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58、第二十八章 红尘滚滚（上）

　　※聚锡楼※
　　郁风冀在笑，仍是那般云淡风轻。他身后的男子却忽道：“庄主，容我暂且回避。”
　　望着那男子渐远，罗剑塬道：“风雪山庄有这等高人，又何必与我聚锡楼结盟？莫不是你们另有盘算，要将我们拉下水？”
　　“二公子多虑了。”郁风冀笑道，“只要能与聚锡楼结盟，任何条件都可商榷。只是雪剑剑主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找起来还真是有些难。二公子若是得闲，不妨去清风、亦雪的墓前碰碰运气。雪剑剑主重情重义，定会前去吊唁。”
　　哦，是吗？
　　罗剑塬口中道谢，心中却划过缕莫名的怀疑。且不说叫人捉摸不透的郁风冀，就连那跟随而来的男子都使人忍不住欲多加防备。倘若说提及万俟雪韵是为试探，那么“独孤聆风”这个名字一出口，两人奇怪的反应就确实值得深思。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掩藏着怎样的真相？

　　※扬州城，郊外※
　　二十年的女儿红，她只吞下一小口，便被呛得猛咳起来。
　　玄儿无声地游上她的身子，将头靠在她肩上，拿细长的蛇尾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道：“明明就不会喝酒……”
　　面前是两座小小的坟。
　　好不容易止住咳，她又一仰头，“咕咚”灌下一大口。
　　墓碑上的字迹清晰得令人恍神。
　　“明明已经入了春，怎么这天还那么冷？”
　　“是是是，你不知道花妖的血是冷的吗？”玄儿眯起狭长的目，望着她早已通红的侧脸：“难得喝一回酒，不醉就太划不来了。独孤聆风要是知道你在别人的坟前郁闷地喝酒，估计会从阎王爷那儿杀回来吧。”
　　她抱着酒坛的手倏然一颤，眸色复杂：“玄儿，你……”
　　“啧啧，算我多嘴。”灵蟒张嘴吐了吐信子，“有人来了。我是找个地洞躲起来呢，还是让那人看到你身边多了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万俟雪韵柳眉微蹙：“那人是谁？”
　　玄儿沿着她的外衣缓缓游下：“我怎么知道？看样子行动不便，是你之前订‘唤魂之约’救的那个人吧。”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喃喃，又像是故意要让白衣少女听到：“难不成是独孤聆风的情敌？唉，可惜阎王爷没那么容易放他回来，否则又有好戏看了……”
　　木轮轧出两道浅浅的车辙，向万俟雪韵所立之处缓缓延伸。柔风拂来，酒香四溢，罗剑塬凝望着那纤瘦的背影，缄默许久，才道：“喝酒伤身。”
　　万俟雪韵无声太息，目光定定地停留在碑上，似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风雪山庄亦雪（欧阳亦）、清风之墓
　　立碑的是风无痕、烛风与郁风冀。
　　“风雪山庄已借机与缥缈宫撕破脸皮，这两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罗剑塬轻叹道，“如今的风雪山庄，虽不如独孤聆风与你掌权时强势，却也是能人辈出。且不说烛风与风无痕，就连郁风冀他小小一个分庄庄主，竟也有权代表风雪山庄与我谈结盟条件了。”
　　结盟？万俟雪韵一怔，道：“你答应了？”
　　罗剑塬笑道：“在这里见到了你，能不答应吗？”
　　“是郁风冀告诉你我会在这里？”万俟雪韵蓦然转过身子，蹙眉更深。
　　“不错。”罗剑塬温柔的目光静静地洒在她面颊，口中道：“很奇怪，不是吗？他与你，莫非有深交？”
　　一句话问得万俟雪韵面色陡变，反问：“你知道什么？”
　　聚锡楼二公子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猜，莫非郁风冀……是你派去风雪山庄的内应。这结盟的事是你的主意，烛风与风无痕还被蒙在鼓里。”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眼前少女的表情，问：“对吗？”
　　万俟雪韵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你便答应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答应。”罗剑塬眸中似藏着一潭春水，那样赤裸的宠溺与爱意，叫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去做——就算会被你利用。”
　　刹那间有些恍惚。
　　——只要是你布下的局，我甘愿做你手中的棋子。
　　——遂、君、愿。
　　“剑……剑塬，你……”
　　面对这样的他，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
　　春风暖暖地，撩起她额角的发。风中的香醇，教人不自主地陶醉。
　　罗剑塬深深看进她眼里，柔声道：“我说过，你不是雪花，而是桃花。你注定不该与独孤聆风在一起。你心里有他，他却未必将你放在心上。”
　　万俟雪韵紧紧咬住嘴唇。
　　“我并非想让你感到困扰，而是要告诉你：于我，你不仅仅是知己那么简单，而是更为重要的存在。”
　　——是最重要的存在。
　　这些话，早在三年前，就该说出口了。然而当时，有独孤聆风在。三年后的偶遇，也是因为她的失忆与他的犹豫，再次错过机会。所以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他亲身体会到活着的美好，再也不愿将这些话默默地藏在心底。

　　“喂，打搅你们真是对不住了。有个人在旁边偷看很久了，要不要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突兀的声音蓦地响起，万俟雪韵霍然回神，才发觉不远处的树后有不轻的呼吸声，忙深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幸好有玄儿在，不然……
　　罗剑塬目中闪过道异样的光芒，高声道：“比起树后那人，在下更想知道阁下是什么人。可否现身让在下一睹阁下的庐山真面目？”他早已探查过四周，除了自己、小雪与树后那人，根本就不会有第四个人在。
　　那声音懒散至极，语调调侃：“我倒是想现身来着，可是你喜欢的女人不让，我也没办法。”
　　“玄儿！”雪韵只感觉双颊越发的烫，生怕那口无遮拦的圣境守护者再说出什么胡话。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话音甫落，又听它放低声音，似喃喃地道：“我就说，今天独孤聆风非得从阎王爷那儿杀回来不可……”
　　听到这个名字，罗剑塬脸色瞬间一黯，继而笑道：“既是小雪身边的人，那也无妨。”又朗声：“大哥！偷窥非君子所为。”
　　万俟雪韵一怔，那坚定而疲惫的声音似乎就回荡在耳畔。
　　……
　　“你既是雪剑剑主，自应辅佐独孤聆风壮大风雪山庄，何苦来搅聚锡楼这趟浑水？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容许你再进踏进这里半步。缥缈宫虎视眈眈，二弟却执意助风雪，岂不失了公正？所以，请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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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克己拄杖而出，一对充斥敌意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投向白衣少女，仿佛利剑。雪韵慌忙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却无意间对上罗剑塬的双眸——无尽的温柔。
　　聆风，聆风……我该如何是好？
　　许久，罗克己低头望向自己重伤初愈的弟弟，道：“二弟，楼里传来消息，自我们离开京城，霖姗就不见踪影。她莫不是……”
　　罗剑塬面有愧疚，道：“她要耍性子便由她，只是别出什么事才好。”
　　“姗姗她……”雪韵踌躇着开口，“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罗克己的怒意似火山喷薄而出，“二弟执意来寻你，霖姗不让，便与二弟争吵起来，一气之下就闹起脾气。万俟雪韵，你实在是我聚锡楼最大的克星！”
　　一席话说得万俟雪韵百口莫辩。罗剑塬脸色一沉，正欲发话，却听先前那懒散之声再度响起：“你们真是麻烦！就算是因雪韵闹脾气，那玩失踪的也是那个人，跟雪韵有什么关系？那人若是不想失踪，雪韵逼她也没用啊。”一个大大的哈欠，“雪韵，这里吵死了，我们走吧。”
　　罗克己怒目一瞪：“什么人？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是妖……”
　　“玄儿，你多话了。”万俟雪韵语调低沉，目光顿时冷静如水，道：“雪韵此番前来，只为祭奠昔日好友。偶遇聚锡楼二位公子，实在意外。只是雪韵仍有要事在身，无暇与二位共叙旧情，实属无奈。雪韵这就失陪了。”言罢，冲二人微一欠身，施展轻功而去。
　　白衣胜雪，恍若仙子。却见一道黑影自墓碑后急急窜出，高喊着“雪韵，你别生气嘛，等等我”，匆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