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黑崎千木

2、相见再见

　　给玲子洗过头之后，又把她领到椅子上坐着，一边小心地给小姑娘修着头发，一边应对着上田的问候。
　　“你怎么想着当理发师了？我记得你上学时的梦想是当医生来着。”他倚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
　　他似乎在和我“相认”之后立马变得随便多了，十分不注意形象。若不是我知道他天生就这么个性格，旁人看见还会以为我们俩的关系有多密切。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给小姑娘剪着刘海儿。
　　“小时候的理想多不靠谱，我小学的时候还想变成奥特曼拯救地球呢。”说完，我自己也忍不住咧了咧嘴，梳了梳玲子的头发，问道：“玲子喜欢平刘海儿对吧？”
　　玲子点点头，乖巧地笑着说是。
　　我这才突然发现这小姑娘的脸蛋儿长得和他特像。
　　他女儿么？这么多年没见……他连女儿都这么大了……而我还是光棍儿一个，守着这破烂理发摊子。
　　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脑海中这个不大利于我工作的想法。我又问他，“那你呢，在干什么呢。”
　　他揉了揉头发，笑道：“能干嘛，还不是吃家里用家里。说好听了，是个自由职业者，说难听了就他妈是个啃老族。呵呵。还捣鼓我那破相机呢。”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的笑脸，不知道那里面蕴藏着些什么。尴尬，无奈，或许还有些自嘲。能怎样呢？至少他还能保留着自己的梦想。
　　我不知道我的梦想到底是怎样的，像他说的当医生还是现在这样做个理发师。我从来就不是个有明确目标的人，向来都是得过且过。
　　小姑娘的头发很好理，不一会儿就给她剪了出来。玲子本来就是胖乎乎的娃娃脸，现在剪个平刘海儿更是可爱。
　　她冲着镜子直笑，“叔叔，好像锅盖。”
　　我也跟着笑，调侃道：“嗯，还是高压锅的。”
　　上田笑着揉了揉玲子刚理好的头，还有些头发屑飞下来。
　　他问我多少钱，我想了想，抖了抖身上的头发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道：“算了吧，就当我给这姑娘的见面理。哈哈。”
　　他也不给我客气，让玲子对我说谢谢，玲子也很乖的甜甜地冲着我笑，“谢谢叔叔。”
　　看着那可人的小模样，我忍不住又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上田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愣了愣，还是问道：“玲子是你女儿吗？”
　　他看着我直笑，也不说话，弄得我倒有些尴尬。
　　倒是玲子甜甜地说，“我也想让龙也舅舅当我爸爸，可是妈妈说舅舅就是舅舅，不能当爸爸的。”
　　我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见他没要走的意思，又问道：“你住这小区？”
　　“不是，我姐住这。”他回头看了看外面的楼房，指着对面那栋楼，“就在这栋楼过去一栋，四楼，你没事可以来找我。”他见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又补充道：“之前一直在外边旅游，照相什么的，现在年级大了，快三十的人了，想安定下来，可是在这又没房子，就住在我姐家里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家伙不仅是个高富帅，还是个富二代。
　　“这么久不见，干脆我请你吃饭吧。”他说道。
　　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点头道：“嗯，不过现在有点早，晚上吧，下了班我给你电话。”我掏出手机，又问道：“你电话多少来着？”
　　他点头，说了个数字，我存下来，又问：“玲子不上学么？”
　　“放学了，现在的孩子课程轻松得呢。”
　　我不禁摇头，看来我真的老了，那种两三点就放学回家的日子，好多年没有过了。
　　然后他说玲子还有作业，便领着她回了家。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恍惚，这么久没见，他似乎还是没怎么变，只是我不知道对他是怎么想的了。
　　我仍旧看不懂他，他现在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已经忘却了当初发生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我大概也记不怎么清，可是总有股东西在心里膈应着。
　　樱井结衣已经结婚了。其实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可怜的人把……无端地被扯进来这些事里。

　　大概到了晚饭时间，上田过来找我，玲子没跟着。我把店铺门关了，跟着他到了一家西餐厅。
　　其实我的意思是就在路边找一家面馆也行的，可是他坚持要来西餐厅。既然是他请客，那我也没理由再矫情。
　　也不是没来过西餐厅，以前谈的那些女朋友要附庸风雅来西餐厅约会的也不在少数，可是现在单身一个人，而且是两个男人来一灯光昏暗的西餐厅面对面坐着低声交谈的感觉***奇怪。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就是他带我来的，高中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富二代了，不过他似乎特别讨厌别人这样称呼他。
　　我们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很绅士地冲waiter挥挥手，点了一瓶红酒和两道菜，我也听不懂他点的什么，曾经来吃这个的时候从来不是我点餐。
　　我们两人面对面沉默着，等着waiter上菜，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禁有些尴尬，从口袋里掏出烟，想点上，却想起这里似乎不能抽烟，便又惬惬地放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终于找到了话题。
　　“高二吧，你毕业以后。”说完这话，我猛的觉得有些容易让他误会，只好摸摸鼻子，又补充道：“跟着赤西仁那帮混小子学会的，那段时间赶时髦cosplay小混混儿呢。呵呵。”
　　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带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诧异？哀怨？后悔？还有些……爱意？我一愣，赶紧猛灌了一口冰水，打断了脑袋里这惊悚的想法。
　　但是我不能否认，这想法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就像，就像每每在夜里想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结婚了吗？”他突然问我。
　　我摇头，反问道：“你呢？”
　　他也摇头，有些萧瑟地笑了，端起水喝了一口，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听说樱井结衣结婚了，几年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之后才有些后悔。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望着窗外车流的眼神明显呆滞了一秒，然后迅速回过神来，看着我揉揉头发，哈哈笑着，然后又直愣愣地盯着我，“哈哈，是，是么，那很好呀。”
　　我在想我是否可以把这个笑容归结为强颜欢笑。那明显是挤出来的祝福，和观察我表情的眼神。他还是那么爱樱井么？就像当初为了樱井而和我在一起一样。
　　心脏有些痛，像针扎一样——我不禁又想到了下午看的那本小说里的描写。
　　“啊，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不由自主地又说到了这个话题。那天晚上同学会我努力逃避的话题。
　　这时候刚好waiter把菜上了上来，也给我们各自倒上了一杯红酒。
　　他冲着我举起酒杯，然后摇了摇，又放在鼻尖轻嗅一下，再浅浅地饮了一口，看上去很是享受。
　　我是个粗人，不懂红酒这种精细的东西，只好和他做一样的动作，却完全品不出这酒有多好，完全是牛嚼牡丹了。
　　他又饮了一口酒，才淡淡地说道：“我们根本没在一起。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我有些吃惊，却又有些意料中的感觉。我不是真正的GAY，只是遇到合适，不管男女都会在一起。当年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时候我单纯地以为他和我在一起，是与我一般的想法。谁知他和我在一起后，又和樱井在一起了。那之前我一直在追樱井。
　　于是我明了，他追我，只是间接地让我离开樱井而已。
　　可是他今天说，他不喜欢女人，那他当年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吧。”他似乎看出我有些尴尬，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转移开了话题。
　　然后我们又聊了些其他的话。比如他的摄影之旅，和我的理发师传奇。但我们二人都没有再主动提到爱情方面的问题。

　　仅仅这样一次会面之后，他又消失在了我生命里，就像之前那十几年一样。
　　我依旧整日忙碌在理发和看书中，偶尔会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牵着玲子从店铺门口过，玲子也会乖巧地冲我打招呼，但始终没看见他。
　　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姐姐，而他或许又投身于梦想的旅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