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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个人的梦,两个人的现实 ...

  •   一个人做的梦,仅仅是梦;两个人共同做的梦,才是现实。莫西,这是约翰列侬说的,我直到最近才喜欢这句话——小北。

      夜幕降临,莫西要去上班了,等不及小北回家,犹豫再三又纠结再三最后,莫西给小北发了条短信,他说:“我不带钥匙了。”

      这是个小气且聪明的男人,他说他不带钥匙了,言下之意,你今晚要是不回来,我只好露宿街头了。

      于是小北如是回复他,奇怪的回复,像极了她平时的作风,突兀却合理。

      莫西没有看到,他发完短信就关机了,他不知道徐小北将如何回复或者会不会回复。他给了柳环很多很多的爱和呵护;他身体里剩下了很多很多的任性,留给徐小北。

      看到短信的刹那,徐小北笑靥如花,那是一个真实的,温暖的,有点害羞,有点恼火,却最后停顿在雀跃之上的笑,对面桌的相亲对象本来滔滔不绝,看她笑完低头发了条短信,然后礼貌起身说:“对不起,家里有人催呐,那个啥,你喝点水,说一晚上了。”他愣了一下,扭过脸,没有再理小北。

      这次由锥子脸牵线的相亲就算失败了,徐小北边回家,边打电话给他,劈头一顿惨骂:“我说许桐,你能不能靠谱点?那么一个话唠,你吃的没事介绍给我干嘛?”

      锥子脸在电话那头嘿嘿阴笑,他说:“我跟他有点过节,忽悠他跟你相亲来着。”

      小北愣了一下,反问:“你设计我俩?”

      “差不多吧,”锥子脸那头哈哈一笑:“你俩都没给我好脸色啊,所以活该今晚两个人凑一桌吃顿饭。

      徐小北彻底无语了,将两个欺负过自己得人“凑一桌吃顿饭”,这是多么幼稚的圈套!

      见她沉默,那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人也不是处了十几年的哥们,没好到那份上。许桐讪讪地说:“那个什么,我下次给你赔礼道歉呗。”

      “跟我相亲就能惩罚别人?”小北不再走路了,她停住,看车来车往,看繁华夜市,问。

      “你那个毫不掩饰的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怪伤人的,”许桐老老实实说,而后他说:“你以后别出去相亲了,何必呢。”

      小北仰起头,摁掉电话,这句话,要是从另外一个人口里说出来,该多好啊。

      半夜,莫西推门进屋,房间没有锁,小北闭着眼睛躺着,房内幽黑,阳台小屋里,床头灯亮着,卫生间里水也烧好了。莫西蹑手蹑脚走到床头,暗夜里,小北的轮廓模糊,呼吸均匀,他叹口气。小北没睡着,她知道莫西站在床前,她没睁开眼睛。她因为他没有回短信,终究有些计较。

      本来,你要是高高兴兴爱一个人,不求回报,也无所谓。你当这是一个业余爱好就是了,就像有人爱写小说,有人爱看小说,不写了不会吐血,不看了不会晕倒;可是,这是爱情,爱了的人,怎么可能不求回报?有能力去爱别人的人,必是很爱自己的人,既然很爱自己,就会希望自己被爱,这是一个无暇的逻辑,这是一个找不到出口的陷阱。小北自以为聪明,一头栽了进去,刚开始还挺舒服,每天心里有个人惦记,连喝咖啡的时候,都忍不住微笑;但是时间久了,她那热爱自己的心开始觉醒,每日每日挣扎在上一刻的欢喜与下一刻的自责当中,像溺水的人,快死了又钻出水面吸一口气,然后沉下去被虐一番,如此反复交替。

      待到上床了,莫西方敢摸出手机,开机,跳出来的是小北的短信。他看一眼,又一眼,而后又一眼,然后回复:“原文是什么?”

      “Adreamyoudreamaloneisonlyadream.Adreamyoudreamtogetherisreality,byJohnLenon.”房内手机声想起,一分钟后,短信回复。

      莫西抬起头看向屋内,他关了床头灯,静默中表情模糊,最后他回复:“我记住了,快睡。”

      这是两人第一次小规模斗气,一个回合莫西赢,小北惨败,辗转不能入眠到天亮,心里恨恨骂一句:莫西,算你狠!

      两个人之间,没有谁敢撕破了脸吵架,因为害怕失去,只能忍了。莫西不想小北见别人,可是说不出口,有气也没出撒,只能自己死扛到内伤;小北则想摇着他晃着他问清楚“记住了”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第二天,莫西本来心情已经好了。可是突然的某个瞬间,他想起来,小北即使没有在外面过夜,也是可能跟别人牵个小手接个吻的,这么一想,脸色很不好看了。

      小北呢,本来就郁结于胸,见他脸色不好,自己更不爽了,于是两人开始冷战。

      整整三个星期,两人几乎不说话,实在需要交流的时候就发短信。比如,通常莫西做晚饭,他吃完自己先上班去,然后房内小茶几上给小北留一份晚餐,做饭之前,他发短信问“吃什么?”;早餐又是小北准备,晚上她会发短信问“吃什么?”,然后去超市买食材;周末的白天,两人明明就在一个屋里,也是发短信,绝不说话,就看最后谁先投降。冷战期间,谁也没精力顾得上别人,莫西不见柳环,小北不见各路路人甲,专心投入到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当中。

      第四个星期的周五,小北一早上去养老院参加单位组织的义工活动。养老院在郊区,得走机场高速再绕下去,坐在大巴内,一路上绿树成荫,天高云阔,小北将手指头悄悄伸出去,感受阵阵清凉,突然而来的美好心情,令她一阵感动,透过窗户,她看着天空,想,若能如此与他冷战一辈子也很好啊,至少天天能见面。

      义工活动其实很简单,就是每个人陪一位老人一天,老人们两人一屋,屋中到处充斥着淡淡的各种药味和尿骚味,工作人员介绍说,1000多位老人,只有500位不到能够坐上轮椅活动,其他的只能瘫痪床上,日复一日等待生命消逝。工作人员的声音机械、温和,小北心情低沉,长长的走廊充满压抑。

      分配给小北的老人,不等她到屋,已经坐在轮椅上等着,或者说,候着。老人与其他人是一样的苍老,一样的行动不便,却有着不一样的眼神,是历经人事的淡然以及阅尽世事的睿智。工作人员介绍之后自行离开,留下一老一少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话语。

      “秦爷爷,我带您去散步,”小北蹲下来,看着他说。

      “好,”对方声音清浅,似是无力。

      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院落,小北推着老人,挑着树荫一圈一圈走着,她说:“秦爷爷,快了或者慢了或者您想回去了,告诉我。”

      轮椅上的人轻轻点头。

      这一走,是两个小时,两人没有说话,只不快不慢走着,小北的背带裤兜里,手机放着FIGHTFORFIVE的歌,不算雄浑的男声,在两人身后洒下一串美国乡村音乐般的温温曲调。最后小北背上湿透了,两人在树荫下停下,小北端来水,细细喂了老人吃药,然后自己挨着轮椅坐在横椅上,眯着眼睛抬头望天,这时候,老人说:“姑娘你可以把我放这里,自己去转转。”

      小北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喜欢陪您坐着。”

      老人点点头,不再理她,过了很久,他说:“我以前搞俄语翻译,后来我的特长好像用不上了。”意犹未尽却又言尽于此的一句话,也许很多年很多年不曾诉说。

      小北定定看着他,老去的优雅刻在额上皱纹间,被时光浸酿着,令人生敬却并没有畏惧感,小北连日来阴郁的心情有些跳突,在年华老去的巨大无奈面前,有些事情显得小题大做。

      “我学英语的,我的翻译不是很好,大学时候没好好学习呢,”小北不好意思笑笑,老人宽容对她颔首,道:“以后就好了。”

      “以后就好了”这是一句陈述,是一句鼓励,小北正好需要,她重复,以后就好了。

      将近中午,小北看着老人已然犯困,便起身,轻轻推着老人进屋,她小心翼翼,步履间是感激,是心疼,是淡淡的难过,然后去食堂热了带来的两个便当,一份喂给老人,一份自己吃,这是莫西昨晚准备好的,福建男人擅长烹饪。

      不是喂完之后再吃。小北喂一口,然后拿起自己的碗吃一口,这样老人有种真正被人陪伴用餐的感觉。午睡之前,老人说:“饭很好吃。”小北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下午回去,小北给爸妈打了电话,再给莫西发短信,她说:“晚上给你煮西米露。”

      电话响起,莫西打过来的,他说:“我要喝两碗”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和雀跃。

      小北说:“我煮多些。”

      莫西的家乡产龙眼,北方人称之为桂圆,小北每次煮西米露里都放龙眼。

      晚上洗完澡,两人趴在小茶几上喝西米露,莫西胃口很好,小北侧过头,看见他耳朵下被蚊子咬过的红点点,于是起身给他拿了花露水,细细滴在自己的无名指指尖,再轻轻擦在他的脖子上。

      瞬间无言的紧张,莫西挺直了腰板,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碗端在手里,勺没入羹中,他屏住呼吸,空气凝固间,能感觉小北的手指并不冰凉,而是温温的。这就是徐小北,从来都不孱弱,健康得早起流鼻血。

      小北的手指突然改变方向,伸到了莫西的鼻子下,然后轻声说:“咦,莫西,你停止呼吸了。”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莫西恢复了呼吸,红着脸放下碗,伸直腿,双手端端正正平放大腿上,认真说:“左边也被咬了。”

      小北闻言,抓着花露水,跳起来,跑到他左方,为他擦花露水。

      “莫西,你知道花露水这名字怎么来的么?”她问,也不是真的无聊,就是感觉到莫西尴尬于心不忍罢了。

      “怎么来的?”莫西扭头看她。

      “转过来,没擦完,”小北拍了他一下,道:“出自欧阳修的一首词,句子是: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垂帘幕。”

      莫西又扭头看她,眼中既无疑问也无好奇,小北说:“我看广告知道的,觉得有意思就记下了。”

      莫西点点头,闹别扭以来第一次说长长的话,他说:“小北,你说的,我都觉得有意思;你觉得有意思的,我也觉得有意思;这些你以后都说给我听吧。”

      不是第一次,两人长长久久地对视,小北点头。谁也没有再提彼此间一个月的别扭。这之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模式。一旦吵架,她会聪明地传达和解讯息,他会大大方方地迈出和解一步。

      这夜,小北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莫西躺在沙发里,小北细细给莫西说白日的老人院之行。她说,莫西,你看,我连一本书都没有翻译过,我从来不敢说我是搞翻译的,能那样说话的人,一定是很有资历的。可是跟我说这话的人,却与其他年轻时远比他碌碌无为的老人一起,住进了老人院,晚年的光景里只剩日渐模糊的过往,而未来,不过是晨起日落的严格作息,像坠落悬崖的孤鸿,径直奔向生命末端。她说莫西,其实我的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大理想,我老了肯定不会那么优雅,我不害怕老去,我怕孤独地老去,那时候我也许痴呆了,可能不记得你,也不记得自己,这一生,便像是黑板上的白字,被擦去,空气中扬起粉笔灰,被人嫌恶地拍掉;她说,莫西,我今天发现,很多时候我在刻意酝酿自己的悲情心理,好让平淡无奇的生命有资格满足自己的自我同情;她说,莫西,我以后可能不跟你闹别扭了,这是一种损耗,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她说完有些困了,一个翻身便趴着了。莫西便爬起来,坐在她的床前地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呼吸声均匀而平缓,他才于浓浓的困意中回到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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