
“多谢道长挂心,只是……”
“陵越,去吧。”紫胤真人突然开口,“天墉城不擅医术,你便让这位道友为你看看。”
陵越满心疑窦,应了下来。
眼见那两人消失在小径尽头,楚随风才笑眯眯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摇着扇子走到紫胤真人身边:“你看那欧阳少恭如何?”
紫胤真人沉吟半晌,“进退得当,无一不好,然则过犹不及。”
楚随风答说:“正是如此。可是我却偏偏看不出他有什么目的,你说若是他想得那把剑,便是连你我在乌蒙灵谷一事之前都不知世间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他又如何知晓?若说是为乌蒙灵谷一事,他只要不理会沁芳妹子的事儿便可置身事外,为何又要身入险境?”
紫胤真人答:“我已让陵越去试探,若有不妥,陵越自当知晓。”
却说欧阳少恭带着陵越回到自己房间,望闻问切一番,便为他开了几副方子,仔细叮嘱,时而闲聊几句。陵越与灯火之下仔细观察这位青玉坛丹芷长老的行为举止,暗道便是自己只怕也做不到如此事事妥帖周到,竟如春风细雨一般,润物无声。
他想得有些出神,欧阳少恭含笑唤了他几声,陵越方才如梦初醒,正待开口赔罪,却听那人说:“想来陵越道长风尘仆仆又身患内伤,应是倦了。”
这个台阶给得恰到好处,陵越苦笑想到:若是不走下来又能怎样,还真能说自己是琢磨他琢磨得出了神?他只得从善如流,答道:“多谢道长,天色已晚,陵越便不再叨扰。”
谢过欧阳少恭,陵越手中捏着那张方子,缓缓踱步回房。一路上他将此事思来想去,一直走到了房门前,竟还是半点都猜不透师尊意图。他轻叹一声,转身折入紫胤真人房中。
他尚未敲门,房中已传来紫胤真人声音:“进来。”
紫胤真人端坐于桌边闭目养神,陵越上前为师尊倒了杯茶,这才将方才在欧阳少恭房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他没问你这伤从何而来?”紫胤问。
“没有。”
“他说你这内伤因何而起?”
“浊气入体。”
“将方子拿来。”紫胤终是睁开双眼,将欧阳少恭开给陵越的方子仔细查看了一遍,对于陵越的伤自然是极其对症,照比天墉城凝丹长老的方子所差无几,只在用量上略有调整。并无对于驱逐煞气特异的功效。
“陵越,你觉得这人如何?”他又问。
陵越垂首答说:“气度雍容,如沐春风。弟子自愧不如。”
紫胤真人道:“你已经很好,人各有志,你与他经历性格均是不同,为人处世自然也有所不同。已经无事了,你去休息吧。”
陵越告退,紫胤真人却暗道: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陵越离去之后,欧阳少恭静静坐了许久。然后他恍恍惚惚地起身去倒水,手上止不住抖,抖得温热的茶水淋湿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他举起茶杯,颤颤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此间无酒,便以茶代酒;无人同享此刻欣喜若狂的心情,那便举杯邀月,对影尽欢!
他几乎控制不住唇边将欲扬起的笑意,却始终顾及此刻自己身处异乡,身边不知有多少双审视的眼睛等着自己露出破绽!
呵,姜沁芳如何,巫阳如何,楚随风如何,紫胤真人又是如何!
我要做到的事情,便是天意,也不能阻止!
此时此刻,突然响起一阵轻促的叩门声。欧阳少恭放下茶杯去开门,孰料匆忙之间竟将杯子打翻在地。
不祥。
欧阳少恭心底一沉,那阵叩门声便已经变成了拍门的声音,姜沁芳在外面怒道:“你小子干什么呢?”
他无瑕顾及地上的茶杯碎片,打开门,却是姜沁芳与尹千觞站在门外。他望着尹千觞,柔声问道:“千觞,你的伤势如何?”尹千觞一怔,以口型答道:无事。便再也没了下文。姜沁芳看他俩人之间气氛怪异,索性推开欧阳少恭径自走进他房中,看见满地狼藉不禁皱眉,“看你挺稳当的一个人,怎么还能自己把杯子摔了。哎,不说这个,你先把门关上。”
欧阳少恭顺从地将门合上,姜沁芳拿出一张纸条,得意洋洋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五天后的子时,巫阳房中见。介时乌蒙灵谷的真凶,便会水落石出。”
她笑得意味深长,“你们两个陪我寻找引魂灯这么长时间,便一起去吧。待我召出昔日亡去的故人,且看究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竟然如此嚣狂,胆敢屠尽全村村民!”
她口中的那个混账东西,神色自若,答道:“引魂灯乃上古神器,在下自然要前往一观。”
姜沁芳说:“那是自然,便是你不去,我也要将你绑去?”
尹千觞皱眉,写道:“你说话非得这样夹枪带棒?”
姜沁芳只当是没看到,大笑着离开了。
见到她走,尹千觞也起身欲去,却听欧阳少恭说道:“千觞,多谢。”
他只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