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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倒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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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芫和梅果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紫芫的听觉才渐渐恢复正常。她望着梅果,又气又恨地低声道:“那人杀得好,我只盼着他再把穆大小姐和穆二公子……”梅果急忙捂住她的嘴,手上的鲜血与紫芫脸上的血迹混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艳红。
穆大小姐用脚尖踢了踢穆三夫人的尸体,死去女子如花似玉的脸如同一枚凋谢的花瓣。
“二哥,你说那个姓顾的什么时候再来?”
穆二公子面色古怪,似乎狰狞至极,又似乎满含惧怕,“不管他什么时候来,他都别想活着离开。”
穆大小姐怔了片刻,突然想起李二公子。她有心到李府催促李二公子下聘,可她不敢,倘若姓顾的在路上袭击自己呢?思忖良久,她决定明天天一亮就派紫芫跑趟李府。
次日一早,紫芫到了李府,尚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痛哭之声,守门家丁一身孝服,对紫芫道:“姑娘,我们老爷过世了,按规矩我家公子要守孝三年,不能办婚事。”
紫芫心里明白,李老爷子是被穆大小姐气死的。她本欲趁此机会离开穆府,又不甘心还不曾亲眼看到穆家兄妹受到应有的惩罚,加之挂念梅果,思虑再三,她仍是回到穆府,因怕穆大小姐找李家的麻烦,她并未告之实情,只说李家正在准备聘礼,几天后即来下聘。几天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也许那时穆大小姐已到阴间报道去了。
暮色时分,穆家院内的假山上被人刻了一行大字,“吾欲于今晚取穆二公子项上人头。”下方署名顾怀璟。
穆二公子脸色大变,命令众官兵及家丁加强戒备,自己则躲进密室之内。密室中摆放着数口箱子,箱子的下层皆是穆家积累的金银珠宝,上层则是淬毒的暗器,若是不知情的人贸然打开箱子必然难逃这些暗器的袭击。穆二公子将其中一个箱子的珠宝倒在地上,随后将箱子抬到墙角,弯腰钻了进去,之后小心翼翼地盖上箱盖。
穆二公子觉得自己的胜算现在已增加到了八成,外面的官兵和家丁是第一层屏障,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赏金必会增加众人的士气,密室是第二道屏障,密室的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这些箱子是第三道屏障,他不相信世上还有不喜欢金银珠宝的人,就算顾怀璟真进了密室,当他看到地上的财宝时难道不动心?一旦动心自然就想得到更多,那他自然会去开这些箱子,到时他就会被雨点般的暗器扎成刺猬。
穆二公子在箱子里蹲了一夜,天亮时分,听到外面传来的暗号,急忙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因为蹲的时间过久,他只觉两腿变成了两截木头,他费力地移动着这两截木头走出密室,走进内堂。
穆大小姐脸色颓败,热锅中的蚂蚁般来回乱转,见穆二公子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二哥,大事不好,咱们的粮仓全空了。”
穆二公子浑身一震,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穆大小姐顿足道:“你没听清么?我说咱们的粮仓都空了。”
穆二公子缓缓瘫坐到椅上,“中计了。”
近十万石粮食,折算成银子那要多少钱?
片刻之后,穆二公子忽地站起身,“姓顾的不可能一夜之间把粮食全部转走,我去看看。”
正待动身,几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来报,“二公子,大小姐,今早城内家家生火煮饭,连街头要饭的都拖着米袋,人人有份。”
穆二公子气得发抖,“顾怀璟这狗贼竟然把我穆家的粮食全给那些穷光蛋分了,实在是欺人太甚!抢回来,全给我抢回来!”
穆二公子带着人马赶到街上,街上没有半条人影,满城炊烟也已散去,仿佛共同陷入了了缄默。
穆二公子大声叫道:“搜,挨家挨户地搜!”
突然一声冷诮的笑声传来,一道红影闪过,如同烈火化成的大鹏,拎起穆二公子的衣领向城外纵去。
见主人被抓,穆家家丁不敢怠慢,立刻抄起家伙追去,为求重赏的官兵也急忙跟上,但随着路程越来越远,追赶的人越来越少,掉队的人一部分是因为体力不支,一部分则是害怕殃及自己的性命——顾怀璟连知府都敢杀,何况一个小小的当差?现在追也追了,追丢了总是没办法的事。等余下的十几人气喘吁吁赶到城外,只见穆二公子被倒挂在树上,早就咽了气,身上裹着白布,上书四个大字,“罪有应得”。
穆大小姐听到穆二公子的死讯立刻命令下人收拾东西,这里是待不得了,再待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和各位兄嫂一家团聚了。
穆府的下人平日都被穆大小姐吓破了胆子,此刻就算想要顺手牵羊拿点东西跑路也是有心无力,如此一来虽然人心不定但场面仍算井然有序。
穆大小姐记挂着密室中的财宝,可惜穆家对此向来有着严格的规定,密室的开启方法传男不传女,穆大小姐自然也不能例外,但这些财宝若不带走,极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
几名身高体壮的家丁跟着穆大小姐走到密室门前。
穆大小姐指指那道门,“劈开它。”
那道门虽说十分坚固,但并非坚不可摧,半日之后,门与石墙之间终于被敲开一道缝隙,穆大小姐凑到那道缝隙前,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正欲直起身,蓦地,一只沾满血迹的骷髅头出现在那道缝隙之中,散发着腥气的眼洞似乎正在冷冷地注视着她。
穆大小姐惊叫一声,紧接着,不知哪里来的一颗药丸弹进她的口中顺着咽喉滚落下去。她直着双眼呆呆地站了片刻,突然转过身,脸色乌黑,双目赤红。
穆大小姐高举双手,发出刺耳的狂笑,“饿死你们,饿死你们!”她在狂笑声中冲出穆府,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喊道:“饿死你们,饿死你们!”她摇摇晃晃地向着跑着,那怪异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远,“饿死你们,饿死你们……”
穆府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大小姐疯了。
一个疯子还有什么可怕?穆府刹时间陷入一片混乱,穆府的下人们开始扫荡东家的财物。一时找不到包裹,可衣兜眼看再也装不下东西,那就塞进筐里盆里,肩背手扛,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紫芫拉着梅果向穆府外跑去,边跑边说,“快离开这儿,要乱了。”
两人刚出穆府,却见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一片嘈杂,无数百姓潮水般涌进穆府,叫骂呼喝的声音,打砸争抢的声音震耳欲聋,不多时院中发出阵阵惨叫,怒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杀了这些狗东西!”“这些家伙平日把我们害得那么惨,今天到了该算帐的时候了。”
紫芫和梅果从未见过种阵势,吓得面色发白。她们明白,那是人们积蓄已久的对穆家人的怨恨,当他们看到自己的父母或妻儿活活饿死的时候,当穆家的鞭子肆无忌惮地落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当他们为了天价的粮食失去燕子衔泥般辛苦累计起的家业的时候,他们怎么能不怨不恨?这是天理,天理即人心。
两个少女手拉着手不顾一切地向远处跑去,她们的心中既有恐惧又有难言的兴奋,恐惧是害怕那些人的怒火燃烧到自己身上,兴奋是因为她们终于逃离了穆家。
当她们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梅果忽然停了下来。紫芫惊疑地看看她,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梅果扶住巷壁,喘息了几下,待呼吸渐渐平静,她向巷口斜对面看了一眼,低声说,“我要去找一个人。”紫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吃了一惊,那里正是李府。
“你去找谁?”
梅果面上浮起一片红云。
紫芫从她的神情已猜中几分,“是李二公子?”
梅果没有做声,这时不做声就等于默许。
从东面出了城,顺着小路走了一段,紫芫只觉地势越来越高,拨开前方密密层层的枝叶看去,一座吊桥悬在半空,吊桥对面一座大山,远远有两个樵夫担柴走过,她又回头望了来路一眼,却见城上空不知何时笼了一层黑烟。
穆府被烧了。
百姓们撤到街上,默不作声地看着腾起的烈焰。
纷沓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名身着官服的人率领数名官兵到了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面前,喝骂道:“你们这些暴民,竟敢光天化日下之起来闹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人群中有个瘦弱的中年汉子厉声反驳道:“穆家一再抬高米价,多少百姓因为买不起粮食活活饿死,你们怎么不管?就算你们管不了穆家,也该赈灾抚民才对,你们却贪污朝廷下拨的赈灾钱款,还要我们交什么灾年费,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那官员气得面色发青,喝令手下将中年汉子捆绑起来,道:“领头煽动闹事者及辱骂朝廷命官者即刻下狱,秋后斩首示众。”
人们被唬得心胆俱裂,人群瞬间崩溃,不少人原本带着从穆府拿出的东西,此时生怕被官府捉去,纷纷丢下手中物件四散奔逃。
那名官员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下达了此行的最后一道命令,“这些东西统统收归官府,没有本官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