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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周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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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幻惜听了李舜华的话,抿了抿嘴。
她说的话,似乎也该推敲推敲。圣上能够免罪,的确应该感恩戴德。但这也只是世俗和道德上的理应,在李美人的心中,似乎并不见得有多感恩这个圣上。这种情绪大概是源于夜池是个叛王,而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愿意嫁给一个被世人唾弃之人的。
沈幻惜虽觉得应该重新考虑皇上的定位,但是,将罪臣之女赐给叛王,能做这种事情的人,似乎也不是温良之辈。
这也是,能在宫中活得光鲜的,总会有过人之处的。
沈幻惜起身为李舜华泡了杯龙井,如兰般的甘香似乎让李舜华的心情稍微的变得平静。
沈幻惜道:“妹妹也不必担忧了,谦王虽是叛王,但似乎性子也不坏,你看他能善待成王妃,全不在乎她是罪臣之女,那他也不会对我们如何吧。”
李舜华听了有些激动的接过话道:“成王妃与我们可不相同,她可是兵部尚书成邃之女,她的父亲正是谦王的叛将之首。王爷自是会待她好,可我们就不同了,当初谦王造反之时……”
话及此,窗外忽然吹来一阵冷风,窗扇承受不住风的重量,咣当一声摔在了墙上,风带着暴雨吹进来,在那漆红色的案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渍。
沈幻惜正坐在窗边,不禁被这风呛了一口,急忙起身来将窗重新关好。本是可以知道更多,可惜了这阵风。
她转身时见着李舜华端着茶兀自喝着,有些惊魂未定。
这也的确,在夜澜城中最忌讳谈及造反一事,看来今日,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
沈幻惜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过往种种,我们已无力改变,不如多多思量将来,可让自己过得更好。”
李舜华听罢,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发虚:“姐姐说得不错,过往之事多说无益,倒是王爷似乎处处针对于你,姐姐可要小心。”
沈幻惜点点头:“多谢妹妹关心了,并非姐姐不愿留你,而是我这百意宫算是是非之地,妹妹坐得久了,怕被人嚼了舌根,妹妹往后还是少于我来往,免得受了无谓的牵连。若有什么事,可写信让简儿带给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李舜华起身道:“在这夜澜城本是觉得冷清,如今有了姐姐,让我知道我并非孤身一人,已满足了。”
沈幻惜将李舜华送出门,她撑着伞走了几步,回头望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些晶莹,随而才缓缓而去。沈幻惜看着门口,直到再看不到那抹粉色,才折回宫里,想着李舜华方才的话。
成祺是叛将之女,皇帝定是知道的,却为何要将她送来此处?要说皇上是为了成全成祺与夜池,未免太妇人之仁,沈幻惜更是不信这样的人能在九个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并继承皇位。可他送成祺来夜澜,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这许多,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多余。什么王爷皇上成王妃的事,关她屁事。如今能做的事只有两个:一、自保;二、借机逃出夜澜。
而这所谓的机会,也确实来得快。
天恩日后五日,阳光终于破开层层阴霾。屋顶那红色琉璃瓦经过五日雨水的冲刷,褪去一年来积聚的灰色,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芒。
百意宫中那一地的朱槿,经过这五日雨水,那颓然的死气似乎也被洗尽,焕发出了一抹新艳的红色,在枝头迎风起舞,绚烂夺目。
沈幻惜看着那满园的生机,不禁想:生活不正也是如此?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首先要进行彻底的毁灭,就如凤凰涅槃,壮烈而华丽。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看到百意宫的门口闪现出一个玄青色的身影,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个面无表情的将军,不是夜池还能是谁?
沈幻惜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上前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王爷。”既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那也无须耗费心力与他周旋,越是平常,越好。
只是她这般乖巧,倒惹得夜池很不开心。他上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嘴角一勾:“沈美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本王这几日没来,你寂寞了?倒也不必露出这样凄楚的容颜吧。”
沈幻惜的眼睛微微上翘,长长的睫毛跳动几许,浅浅一笑:“臣妾怎敢?”
“你有什么不敢?对本王你可够肆意妄为了,如今却来假装温婉,你以为本王还如当初那么傻么?”夜池的眼底忽然泛起一丝冰寒,沈幻惜却故意将眼睛移往别处,避开了他的眼神,柔声道:“王爷所言甚是,是臣妾不对,愿受责罚。”
“你……”夜池气得发抖,捏着她的手不禁微微用了几分力,不觉便将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刺目的鲜红。
夏日雨后的太阳尤见毒辣,才不过几许,脸上便已被晒得发红。夜池稍微的冷静了些,放开她道:“明日本王要去狩猎,正巧了缺个背弓的。你那么喜欢挨罚,就帮本王背着吧。”言罢,一甩那宽广的长袖,转身离去。
沈幻惜揉了揉自己那被捏疼的下巴,想着这所谓的背弓,也能算作惩罚?但看夜池转身之际露出的那一脸奸诈之色,可推断这其中必然有诈,还是小心为上吧。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夜池便命人来请沈幻惜。
沈幻惜早已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随着侍卫一同来到王宫门前,见着其他四位美人都已经在了。不过这四位美人倒是盛装出行,以徐美人最华美,与她的简装可谓天差地别,一个天来一个地啊。
沈幻惜见此,心中不觉暗自为她们可惜。好不容易能出去走走,竟也只能当做陪衬在帐篷里充作花瓶,无法享受真正的自然风光。还好她昨日是受了罚,还能跟着夜池四处走走,兴许还能表现一下她在天清崖底下跟着师兄学来的一箭三雕之技呢。
沈幻惜走到宫门口,便见着两个侍卫抬着一把黑色的弓,弓身上雕着精致的蛟龙龙纹,细看似乎隐隐透着红光。这弓一看就价值不菲,沈幻惜琢磨着夜池是否会故意弄坏这把弓,然后再嫁祸她,再以此作为刁难,让她日夜不得安宁?但想想又似乎说不通,夜池要她不得安宁似乎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他想就成,何必费心思使计?心中正揣测着各种可能,已见着侍卫将弓递上了。
沈幻惜踌躇了一下,方才接过弓箭,本以为也能像当年师兄为自己做的那把小木弓一样信手捏来,以致太低估弓的重量,那侍卫一放手,沈幻惜便随着弓直接扑到了地上,好不狼狈。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笑声,以徐美人笑的最为过分夸张,尖锐的声音刺过耳膜,震得耳朵发疼。
李舜华看了她几眼,只是耐着此刻的气氛,不敢上前。
沈幻惜从地上站起来,只是那弓约来百来斤的重量,赖在地上,任沈幻惜怎么拖也起不来。沈幻惜从心底暗暗感叹这小小的弓箭竟有这等重量,不禁想到了师兄说过的玄铁,这柄弓箭大概便是以此打造的,真乃世间罕有之物,夜池能拥有它,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机缘。
“怎么,连这小小的弓箭都拿不起来?”夜池坐在马上睥睨着她,带着戏谑。
若是之前,运以内力,拿起它也不算难事。只是如今要拿起它,真算是难上加难。
周围的笑声更加的浓了,一看就是得了夜池的暗旨的,不然谁有这等胆色。何况这要作为笑话,还差得太远,本来就一点也不可笑。
周美人看了她许久,忽然上前来,双手握住弓身,用力往上拉了拉,见没起色,才抬眼看着周围的侍卫道:“这真的可笑么?若因女子拿不起它而觉得好笑,那王爷能使用它,并以此为傲,不也觉得可笑?”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无声。沈幻惜抬眼暗暗观察着周美人,不想她竟是这等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夜池自是想不到周美人会这样说,本是要羞辱羞辱沈幻惜,不想却反被指为跳梁小丑。不过他也不怒,而是笑道:“薰宜说得不错,确是本王考虑欠周。”言罢,跨下马来,单手握住弓身,只轻轻一提,便到了手中。
周薰宜倒也不再说什么了,转身跨上了一辆漆红色的马车。
这种女子太有个性,应该也不是所谓的刺客。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刺客,不过是夜池一个人的臆测罢了。
沈幻惜站在原地,看着周薰宜留下的最后一抹身影,忽然听到夜池道:“既是拿不动本王的黑曜弓,便来为本王牵马吧。”
沈幻惜回了神,也不说其他,径自走到马前。想想夜池待其他美人似乎都很是尊敬,倒也不像是李舜华所说的那般可怕。她不禁暗暗感慨这世界实在太复杂,这或许就是师父一身绝学,却选择隐居天清崖底的原因吧。她虽未经历过多大风浪,但也似乎是看破了红尘,若是有机会逃出这个牢笼,她已下定决心回到天清崖底,自此不理世事,专心为师父守墓,也算还了师父的十年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