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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烟雨不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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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书消失的第四天,许栩已经精力充沛到可以下床跳舞了,之所以没有跳是因为自己没有一丁点的舞蹈功底,这也说明无留山的师兄弟们并不都是身怀特长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了折磨人的疼痛感,只是覆盖在白色纱布下的伤口狰狞又丑陋,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已经成为一只虫子的终身饭票,许栩保管了这么多年热烈跳动着的少女之心已经属于它了。
这几天,许栩一直都窝在房间里,期待着桐子书的到来。
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丝毫没有动静,她问过前来送饭的师兄弟,他们都是十分疑惑的表示他们不知道。
因此,许栩很鄙视桐子书,却还是很想见到他。
许栩推开房门,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凉,伸出右手摊开,有点点水珠,竟是下了连绵的雨。
素日里安静平和的无留山被蒙蒙烟雨笼罩着,花草树木像笼了一层轻纱,带着欲露还羞的透明质感。连带着那些可爱的凌霄花也在那片烟雨中呈现出如诗如画般的美感。
许栩用袖子擦擦屋外的秋千,一屁股坐在上面。葱郁繁茂的凌霄花盘在秋千架上,替我遮挡了大片的雨水,偶尔有被雨水打落的花朵深情拥抱着大地,许栩低着头,打量被自己的绣鞋不小心碾过的一朵残红。
她猜测桐子书躲着自己的原因,思来想去,答案无非就是对自己抱着愧疚疼爱而已。以桐子书的觉悟,这一点点的羞耻感也应该值得表扬了。
可在那痛苦折磨中渐渐展现的幻境里,即便是那段回忆让我痛苦万分,可那久违的温暖已经可以抚慰许栩饱受摧残的内心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出现的确挽救了自己苦顿不堪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许栩还是很感激他的。
许栩想,等到他来的时候,一定要笑得很好看,告诉他我很好。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睁大眼睛,紧紧盯住那扇简朴的院门。可那扇门却丝毫没有要被推开的意思,盯了一会觉得眼睛开始酸涩,许栩低下头,用手里的木棍在地上划圈圈诅咒他。
只是那时的许栩还不知道,她真正该等的人正在那扇门外,用他清冽的眉眼望着攀出墙外的凌霄花,淡淡问着桐子书“她还好吗?”
桐子书摇摇头:“不知道,我不敢去看她。你知道的,我比较脆弱。”
那人目光落在凌霄花间,唇间一抹淡然“我会补偿她的。”
桐子书理了理被雨水微微润湿的鬓发:“我不确定,她想要的是不是你的补偿。你确定,这样会帮助到北宣吗?”
那人拈下一朵凌霄,放在鼻尖轻嗅“不确定,但我们别无选择。”
“太子……”
“嘘”那人将指抵在唇间,“你听,远方的号角吹响了,我们便没了退路……”
凌霄花开了满山轻俏,命运终于翩然踏来。
所有人已经站在命运既定的轨道上,只等着一声令下,肆意奔窜。
许栩在秋千上坐了整整一天,细细微微的雨水还是将衣服湿透,不想回房,也不想出门,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也算是一种人生追求。
暮光渺渺,桐子书推开那扇关了整整一天的院门,许栩坐在秋千上,抬起头望着他,莫名其妙被那暮色染红了眼眶,她从秋千上跳下来,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许栩原本想再见他的时候要笑得很好看,可真实情况里,她哭得十分难看。
“阿栩”他拍拍她的背,语气低柔。
“你……为什么才来?”许栩埋在他的怀里控诉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自己,许栩能听见他微弱的叹息声。
“桐子书,我不疼了……真的,不用抱歉,也不要内疚……”许栩闷闷地说着,果然到最后,还是要她来安慰桐子书。
他将下巴抵在许栩的头顶,只是轻轻唤:“阿栩。”语气温柔的跟唤山脚下的小狗一样。
许栩从没有告诉过桐子书,自他带自己回到无留的那天起,她从未后悔。许栩并不了解桐子书,他总是玩世不恭的笑,自以为天衣无缝,可那笑却掩不住眉目间经年的愁云,许栩知道,那是他的心结,或许是关于他曾爱过的姑娘,或许是关于北宣这片动荡的国土,他不说,她亦不问。但她知道,她可以帮助他。这是一个小姑娘对一个父亲般亲厚的长辈最起码的敬重。
许栩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桐子书,我饿了”。
他敛了深沉,扬了扬头,十分得意的炫耀:“走吧,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顿大餐,我亲自下厨。”
许栩往后缩了几步,谄媚的笑了笑:“其实吧……那什么……我好像不饿了,要不我跪安吧,您老慢用。”
他一把把许栩抓到身前,推搡着她前行,笑得开怀:“骗你的。”
许栩回头瞅着他的脸,那双桃花眼弯成明媚的弧度,鼻尖微微的细汗让心膨胀的满满的。
那天夜晚,许栩吃了很多,撑得肚子圆鼓鼓的,桐子书一边嘲笑她像个未婚先孕的少女,又一边鄙视她的吃相像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疯婆子。许栩除了用眼神鄙视他之外,丝毫没有放松嘴里手里的工作。
中途,师兄林鸾神神秘秘的进来,又神神秘秘的附在桐子书的耳边,说了某些神神秘秘的话,许栩啃着鸡腿愤愤的看着桐子书,他偏头朝她笑笑,继续和林师兄神神秘秘,许栩干脆不去理他们。用了晚饭之后,他们两个嗖的一下就闪了。
许栩觉得身为一个正常的人,尤其是女人,面对着这么一个诡异的局面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充分发挥骨子里女人的八卦性质,偷偷溜上去,打算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同时心里有莫名的亢奋和娇羞,心想,万一桐子书和林鸾在那干一些比较性感销魂的事情,被我这么一个小姑娘看到该有多尴尬啊。于是她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开始了追踪。
兴许是吃的太饱,也可能是腿太短。她的跟踪计划在实施的第十三分钟便被残忍的杀害了,她环视一下四周,发现是在道观后面的小树林子里。
平日里鲜少来到的地方,在夜色下显得新奇又好看。
许栩撩着衣衫,一步步穿过泥泞的草地,青草香味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充盈了空气,格外好闻,本身也没有多少方向感,许栩也只好随意的逛逛。
还是熟悉的无留山,还是熟悉的味道,越走越往树林深处,明明心里想要回头,却总有种力量牵扯着脚步往更深处走去。
前进的脚步,在触及那片宝蓝色的湖泊时,便停顿不前了。
未名湖畔,柳溪烟雨,诗意生动。
许栩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那片从未遇到的景致,却忽然触及湖畔依着未名石头上的男子。
隔得太远,许栩只能依稀辨清他着了一身白衣,手中有柄泛着清幽绿光的玉箫。像是受到唆使,许栩情不自禁靠近他,脚步刻意放轻,借着花丛的掩护一步步挨近他,终于在一处视野很好的地方停下,她蹲在花丛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尽管将眼眯成一条缝,也只能看清他的侧脸,清俊好看的轮廓弧线,鼻梁很高,眉梢清淡,总体来说应该是个帅哥。他依着那块大石头,兀自吹奏着。
许栩感觉到胸腔里不平静的跳动声,脸上也有升腾起的红热。那是她短短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某些情愫的悸动!
静默之间,箫声渐起,是从未听过的曲子,许栩听不懂里面的感情韵味,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寂寞。许栩在花丛间坐下,环抱着双膝,歪着头听他吹奏,偶尔视线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不消一刻便急忙调转,怦怦怦的心跳声让自己仍然觉得很陌生。
就像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突然绽放一朵绝艳的花,突然而又令人欣喜。许栩猜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这个想法逼得她将头埋在双膝里半响没好意思的抬起头。
可再不好意思,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许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歪着的头靠在搁在膝上环起的臂弯间,静静地看着,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箫声一直没有停歇,就像是想要一直吹走到生命终结一般的坚持着。
在那片烟雨夜色中,他却始终没有回头,望一眼躲在花丛里的许栩。
许栩却在那个背影里丢掉了所有的呼吸,只剩下心头的悸动。
许栩想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在十四岁的那年,她在一片微凉夜色中,开始了她的春心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