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牵花》齐寻

5、梅果

　　梅果在李府前徘徊了良久方才鼓起勇气扣响门环，守门的李府家丁见是梅果脸色立时一沉，“你还来干什么？又是替你们大小姐传话？我可听说你们穆府已经倒了，穆大小姐也成了疯子。”
　　梅果脸涨得通红，“不……不是，我来找你们家公子。”
　　“我呸！找我家公子？你要干什么，想攀上我家公子？穆家的女人怎么从上到下个个都这么不要脸。”
　　梅果又羞又窘，正无言以对，李府管家走了过来，他见过梅果为自家老爷说情，对她的印象倒还不算太坏。李府管家带着梅果进了李二公子房中，李二公子见到梅果脸色顿时大变，“你怎么来了？”梅果万万料不到他会这样说，不禁一呆。
　　“你找来这里做什么？”
　　梅果声音不觉哽咽，“我已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什么都……都给了你，不来找你又该去哪儿呢？”
　　李二公子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脸泪珠，楚楚可怜，心底倒也不由升起一丝柔情，叹息道，“我知道。可你也该为我想想，穆家的名声这么差，我若收留了你，别人怎么看我？”
　　梅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顿时一片茫然，这还是那个对她说尽柔情蜜语她为之心心念念的人么？
　　她呆立片刻，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李二公子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推开房门，“你快走，你要是死在我家中算什么？”
　　梅果点了点头，凄然道，“是啊，我若死在你家中算什么？”
　　待梅果走出屋门，李二公子立刻将门紧紧关住，喃喃自语道，“她为什么不为我想想？如此自私如何能进我们李家的门。”

　　紫芫下了小山，在城门口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按照先前约定，如果日暮时分梅果仍没有来，那么紫芫便只能自己离开了。紫芫对李公子的为人很有看法，但她无法改变梅果的决定，
　　眼见城门缓缓关闭，紫芫猜想梅果必是留在了李府。
　　紫芫饿得心慌，眼见无处可去，只得战战兢兢过了吊桥。她想起那时见到的樵夫，猜想山脚下应该有人家。
　　通往山下的路崎岖难行，紫芫摸黑手脚并用地走了一阵，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紫芫一阵心惊，抬头看去，却见白光中跳出一个驼背老太，那驼背老太头上戴条缀满金铃的黑锢，黑锢下的白发轻轻舞动，形象十分怪异。她打量了紫芫几眼，蓦地一笑，“你这孩子倒是长得挺俊。”笑声中搀了一股冷凝之气，让人觉得极不舒服，紫芫后退几步，颤声道：“你要干什么？”驼背老太摇了摇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妖怪，我是个猎妖师，这次来儿就是为了追杀一个树妖。”“树妖？”紫芫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的树影，心慌得更加厉害。驼背老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猎妖？”不待紫芫回答，又道：“我是猎妖世家南夏侯的第十四代传人夏侯蝉。”说这话时面上甚为得意。紫芫看她神色，仿佛猎妖世家南夏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怎奈自己从未听说过。
　　夏侯蝉见紫芫默不作声，脸色一变，怒声道：“怎么？难道你看不起我们南夏侯？”紫芫心里又急又气，但现在她孤身一人，实在不敢激怒眼前这怪人，只得顺口扯了个慌，“南夏侯的大名自是声振寰宇，我们那里人人拜服，都说南夏侯斩妖除魔，功德无量。我刚才不说话，是因为我不敢相信自己竟有福气亲眼看到南夏侯的传人。”夏侯蝉脸色渐渐和缓下来，微微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跟我走吧。”紫芫连连摇头，“婆婆，我十分想跟你去抓那个树妖，可我只是个凡人，什么都不会，只怕到时非但帮不上忙还要给你添麻烦。”夏侯蝉颌首笑道：“这个不难，我教你布阵，到时若找到那树妖的真身，你只要帮我布阵就行了。”
　　夏侯蝉倒没有说谎，夏侯世家的祖上确是世上少有的猎妖高手，说声震南北并不为过，只是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夏侯世家渐渐走了下坡路，加之人丁稀落，到了夏侯蝉这一代，整个家族已只剩下她一人。她年轻时也曾有过一段情缘，但情郎却要她从此金盆洗水，不再干猎妖这一行，作为夏侯世家的唯一传人，她自然不能答应这个要求，并为此与情郎分道扬镳。感情上的挫折曾令她一度万分消沉，但她毕竟坚持了下来，此后她的整个人生只剩下一个目标——重振夏侯世家的威名，使夏侯世家的猎妖战果成为不朽传奇。
　　目标很宏伟，可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夏侯蝉的猎妖术根本无法与她的先祖相比，而猎妖可是全靠实力说话，来不得半点虚的。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她经过数年苦心钻研，终于研究出一种猎妖阵法，只需找个人帮她布阵即可。在上次对付一只蟒妖的大战中她就用这个办法取得了胜利，可惜她的徒弟命丧蟒妖之口，所以她急于再找个新徒弟给她做帮手。
　　当下不管紫芫愿意不愿意，夏侯蝉半是威胁半是恫吓，硬是让紫芫拜了自己做师傅。紫芫心中暗暗叫苦，可逃又逃不掉，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傅学习布阵之术，好在夏侯蝉发明的猎妖阵法简单易学，就是法器不少，布置起来要花费一些时间。
　　这天夏侯蝉带着紫芫行至一座大山脚下，时近深秋，耀眼的金黄充斥于天地之间，而在这片金黄之中又夹杂着土地的深褐，湖水的碧蓝以及热焰般的火红。这绝美的红色来自一棵高达数丈的枫树，红叶如海，飘洒若仙。
　　紫芫看着那棵枫树突然涌起一阵似曾相识之感，正在出神，一旁的夏侯蝉手舞足蹈地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紫芫心中猛地一震，暗想，“原来它就是夏侯蝉追踪数月的树妖。”
　　夏侯蝉盘腿坐到一块青石上，将装着法器的袋子丢给紫芫——这只袋子她向来牢牢系在身上，只在布阵时交给紫芫。
　　“徒弟，布阵。”
　　说完这句话之后，夏侯蝉闭上双眼念动咒语，头上金铃随之发出嘈杂的响动，满头白发无风自起，恍若数根钢针刺向天际。突然，她将双眼悄悄启开一道缝隙，监视着紫芫的一举一动。
　　紫芫按部就班地将法器一一放到相应的位置，而后站在阵中，面向枫树双手合十。
　　美丽的红叶轻轻摆了几摆，树下忽地多出一人。
　　紫芫顿时一惊，对方看到她亦是一呆。
　　夏侯蝉大喝一声，“妖怪，看招！”
　　头上金铃尖啸着向顾怀璟飞去，铃身越变越大，形同小山。
　　紫芫又慌又急，顿足道，“师傅，不能打，他是好人。”夏侯蝉毫不理会，纵身跳到阵中，竭力催动法器，咒语越念越快，一时口沫横飞。
　　紫芫只觉各色光团将自己团团围住，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向后倒去。顾怀璟闪身避开一只金铃，伸臂扶住紫芫，轻轻一推便将她送出阵外。
　　夏侯蝉回头冲紫芫喝道：“你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帮你？”
　　紫芫头晕未止，没好气地道：“师傅，你还是小心自己吧。”
　　顾怀璟单掌虚推，一只金铃立刻撞向夏侯蝉，夏侯蝉“啊”的一声，显然没有料到敌人竟能操纵自己的法器，她手忙脚乱地避开金铃的攻击，大袖一拂，叫道，“看招。”这一招却是虚发，数枚乌针从鞋底射出，直刺敌人双目。顾怀璟冷笑一声，几片红叶翩然而至，刹时化成几团火焰将乌针尽数燃为灰烬。夏侯蝉心中一震，明白自己遇到了劲敌。
　　顾怀璟轻轻笑道：“夏侯世家的祖先如果知道他们的后人只靠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行走江湖，只怕要扇你几十个耳光。”
　　夏侯蝉最重名誉，听了这话立时气得浑身发抖，喝骂道：“你这个妖怪哪有资格评论我们夏侯世家？对付你们这些东西，哪里还用讲什么光明正大。”
　　顾怀璟的脸色蓦地一沉。
　　紫芫此时正注视着他，见他随着脸色一沉，一张原本俊美无双的脸孔转眼变得狰狞可怖，一颗心吓得仆仆乱跳。
　　夏侯蝉正待指挥法器发起新一轮攻击，突然发现自己如被定身法定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她心中大骇，颤声问，“你施了什么妖法？”顾怀璟狰狞一笑，数枚红叶化成一支长箭，径直向夏侯蝉面门射去。
　　紫芫大惊失色，“别杀她！”
　　话音未落，长箭箭尖一偏射入夏侯蝉肩胛骨内，这一箭力道甚大，夏侯蝉向后飞出几米，结结实实撞到树干上，顿时晕了过去。
　　紫芫呆呆地看着夏侯蝉，“她……”
　　顾怀璟淡淡地道：“她没死。”
　　紫芫松了口气，飞快地看了顾怀璟一眼，见他面上已无杀气，潇洒俊逸，飘然若仙。
　　紫芫暗想，“他虽然是妖，但心存正义，是非分明，可不是一般凡人所能及的。”当下弯腰福了一福，诚恳地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