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了精神病院》我的精神病院

3、观察室的生活

　　　　十几平方米的空间，十个人的空间。空气好像已凝结成半固体。我活动一下酸痛的四肢，终于明白了自由比生命重要的含义。
　　我的意识脱离了躯壳，在一个很客观的角度观察着几位室友。早上给我拿尿壶的老兄正和他的弟兄们在高谈阔论，声调的高昂使我不得不想起少林密宗的“狮子吼”。以后最好还是别招惹他，否则我的鼓膜非破掉不可。几个人神情激扬，竟然准备向拉登同志学习，成立一个组织直攻美国，还一起喊了口号。护士老兄你可要给我作证呀，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我可没参与他们的活动，何况我也不愿意住在这里。要是他们以后犯了事，可跟我没任何关系的，反恐行动如火如荼，他们不是找死吗？
　　还有一位朋友，就是那位“僵尸兄弟”，依然踱着个性的僵尸步悠在悠在的绕着餐桌做着圆周运动。他的脸上透着怪异的微笑，口水依旧执着的挂在下巴上。我不禁纳闷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怪异的微笑呢？我觉得假如做恐怖分子的话，他比那几个高呼口号的家伙更合适，他活脱脱就是一个标准的“肉弹”。
　　其余的几个就没他们这么个性了，都闷着个脸倒在床上，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躯壳。
　　时间这个东西就是奇特，你一分一秒的去消耗时它会走的如静止般的缓慢，可是当它的单位换成一晌，一天甚至一年时，你又觉得它拥有火箭般的速度。餐车哗哗的声音提示我上午已经过去，现在是午饭时间了。我看看表，指针显示十一点三十分，开饭的时间早的有点离谱。在学校的时候我估计现在正躺在宿舍的床上，食堂的大师傅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在窗口露面。
　　人不能让环境来适应自己，只有自己来适应环境，我深深懂得这个道理。秦护士已经绽放着一脸的鲜花站在我的床前，我觉得我要是不起来她就会很干脆的把我被子掀掉。于是我主动的去端饭。伙食还不错，大米和土豆烧肉，在学校这估计最少也要七块钱一份。我的肚子已经开始不争气的怪叫，也难为它了，早上已经怠慢了它一次，现在说什么也得犒劳它一下。
　　饭罢我又一头栽进了被窝，看着要成立恐怖组织的几个家伙在充当清洁员的角色。他们可真是能里能外，假如他们以后出去估计会一手拿枪，一手便拎着长长的拖把。
　　两个护士推着不锈钢的车子走进来，室友们都拿着杯子很自觉的在车子前面排起了队。护士把一粒粒彩色的药片放在他们的手上，再看着他们把药片灌进肚子里，最后竟然还要检查口腔，看来任何藏药的企图在这儿都不能得逞。
　　一个护士叫了我的名字。
　　“怎么，还有我的药？”我万分惊讶。
　　“当然有你的药，不然你来这住院干什么？”她一脸的不耐烦。
　　我万分不情愿的爬起来，她已经端着药杯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药？”我知道反抗的代价，但总不至于就糊里糊涂的乱吃吧。
　　“维思通，专门治疗你的病的。”她把药杯递了过来，我的药片是椭圆形的，名字听起来是那样的诱惑。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傻，问了有什么用，就算是毒药估计他们也会给我强灌进去。
　　我接过药片，犹豫半天还是满怀悲壮的吞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就是要奔赴刑场的勇士，视死如归的气概在我身上完全的展现。
　　她检查了我的口腔确认没有藏药后转身离去。
　　一会儿她竟又转了回来，手里也多了注射用的白盘子。还要打针，我的心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很顺从的将倔强的屁股暴露给她，于是冰冷的针头再次无法改变的侵入我的体内。对不起了，我可怜的屁股。
　　我再一次进入如幻如真的境地。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我看见观察室门口的护士站旁边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正在接受检查。他一定有什么极度痛苦的事情，满脸的悲怆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
　　又是一个可怜人，我想，假如他知道一会儿自己将要被囚禁在这里，会不会也象昨天的我一样呢？于是我将自己的精力都集中起来，静观事态的发展。
　　果然要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小伙子爆发了。我用及其怜悯的眼光看着他的爆发，他将要享受我昨晚已经享受过的待遇。
　　我眼睁睁看着他被几个男人放倒，看着他被拖死狗样的抬进观察室，看着他被绑在和我相邻的床上。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怒，是那样的不可屈服。但终究是要屈服的，我想。
　　他象我昨晚一样大声的咒骂，并且用他唯一可以利用的嘴巴将大量的痰液吐向迫害他的人，甚至包括了我。我说兄弟，你没看见我也是受害者吗？别向我身上招呼呀。我急忙躲开，他看了我一眼，估计从我的穿着上觉得我应该和他是在同一条战壕的，才停止了对我的攻击。
　　又开饭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我乖乖的去端自己的饭碗，虽然自己没有任何的饥饿感。在这儿呆一天我学到的唯一知识，就是听话和服从，并且是绝对的服从。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出去，不管是光明正大的出院还是找机会偷偷的溜走。
　　刚来的那个小伙子仍在叫骂着，护士去喂饭他吐了人家一脸。我觉得这就是他的不对了，你不吃就不吃，何必要那样子呢，毕竟人家给你喂饭是出于好心，总比不管你饿着你强，真是没文化。
　　饭毕打扫卫生的时候，几名护士走了进来，一个护士端着大白盘子，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白磁缸，还有一个护士戴着听诊器。他们往白磁缸里倒进了鲜奶，然后几个人按着那名小伙子，其中一个人将一条塑料管子从小伙子的鼻孔插入，继而将鲜奶一点点的灌了进去。那场面真是不人道，小伙子死命的挣扎着，眼泪都急的流了出来。唉！何必呢，他不吃就不吃了，难道非要这样吗？我不禁又可怜起了这个正在挣扎的倒霉虫。我想他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估计会抢着把自己的饭吃掉。
　　可怜他的同时我也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看我，该软的时候就软，少吃了多少苦头。悲哀，我真是典型的阿Q。
　　吃药，打针，昏昏沉沉的一夜就这样过去。
　　查房的时候张大夫又是很简单的问我过的怎么样后转身离去，倒是帽子上有一道杠的护士长和我真正的聊了一会儿，她问了我在学校的事情，然而当我问她什么时候让我回去的时候她却不置可否。我终于明白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让我出院的，因为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过分的伤心。
　　查房后组织我们去洗澡，我便拿着毛巾随着人流出了病房。
　　终于又见到久违的太阳。我站在人群里，发现这个病房的病人还真不少，足足有五六十个。我们被分成两队，四周散立着十几个工作人员。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北面的澡堂出发，路人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当然也包括身着病号服的我。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的眼光是那样的怪异，我真正知道了精神病人是多么的受歧视。而我也作为精神病人默默的承受着他们的歧视，无法去辩解什么，只能低着头，静静的走着。
　　澡堂子是那样的小，还没有观察室大。十几个淋浴头散在角落，中间是一个不到四平方米的浴池。而马上这里将会塞进五六十号人，我顿时失去了洗澡的兴趣。
　　这时澡堂的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估计是怕病人跑出去。我对进来的护士说我不想洗了，他很粗暴的拒绝了我。看来只有去洗了。我磨磨蹭蹭的脱衣服，看着大家如下饺子般的跳进池里。随着跳进的躯体，池水也被一次次的挤压到了池外。
　　正当我犹豫着怎么个洗法的时候，突然昨天来的小伙子跑到门口，他用力的拉门，门没有被拉开。他便一拳将门头窗打碎，这一拳显示了他急于出去的决心。但他还是被拉了回来。可是他又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再次冲了过去，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门口，而是很清脆的将一面硕大的穿衣镜打破，他的拳头真硬。
　　他捡起一片碎玻璃对着自己的脖子，威胁说要不让他出去他便自杀。但我明明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估计他只是恐吓一下，不会真正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工作人员可能也发觉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也没慌。只是让那个小伙子保持镇定，并且说一会出去就让他回家。多么肤浅的谎言，连我这个局外人听起来都觉得可笑。但小伙子可能还是被这句话打动了，也可能是他自己觉的做的有点过，反正他淌血的手有了一点松动。这时几个工作人员不失时机的冲上去夺下了玻璃。
　　我也很幸福的避免了和其他的病人裸体相对，因为我也作为危险分子被送回了病房。真要感谢这个小伙子，是他让我避免了赤着身子和一群同性屁股对着屁股的尴尬。无尽的感谢。
　　可怜的小伙子被再次绑在了床上，并且短时间内是不会再给他解开了，我爱莫能助的望着他，我所能给他的，只有道义上的支持。
　　病人们陆续的都回到了病室。有十几个病人兴奋的围在那个小伙子床头，他们真是变态，一点都不可怜自己的同志，甚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从他们的言语以及发光的眼神里面，我察觉到这个小伙还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他们说他还要做厌恶治疗，俗称过电，那种滋味够他受一壶的。
　　果然一个白大褂提着一尺见方的一个黑匣子过来，病人们一阵涌动。有的甚至呼朋唤友：“快来看，过电了。”于是更多的人挤进来。这让我想起了先驱鲁迅说的一件事情，一群中国人满怀期待的看着俄国人在刑场处死中国间谍，最后还高呼万岁。真是人性的泯灭！这倒不是评价医院对病人做的厌恶治疗的对与错，而是评价这些满脸兴奋的观众，他们兴奋的原因是什么？难道看着他人经受痛苦，自己就觉得十分的爽快吗？
　　白大褂估计也厌烦了他们的行为，呵斥着驱散了这群可怜的观众。我躺在床上，看着他连接上电源，然后戴上一副皮质的手套，轻轻的按上那个年轻人的胳膊。一声凄厉的惨叫毫无准备的从年轻人嘴里迸发出来，突然间的喊声吓的我一阵心惊肉跳。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的厉害。这一声惨叫也打消了我准备溜走的念头，我又一次的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象他那般鲁莽，不然现在在惨叫的应该是我。可以说是他替我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再次对他表达无尽的感谢。
　　我真的很想阻止白大褂继续的行动，但也仅限于想想而已。我知道我要是阻拦的话估计我也要被他摸上几下，于是我及时的劝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