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钗记》龙跃渊

4、第四章 母亲的遗嘱

　　“你们是什么人？”
　　张氏把三个孩子揽到自己身后，强忍住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
　　吴王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沉声问道：“尔等是一家人？你丈夫呢？”
　　张氏不知他们是什么人，不敢轻易告诉他们自己丈夫的去向，便把头垂下，一言不发。
　　这时那个方士申造伏到吴王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吴王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问张氏道：“你丈夫是不是叫窦青？”
　　张氏惊讶地抬起头，惶急地问：“官人，奴家相公就是窦青。请问官人是否知道他在哪里？”
　　吴王脸上露出悲悯和可惜的表情，说：“你家相公是个大英雄、大义士！适才本王被反贼吕雷带兵围困，是你家相公救了本王一命。可惜，他为了阻止吕雷屠戮村民，孤身与数百北军血战，最后力竭不支，被乱军所杀！本王本想带你们一家人一起到广陵共享富贵，奈何天不佑忠贞，殊为可惜啊！”
　　吴王的话还没说完，张氏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一晃，便往后面倒去。
　　窦青的大儿子窦长君一边嚎哭，一边扶住将要软倒的母亲。
　　窦漪房强忍心中悲痛，从母亲背后转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吴王，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父亲是为救你和村民而死的，怎么你们一点都没事？”
　　吴王被她这几句话问得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申造见吴王语塞，忙转到吴王身边，答道：“小姑娘不得无礼，此乃吴王殿下！适才你父亲出来时，吕雷的士兵正在屠戮村民，所以他孤身闯入了北军阵中，奋力斩杀数十名叛军，可惜寡不敌众，功败垂成，在吴王的卫队赶过来之前就被北军所杀。如你父再能支撑一时半刻，也就……”
　　说到这里，连连摇头，一副万分惋惜的模样。
　　这时张氏已经稍稍清醒，无力地对女儿说：“漪房，什么都别问了。我们赶快出去找到你父亲的遗体，别让他曝尸荒野！”
　　申造和吴王对视一眼，对张氏说：“夫人，你们不要去找了。整个栖凤村都已被吕雷狗贼指挥士兵屠戮殆尽!吴王的大军赶来后，为不让那些无辜村民的尸体被野兽和狗吞噬，已经把所有的死尸都丢到盘凤渊底下去了，包括你的丈夫。”
　　张氏听说自己的丈夫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上……
　　一个时辰以后，窦漪房和窦长君一边一个扶住母亲，一家人都是一身白色的孝服，随吴王等人来到盘凤渊的悬崖边。一路上，他们看到整个村子像一片阴森恐怖的屠宰场地，到处是鲜血和没有被捡起丢弃的残肢断臂。十多条村狗吐着血红的舌头，正在大肆啃食那些残剩的人的躯体。
　　窦漪房看着这幅地狱般的惨景，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弯腰在路边就吐了起来……
　　吴王带着他的血卫部队在村子中央等候，让张氏带着孩子们到盘凤渊边去遥祭窦青。
　　在盘凤渊的悬崖上，张氏把从家里带过来的香烛在地上插好，往盘凤渊底撒了几把米，带着三个孩子在地上跪好，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祭奠完毕后，张氏往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吴王看了一眼，低声对三个孩子说：“这个王爷不像良善之辈，你们以后都要小心提防！听明白没有？”
　　见孩子们都点头，她又对窦长君说：“你是老大，现在就去做一件事：你要尽快往西去荥阳，那里有一个东溪镇，镇里有个张家村，是我的家乡。十多年前由于战乱，我跟你们外公一家人在逃难时被乱军冲散，也不知现在他们回到家乡没有。你去那里打听一下：你外公姓张讳伟业，你还有一个舅舅，叫张梨山。如果找到了他们，就立即带你的弟妹去投奔他们。”
　　说到这里，她又揽过窦漪房的头，把一只凤钗插到她的发髻上，疼爱地抚摸着她的满头秀发，泪流满面地说：“我的好女儿。几年前一个算命先生路过村里，一看你的面相就说你将来必是个大富大贵的命。现在，为娘的将这个凤钗送给你。你父亲说：这只凤钗是一个贵人送的，为娘的希望这只玉钗能给你带来一生的福禄！如果你真有富贵的一天，千万不要忘了你还有两个兄弟，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窦漪房见母亲尽说些诀别的话，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劝慰她几句，忽见张氏几步奔到悬崖边，纵身往下面一跳。等到窦漪房嚎哭着赶到悬崖边时，只见谷底幽空寂寂、云雾缭绕，哪里还有母亲的身影？
　　吴王他们见张氏跳崖，也是大吃一惊，慌忙策马过来。吴王在马上一弯腰，一把提起也想往悬崖下跳的窦漪房，放到自己的马上，温颜道：“姑娘万不可轻生！汝父乃是为救孤而死的，孤就要为他的家人负责。汝放心，孤身为一方诸侯，言必信，行必果，绝不会辜负汝兄妹三人！”
　　窦漪房在吴王马上挣扎一阵，因伤心过度，忽然间晕了过去。
　　在离开栖凤村时，窦长君跟吴王说自己要遵母嘱，前往荥阳探听外祖父家的消息。吴王也不挽留他，叮嘱他找到外祖父后，即到广陵去与妹妹和弟弟团聚。
　　窦漪房见哥哥离去，这个村又变成了一座坟场，无法再居住下去，便答应跟吴王走，但前提是一旦有外祖父一家的消息，就要前往荥阳投奔外祖父家。
　　吴王见她说得很坚决，便点点头答应了她。
　　其实，窦漪房愿意跟吴王走，还有一个目的：她和她母亲一样，对父亲的真正死因充满了疑虑，对这个表面上很和善的王爷充满了戒备。她想跟他们一起前往广陵，在路上再见机行事，探查出父亲之死的真相。
　　在吴王的大部队刚刚走出栖凤村时，忽然迎面奔来几匹骏马。马上几个骑手在越过前头部队快到吴王身边时，“嗖”地从仍在奔驰的马上跃下，一个头目模样的骑手跪到吴王马前，气喘吁吁地禀告说：“王爷，小的们奉令前往京师察看动静。昨晚发现又有一支两千余人的北军队伍开出了京城，直奔代郡方向而去。领兵者乃吕产之弟虎贲中郎将吕英。”
　　吴王挥挥手令他起来，转头问身边的申造：“申先生，依你之见，吕英此去意欲何为？”
　　申造拈着浅浅的、焦黄的胡须沉吟片刻，说：“据臣愚见：此乃吕氏除掉刘氏宗亲的另一次举动。殿下应该知道：高祖之侍妾薄姬，仅与高祖春风一度，就怀了龙种，生下了皇子刘恒，去年被封为代王，因年幼尚未就国。高祖驾崩后，吕太后对那些受到高祖宠幸的侍妾比如戚姬等恨得牙根痒痒，杀的杀、幽禁的幽禁，唯独这个薄姬，因从未受到过高祖宠爱，加上她自己也谨慎小心，故太后对她另眼相看，不仅没有加害她们母子，在高祖丧事办完后还允许薄姬和她的弟弟薄昭一起跟代王刘恒就国，远离京师这个是非之地。但吕禄、吕产等吕氏权臣肯定不会让代王顺利地去代国发展势力，所以此次吕英应该和吕雷的使命一样，是假借太后之名去谋害代王一行的。”
　　吴王沉吟半响，说：“以先生之见，我们知道这事后该如何处理？是快马向朝廷禀报此事，还是带部队前去营救？”
　　申造断然说：“殿下，老朽以为应该带兵前去营救！理由有二：一是入锅救下代王，便可以给刘氏留下一枝强宗，使吕禄、吕产等人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便于殿下厉兵秣马，从容蓄势；另一方面，也可以给代王一个大大的人情，将来天下有事，就有条件和基础去争取代王的支持。”
　　吴王仰头思索片刻，果断地一挥手，说：“通知将士们，转道向北，去营救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