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金发的圆舞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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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缇斯跳下马车，跟着米拉契夫人从林荫小道里穿过去，这里的树看上去很多，在头顶上几乎是连成了一片，到了秋天，脚下全是踩着沙沙沙的落叶。
很快她们看到一座别致的庭院，她们从树林里走出来时，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那是多么大的一座房子啊，篱笆是用石头围成的，常春藤从石隙里蔓延出来，一片绿意盎然，快要让人忘了这是深秋。
米拉契夫人扣了口环形的门把手，那是两只兽头。
有人开了门，是一个小老头，裹在一件长长的大氅中，像是一个温和的人。
“嗯，您来了。”小老头恭恭敬敬地低头，侧身把门拉开，“请吧，您可比约定还早了一点时间。”
“托马车的福，今天走得顺畅。”米拉契夫人推了缇斯一把，回头带上了沉重的门，“女主人是否在家？”
“她在里面，她在院子里等你，刚刚喝过早茶，她那两个儿子也都上学——走吧，孩子们。”小老头说话和蔼可亲，缇斯和贝基紧张的心也宽慰下来。
她们走进一个很大的院子，从里面看那些石头篱笆，常春藤密密麻麻，油光发亮，几乎把整个篱笆都围了起来，看上去就是一堵绿色的墙。那房子的门巨大得可以让整马车通过，木板刷了漆，仍透着橡树皮的香气。
可是她们在那大门口就停了下来。安德太太——这里的女主人从白色的长脚桌边掀起身，向她们点点头。她一点也不漂亮，但是言谈举止却是高雅得紧，再加上她雍容华贵的服饰，把她不高的鼻梁，消瘦的脸颊都一律带过，看上去竟然像是个美人。
“两个孩子？”女主人疑惑地望着她们，眼角贴着的蓝宝石散发着冷峻的光。
“贝基是我的表妹。”缇斯恭敬地回答，她甚至不知道来这里到底做什么。或许是要给这方女主人管帐，可她的算术还没有学到顶尖呢，或许她就是学校的女校长……
安德太太走过来，在她俩面前徘徊了一阵，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昂起头，两片优雅的嘴唇念到：“上帝给了这两个孩子俊俏的面孔，就像早晨的玫瑰花露，石楠花的芬芳也会让人沁人心脾，而我也有理由认为她们将来都会是摩女，米拉契夫人，你带来两个好女孩。”
缇斯终于明白了上等人的不同，原来说话竟然是那么文邹邹，和她们这种带着乡土的野气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很少听到别人称赞自己漂亮，一般那都是向着贝基的，班上的人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对她避之不及呢，贝基收到的情书都快突破50大关了，这样一来，她紧张的心一下就被高兴代替了。
“你们知道来我这里做什么？”安德太太低下头来询问。
“念书。”
安德太太瞥她一眼，冷冷地回答，“直率也算是美德。”语气丝毫不能感受到她是在夸奖，她的发式加上闪闪发光的蓝宝石都暗示着她是一个冷傲的女人，她走过贝基跟前，低头问，“你的名字？”
“贝基，太太。”
“你念过书吗？”
“念过。”
“成绩？”
“去年考试的时候是全校第二……”贝基吞吐了一下，“第一是缇斯。”
安德太太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望向缇斯，仿佛这是不可能的，眼前的女孩子把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深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野气和坚毅，就如同枞树那样挺拔，琥珀色的头发就像是从她身上凝聚起来的一块天然琥珀，缇斯不会是一个被小小的学校禁锢住的孩子，她的目光像是在树林里才感受得到的芳香，仿佛整个人就是那块从树里脱出的琥珀。然而，这让缇斯冷冷一笑，考第一有什么用呀，这奖状还不是给小杰克拿去当纸飞机玩，老师照样对我指手画脚，反而怀疑成绩是剽窃来的。
安德太太凝视了缇斯良久，指着贝基，“留下这个孩子。”她挺直了身子，转过头去，顺手在缇斯头上轻轻拂一下，“这个孩子，她眼睛里的目光像是荒野上的野草坚韧，但是同样有那些野气，我不认为富贵的钻石难道和粗犷同样可以被接受？这不是那片荒野地，让她到学校念几个月书，让学校好好教教她如何配得起高贵的钻石。”
“米拉契夫人，这个孩子还要拜托你送她到学校去。”
“好的，您放心好了，那是我的荣幸。”米拉契夫人满脸堆笑，拉起缇斯的手，唤道：“走吧。”
“我们去哪里？”
“学校。”米拉契夫人好象刚才见了一个鬼一样瞪大了眼睛。
“那贝基……”
“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她被留在这里了，放心好，她不会被受欺负的，安德太太说得对，你是该去接受一些训练。”
（二）
缇斯没想过这么顺利就进了学校，她陪着米拉契夫人帮自己做登记，她不得不承认米拉契夫人要是变得耐心一点，她一定是一个惹人喜欢的人。然后她们东南西北的跑一圈见识见识约尔镇，一整天，她都耗在了约尔镇古老的街道上，这里的树林比家乡的还多，枞树，橡树，白桦一大片一大片，缇斯想，再过不了多久，她准会把这里当成家里的庭院似的转悠。
等她到了学校门口，那已经是天黑了，可她仍然依稀从夜色中辨认出它庞大得让人肃然起敬的身影，要比安德太太她们家的房子还要大那么好多。
缇斯伸手提起脚边的手提箱，穿过门，那是一个有好几百平方米的大厅，铺着红色的镶金边的地毯，柱子上铺上的是天蓝的天鹅绒帘布，看了一整天的约尔镇，提斯对这种样式的房子也顾不上惊讶，然后她走上一段宽宽的楼梯，有人给她指了路，她又走上一小段台阶，穿过一个走廊，又走上一段台阶，穿过一个带有铜雕塑的房间，那里边非常暖和，壁炉里的火苗还在欢快地跳动，她又走过一条直道。
提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会被安排住在小阁楼上，就像自己从前一样，暗无天日，她以前住的小阁楼终日不见阳光，像是天使开的一个玩笑，那是一个被神都遗忘的角落，冬天冷得裹三层棉被都不顶用，到了夏天，虫子又多得赶不走，提斯胳膊上有些红色的斑点，很是有些可怕，一个秋天都快过了，都没有退掉呢，她想着自己最好去药店上点驱虫的药水。他不知道，只有学费没有教完的学生才会住到阁楼上。
她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又长又宽阔的长廊上，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依在窗边上。
“缇斯，你就是缇斯吧。”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她的声音充满了活力，顶着一头金色的卷发，她弯起的嘴就像是两片可爱的蘸了果酱樱桃片，皮肤并不是缇斯和贝基的那种白色，而是有点带有棕色的，像是一匹小马，是个健康的女孩子，她黄澄澄的睡袍让她看上去就像金灿灿的太阳，明晃晃的月亮，亮闪闪的星星，在黑暗的走道里活跃地跳动。
“你是谁，也是学校的学生吗？”
“我是艾米莉，咱们是住在一起的，我猜到你不识路呢。”艾米莉说着就上前，轻轻吻了下提斯的右脸颊，说，上帝祝福。然后帮忙接过缇斯手中的一个小箱子。“太好了，我已经一整年都只是一个人睡在小阁楼里，真好，有人可以陪我说话。我连做梦都想有一个人陪我说说话呢，学校里的人都不搭理我，因为我是穷地方来的。”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刻意地抬头望了望提斯，有些为难的样子。“走吧，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上楼，要是被谁看见我穿着睡袍到处晃悠，我明天一定会被罚。”
“你家住哪里？”
“很远，坐火车来的，你呢？”提斯舒了口气，幸好这里的学生都是和她一样说惯了俚语。
“我就住在城郊的河边上。”
“那真好……”
“你是怎么来学校的？”
缇斯皱了皱眉，她们拐过一个阴暗的小门，走上一道只容得下一个人宽度的窄楼梯，“是安德太太让我来的。”
“安德太太！天哪，她可是这里很有钱的女主人。那你还被指派到这里来，要知道，只有我们……这样的孩子才会住到阁楼上来！”
“我不知道。”
“缇斯，你来的路上看见教会的人了没有？”
“看见，她们的衣服可真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去那里？”
“你不知道吧，你简直想不到——这么大的约尔镇竟然只有两所学校，教会办的那所学校一般是只收男生，给女生的优惠是女生在那里念书时不用交学费，但是，这样的优惠是有限制的，那就是只有10个女生可以在那里念书。”
“不用收学费，那就是穷人家读书的地方？”
“怎么会，我的上帝！教会收的女学生都是些贵族家的孩子——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了钱，还要摊这种便宜，偏偏不来这种贵族学校，”艾米莉愤愤不平地说。
提斯叹了口气，“我听人说来这里做工的女孩都得念书。”
“可不是，在约尔镇上是不收女人的，除非是像女仆，女佣，酒吧里的服务员，或者是家庭教师，教会的女传教士，约尔镇再大，十个女学生中就够做传教士和女教师了，剩下的女孩要不就是帮忙看看店，要不就是做女仆。要想顺利地找到工作，还得到这所学校来念书。”
“都得念书？可我以前在我的老家——在那里，家里人还反对我去念书。”
“那都是小地方的想法。”
“念完了书然后要干什么呢？”
“咳，你听我说——男生读了书，都是做生意去，或者到皇城里找点事做，这些活都是男人们做的，女孩子们在出嫁前在家里做做针线——那没出息，所以要念了书帮忙做事。”
说起这所学校，几乎是远近闻名，只要是女孩想出人头地的必定要到这里来念书，据说皇城里的女仆都要在这所学校念过书才有资格去，当然那也是学校的优等生，学校原本是有个名字，但久而久之，它渐渐被女仆学校取而代之。
“可我不想念这学校！”缇斯一下子颠着手提箱走过一排彩色的铅玻璃，“我不想当女仆！”要知道她都做了整整八年的女仆了。“要是还能选择的话，唉，我不要呆在这里！”她感觉自己被姑妈和马齐小姨骗了。
走上楼梯，楼梯的尽头就只有一道门，艾米莉推开木门，“吱”的一声，门推开了，像是尘封已久了一样在烛光中舒展着筋骨，这里很陈旧，不过这对缇斯来说她已经习惯了，蜘蛛和灰尘早在她7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些麻木了。她毫不在意地提着东西进去，推开木窗，好让清新的空气把灰尘赶走一些。她环顾了一下，坐到其中一张床上，事实上，这里除了一张小桌，就只剩下两张床，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香草，空气里弥漫了浓浓的稻草香味。
“我是偷偷来接你的，没人知道。”艾米莉坐到另一张床上，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祷告，飞快地埋头躺下，弄得一头卷发乱糟糟的，“我的上帝——所以——快把灯吹灭了，否则要罚的。”
缇斯露出牙齿笑了笑，这里的规矩真比姑妈定下的还多，至少她不会管缇斯什么时候关灯睡觉，她一晚上不睡觉也成，只要她按时起床做早餐。她俯身一吹，烛台上的火焰就化成了一缕烟。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月亮的余晖冷冷地从窗口照进来，铺洒在两个女孩的床上，替代着蜡烛的亮光。
“问你个事儿，你要是毕业了，你会去哪里？会回家乡吗？”
“会的，”缇斯笑了，“我们那里可漂亮了，虽然我只在那里生活到六岁。然后我还要去皇城，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我要去那里做一个骑士。”
“你应该可以做到，那里有女骑士，我也想去皇城，听说只要在学校拿到学分就可以到皇宫里做女仆呢，那里有一大片荒野，我母亲去过，几年前他去皇城见亲戚，上帝啊，她说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壮观的荒野地，上面有豆荆、野花还有矮灌木丛。”
缇斯笑出声来，现在除了贝基，她又有了一个朋友。缇斯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满足，只是空空地预测未来，原来也是这样美丽，刚才她还在抱怨不愿意做女仆，现在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好像刚才被她吹灭的烛光在她心里燃着，把她的胸膛照得暖烘烘的。她的床恰好是挨着窗，她坐起身，透过窗看星星，这星空竟然是那么清澈，透明，一尘不染。早在她来这儿之前，她都很多年都没有数过天上的星星了，她的阁楼被层层叠叠的砖瓦挡住了视线，她的世界就像被关在一个狭小又闷热的玻璃瓶里，只有玻璃瓶里的树林给她提供着鲜氧，她想过，或许她前生就是一块琥珀，注定是从树中提炼出来，要在这个世界上流落四方。
她想把自己从玻璃瓶释放到无限广阔的空间去。
（三）
提斯终于知道有什么比小杰克和姑妈更难以忍受的人了，那是在第二天早晨，提斯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
“哗”冰冷的水——
“哎呀！！！”缇斯睡意朦胧，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她猛地坐起身来，身上已经全湿透了。“好凉呐。”在深秋，连蜗牛都把自己缩到厚厚的壳里了，这样凉的水泼在身上——
“啊！！！上帝啊！”这次是艾米莉，她的身上也都湿淋淋的，两个人坐在湿淋淋的被褥上，就像两条从水里游出的鱼，鳞光闪闪。
缇斯一抬头，迎上两个嘲笑的目光，两个穿着灰色长裙的女孩提着水桶，嘲弄地等着她们说话。缇斯揉揉眼睛，向窗外望去，天还是墨墨的浓黑，没有一丝阳光，她敢打赌决没有到起床的时间。
“干什么？！”缇斯生气地从床上跳下来，头发懒懒散散地披在肩上，每一根都像是沾满了愤怒的火焰，两个女孩顿时被怔了一下，面面相觑。
缇斯一个箭步冲到她俩跟前，一把夺过水桶，二话不说把水桶里余下的水往两个女孩身上狠狠泼去。哎呀！两个女孩连忙抱了脑袋连连退后，秋天的早晨，天气就冷得像箭一样，直直地逼着房子，要是再加上冰冷的水，谁都会颤抖个不停。
“你们干什么！上帝会惩罚你们两个小恶魔。”缇斯学着艾米莉的语气说道，耐着极度的寒冷，伸出手指着两个吓坏的女孩，看着她俩惊恐的表情，反而有了点怜悯。
两个女孩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吓得抱成一团，加上被缇斯泼到身上的凉水，瑟瑟发抖。
“缇斯，别说了。”艾米莉裹起被子，把自己弄得像只热狗面包，狠狠打了个喷嚏，坐起来，“上帝啊，她们是校长的女儿。”
“咦？”缇斯疑惑地转过头，向着两个女孩，似乎她俩真是两个小恶魔，“看呐，瞧你们弄成这样，大小姐不呆在房里睡觉，你们来干什么？”
两个可怜的女孩却只是缩成一团，一句话都不答。
“别问啦。”艾米莉负气地叹了口气，“我们俩今天算是要倒霉了，已经过了起床时间，况且——你居然还用凉水泼她们！”
“那可是她们先泼我们的，要是到了冬天——我们有可能就一病不起，与世长辞啦！”缇斯恶狠狠地瞪向两个女孩，抓起水桶，把她们连拖带拉地赶出房间。
艾米莉从床边上抱来一大条干毛巾，往自己头上蹭，直到水珠直直地往下落尽了，才把毛巾盖到缇斯头上。
“快穿衣服，我们要干活了！！”艾米莉见缇斯盖着毛巾还无动于衷，急忙抓起毛巾一角就在她头上蹭起来。
“哎——好了——别，别擦——我自己来——”
缇斯关上窗，攥起身边的衣服，那是一件灰色的外套，圆形的领子，新翻的花样，应该是过了时的样式，然而缇斯却觉得这是件挺漂亮的衣服，除了它的颜色没有生机。然后她套上一条红白两色的花格呢裙，一双结实的小皮靴，一顶棕色的呢帽。
“喏，这就是我们的校服，看上去很合你呢。”艾米莉扯开窗帘，两只手在床上乱挥，“快点，缇斯，快点！把你的床整理好，一会儿莫尼夫人要来检查呢！”
“这么急？”缇斯匆匆忙忙地把稻草铺得整齐，把被褥往上盖，一边斜着眼瞧着艾米莉麻利地把被褥弄得整整齐齐。
“快点——你听——莫尼夫人在拉铃——”
艾米利拉起缇斯的手就像外跑去，还忘不了猛地带上门，解气一样地听着它发出“砰”的一声响。
缇斯知道要是在以前早上昨晚了早餐是要挨罚的，然而她从没有这么急的做过什么事，好像晚了一步就得被人生吞了似的。
（四）
缇斯坐在餐桌边上，切着土豆，她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不习惯了，要知道她从来没有这么端正地拿着刀插，“艾米莉，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
“当然得急呐，我们要是再晚的话，惩罚就是双倍的哩。”艾米莉狼吞虎咽地嚼着烤苹果，就好像那只圆溜溜的苹果下边生了两条腿。
“为什么要泼我们冷水？那两个校长的女儿？”
“嘿，她们每天都热衷于做这事儿，不然我怎么会准备一条毛巾，虽然得受罚，今天可真解气，平时她们都得嘲笑我呢，看她们这落魄样！我真高兴要是今天的水桶里的那点可怜的水再多那么一点，哪怕是一点，你看，她们的头发还是干的呢——快点吃，来不及了！”
“校长她不管？”缇斯满口土豆，含糊不清地问她。
“管我们？那我想她八成是疯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每天都这么早起床？你听——早晨的铃才打呢。”悦耳的手风琴声从窗外边传来，如清泉一般洗涤着她们的心灵，八音盒般转动早晨的旋律。
第一声铃——
“这是第一声吧。”
“恩，第一声，可是这几天这铃都打晚了，拉手风琴龄的人是每天站在台上看皇城——你倒是快点吃啊，缇斯——看皇城——皇城升起第一面旗子的时候，就开始打第一声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铃声都晚了，据说是皇城出了什么事——唉，你就别管这些了，上帝啊，别翘起你的小指头玩，吃完之后我们得去干活。”
缇斯望向空空如也的巨型餐桌，这桌上容纳得下几百人，桌上铺着厚厚的桌布，两旁沉重的橡木椅子是这个空空的地方弥漫了森林的味道，可这里分明只有她和艾米莉两个人，没什么比此事更让人窝火的了，“学校里也得干活？这里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呐，其他人不怕被罚吗？”
“谁让我们住小阁楼上——好了，我们走!”艾米莉不由分说地拉起提斯离开餐桌。缇斯吃了些白面包和烤成泥状土豆，虽然她是狼吞虎咽地吃完它们，但她不得不承认比其他在家里吃的黑面包和白开水，它们的味道确实好极了。
如果说在姑妈家每天早起做一顿早餐是缇斯无法忍受的话，那现在她同样无法忍受，那正在厚重的灰褐色炉毯上，同艾米莉一起跪在上面一点一点往外扒煤灰，弄得她的鼻子上一点一点难堪的煤灰渣，她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过去，把扒出的煤灰渣装到一个桶里，在里面塞上新的炭火，好让这些房间在点上火之后很快的暖和起来，而她们俩却在这里冻得瑟瑟发抖。
艾米莉趴在搭火柴的铁架子上拼命地把它擦得光亮，“这是最后一个了。”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幸亏今天是两个人，缇斯真难想象平时艾米莉都是怎样一个人做过来的。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些事？”缇斯提起桶，准备到外面去洗干净脸和手。
“我就算了，你是安德太太的人，居然还要做这些？！”艾米莉直起身要了摇头，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她的腰就像扎了几十根针一样疼，表情就像提斯曾经看过的一本漫画里的小人，艾米莉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我不知道——”提斯一肚子的火气，从前她是一个女仆，现在还是，况且这些的工作量还是从前的好几倍，难道无论到哪里缇斯都摆脱不了做女仆的厄运。
“好啦，我现在要回阁楼去，多谢你的帮忙，今天我要比平时快了好多时间，看得出你以前也常作这些吧？”艾米莉说，“你呢，要回去再躺一下吗？我想那大概有——半个小时。”
艾米莉趴在那仅有的一个小桌上，用羽毛蘸着蓝墨水写字，蓝墨水在蛋黄的纸上映出很浓的痕迹，把木桌都染成了一种淡蓝色的基调，缇斯很小的时候就这么训练过写字，一开始的时候，这羽毛就像和自己的手过不去似的，用过了力气，羽毛就弯成一个弧形，写出来的字就化成了一滩墨水，轻了点，又是有一弯没一弯的。
埃米莉很吃力地趴在桌上，眼睛就快贴到纸上。
“要不要我来帮忙？”缇斯善意地问，她看着艾米莉这么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打个盹儿。
“你使用过这玩艺儿吗？上帝啊，她总是和我的手过不去，就像油和水一样互不相容。”艾米莉气鼓鼓地使劲揉着头发，把一头漂亮的金发揉得乱糟糟的，“这羽毛怎么这样软塌塌的？”
“也有硬的杆子的羽毛，可那价钱有些昂贵了。那我来吧，你把你要写的话念出来我听。”缇斯挨着她坐下，接过笔，稳稳当当地写起来，字迹优雅而且清晰。
“唉呀，上帝，不愧是安德太太家的人，我打赌，你以前准练过使用这她——咳——我们重新来。”，艾米莉抽出一张新的纸，“你就写——亲爱的母亲及妹妹们——”
缇斯没想过艾米莉家有这么多人，一位刚刚失明的母亲，五个妹妹，还有一个远嫁到南国的姐姐，艾米莉的父亲在她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窝的女孩，难怪艾米莉要到这里来做工养活她的一家子。
艾米莉封好信封口，沉重地喘了口气，“每次写完，我的心情就会沉重，一想到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去——算啦，今天中午让小花匠替我跑一趟。”她在桌上抹了抹，把那些淡蓝的印痕都抹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金发的圆舞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