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下的奴隶》齐寻

70、第十章

　　片刻之后，核查通过了。小田打了个响指，回到车上，跟随导航机器人进入213号仓库。
　　军火装到一半的时候，装卸机器人忽然停止了工作。小田由倒车镜中看去，只见装卸机器人迅速退到一边，负责管理该仓库的智能军人向她这边瞟了一眼。
　　小田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
　　她的猜测没有错。军火库的人发现了电脑系统被入侵的记录，刚刚下达了逮捕她的命令。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念头迅速在她的脑海中升起：军火库守卫森严，与其毫无把握地强行突围不如炸掉这个军火库。
　　这辆军车除了运输货物的功能之外还是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她曾经专门请人对它进行过改造，改造的结果很成功，智能人众多的检查设备都没有察觉出它的异样。
　　她按下手边的按钮，默默地仰起头，仿佛透过层层钢铁的包围看到了头顶的星空，属于中华民族的不朽的星空，“为了祖国牺牲，是我引以为骄傲的事。再见了，我的战友，亲人，朋友。”
　　那一个夜晚，庄园中劳作的奴隶，工厂和工地中赶工的工人，睡梦中被惊醒的贫民，他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各种肤色的人们仰着头凝视着那片大火，惨烈而壮丽的火光映红了他们饱经苦难的双眸……这火光似乎在大声宣告：不要沉默，夺回属于你们的家园。

　　好象是春季吧，树叶抽出新芽儿，阳光很温暖。
　　阡稚慢悠悠地走在林荫道上。
　　“小稚。”
　　她回过头，看到小田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她模模糊糊地记起临走时小田说过有任务，既然小田来找她，那是任务完成了吧？她高兴地跑过去，拉住朋友的手，“你的任务完成了啊？”
　　小田点点头，“当然。”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你别走，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她想拉住她，但拽了一个空。
　　小田微微一笑，转过身渐渐地走远了。
　　阡稚猛然睁开眼，车厢中一片漆黑。她所乘坐的开往商业A城的列车仍在黑夜中无声地行驶着。手持枪支的智能卫兵在车厢中来回走动。刚才与小田在春日相见的情景不过是场梦。
　　前面的座位发出轻微的响动，一个智能卫兵走过去，用枪托砸向坐在那个座位上的青年，“你要干什么？”
　　青年吓得大气不敢出，“我有点儿冷，想披件衣服。”
　　智能卫兵又给了他一枪托，“放老实点儿，再乱动就宰了你。”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刺耳的报警声，火车忽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外面上来一群智能平民。所有的情感人都被从车厢中赶了出去——座位要让给那些智能人。
　　人们在瑟缩的寒风中，在智能卫兵的枪口下等待着另一辆列车到来。
　　阡稚感到十分不安，她急于得到小田的消息，可现在她们远隔千里，如何能得知小田的消息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辆火车终于在这个小站停下了，几乎冻僵的人们挪动着迟缓的脚步沉默着上了车，车里早已没了座位，后上来的人艰难地嵌入人墙之中。
　　阡稚的目光转向窗外。一辆列车交错而过，她看到那上面坐着一个蒙黑纱的女人，竟是几年前和她一起被程先生护送到商业A城的古怪女人遥珍。阡稚微微吃了一惊，想要再确认一次，那辆列车早已去得远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遥珍”就是骗走罗拉全部血汗钱的“Jenny”，也就是当年在空中工厂与她同一个宿舍的孙小珍。
　　孙小珍并没有看到阡稚。她从地牢中逃出来之后，先是龟缩着躲藏了一阵，等感觉没什么事儿，便找到旁莉——罗拉所见到的“安妮”小姐正是旁莉，重操就业做起骗钱的那套勾当。
　　孙小珍原本是想干一番“事业”的，起码要发笔横财，她觉得这样才对得起她在地牢中受过的罪。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人虽然从地牢里逃了出来，心却永远关在了里面。她总是听到血蝙蝠在耳边飞的声音，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总在睡梦中听到可怕的刑具响动的声音，她的神经越来越衰弱，做事越来越不利索，于是旁莉对她越来越不满。几天前她再次搞砸了一笔“生意”后，旁莉终于大发脾气，连踢带打地把她赶了出去。
　　“你这个让人恶心的丑八怪，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贱东西，以后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旁莉毫不留情的叫骂声似乎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闭上眼，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竟然睡着了，接着，她听见乔瑞用一种快要断气的呻吟声叫她的名字，“孙……小珍，孙……小……珍。”
　　“乔瑞已经死了，他已经被禹邢杀了，只是梦，天啊，是场噩梦。”她在梦中提醒着自己，挣扎着想要醒来。
　　隔了一会儿，乔瑞的声音总算消失了。
　　可是，一条人影从地上慢慢站起身，他长着一张瘦常的脸，一双令人看了极不舒服的秃鹫似的眼睛，脖子上缠着一条蛇，脸色青得可怕。
　　看到这个人，孙小珍惊恐地挥舞着双手，“滚开，你滚开。”
　　他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用一种恐怖的声音叫道，“老巫婆，我要报仇，我要掐死你！”
　　他们翻滚到地上，进行殊死搏斗。片刻之后，她再次取得了胜利，令那条蛇将他咬得千疮百孔。但她并没有感到得胜的快意，她拾起一只铁棒，发疯般捶打着地上的尸体，“滚，滚开，再来纠缠老娘，老娘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秃鹫”消失了，她丢下铁棒，茫然四顾，发现一个额头上带着一道疤的纤瘦美丽的女子站在旁边。
　　“你？”孙小珍惊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嘻嘻地笑了，“怎么样？那天是我先被人买走的。你呢？没人愿意买你，你这个丑丫头。”
　　阡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面镜子，递到她面前，“你说谁丑？看看你的样子。”
　　她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被烧毁的可怕至极的脸。
　　“不，不，天那！”她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声，使劲全身力气将镜子砸得粉碎，可是那些碎片中映出成千上万个丑脸，她的脸。
　　她扑上去，没命地掐住阡稚的脖子，“老娘变成这样，都是你给害的。要不是你向巡逻队告发乔瑞和旁莉，乔瑞的日记就不会被工厂主拿到手。瞎了眼的工厂主根本不懂老娘的风韵，耍了老娘几天就把老娘卖给了别人，那个人更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三天两头把老娘往死里打。”她的面孔因为仇恨完全扭曲变形，“他打老娘，老娘只好逃跑，结果被抓到了智能卫队……小贱人，你笑什么？你不也一样被抓了进去？不是和老娘一样被押到奴隶市场上去卖？老娘被卖到一个军官手上……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勾引他，就快得手了……可恨他的老婆，那个又丑又老的贱婆娘把老娘烧成这个样子……你笑，我叫你笑，我掐死你。”
　　她看着阡稚倒下去，总算出了口恶气，立即放声大笑，蓦地，远处传来刑具响动的声音。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神经质地转过身。
　　一个男人缓缓走近，身材高挑挺拔，修长的四肢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力量，柔黑的碎发下一双钻石般夺目的眼睛。
　　孙小珍瞳孔蓦地放大，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不似人声的恐惧嘶鸣，“饶命啊，禹先生，饶……命，我现在就……回去，我现在就回地牢。”
　　禹邢没有说话，提起刑具，她绝望地大叫一声，背上一阵巨痛。
　　这阵巨痛解救了她，使她从噩梦中疼醒过来。
　　打她的却是一个年轻的智能卫兵。
　　那个智能卫兵厌恶地看着她，“喊什么？不想活了？”
　　她呆呆地想了一阵，猜测是自己在噩梦中发出的惨叫声惊动了智能卫兵。她急忙缩起身子，本能地做出一副可怜相。
　　列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小站，她带着她的黑色布袋下了车，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向上走，每走几步就鬼鬼祟祟地回一下头。她曾经在这山上埋过一个骨灰盒，不过盒子里并不是骨灰，而是钱。她准备带着这些钱到一个更偏远的地方去。
　　她挖出骨灰盒，打开看了看，而后小心翼翼地盖紧，用一块黑布包好，紧紧搂在怀里。
　　可是她没能下山，几个智能无赖盯上了她，
　　孙小珍本来是个诡计多端的人物，可是这时候有多少诡计都没用了。
　　他们将孙小珍堵在半路，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骨灰盒。
　　孙小珍将怀中的骨灰盒搂得更紧，用可怜巴巴的腔调说，“这是我丈夫的骨灰，我想带他回老家。你们行行好，放我过去吧。”
　　几个无赖哈哈大笑，“听见没有？她说她丈夫是一坛子自由币。”
　　孙小珍愣住了。她以为这几个无赖早就发现了她坛子的秘密。她不知道出卖她的正是自己。当她挖出这个坛子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急切，贪婪和鬼祟为坛子里的东西做了最好的说明。
　　不待她再说什么，那几人一拥而上。
　　孙小珍死命地抱着坛子，坛子里是她骗来的钱，是她的全部财产。她怕死，她想松手，可是她舍不得这些钱。
　　几个无赖拔出尖刀对着她一顿乱刺，她倒在地上，黑色的细长的身躯如一条扭曲的毒蛇，嘴里发出可怕的嘶叫声。
　　直到断气，她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那只染满鲜血的骨灰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