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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虫师 ...

  •   男孩捡到了一面镜子。
      一面附着说明书的镜子。
      【这是一面可以让你实现愿望的‘后妈的魔镜’哦~❤】
      男孩默默的凝视纸条两秒,果断的揉成一团丢了出去,随后在不远处的草丛后传来一声委屈的汪。
      ……我不是故意的。
      他默默的想,然后把镜子放进了怀里。
      不是他不想扔,是那面镜子在到了他手中的时候就粘在了他的手上。(摊手)

      ***

      这个冬天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头。
      男孩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暖融融的被窝里,这是自从他的父母死后许久不曾感受的温暖,他下意识的拉了一圈被子,把自己裹的更紧,似乎这样就可以离窗外的风声更远一些。
      他面对着深色的墙壁,可以看到自己的清晰的卷着被窝的轮廓,周围有一圈明亮的光晕,他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于是转过头,看见身旁大约两步的位置亮着一篝火光,上面驾着一个小锅,里面飘出他许久未闻的米香味。
      男孩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还可以动,而不是两刻之前浑身乏力困倦的境地。
      他记得那时候他到了一处开满花朵满眼春色的温暖地方,明明只是一步之差,却是相差了一个季节。
      当时他好饿好饿,到了最后肚子就不叫了,接着他看到了他家已经被宰掉充饥的老母鸡在他怀里蹲着,花朵凋谢,草地枯萎,雪花慢慢盖在身上,厚厚的一层,就像崭新的棉絮一般,好暖好暖,接着,他就睡着了。

      “醒了吗,阿镜?”他听见有人在说话,但不知道她口中的阿镜是谁。
      真好听的声音。他再次闭上眼,想:跟年糕一样,软软糯糯的。
      眼前突然黑下来,他可以感觉到脸颊上传来对方湿热轻柔的呼吸,有谁俯身在他面前,拿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他甚至不需要睁眼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个人一定轻颤着,发梢从她肩头跃下,眉梢微敛,一副他说不出来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隔了一层厚实透明的膜看着自己,他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麻木而空白,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哭了。

      “阿镜?”声音略略提高,这次他确定了她在唤的人是自己,因为她一边提高了音调,一边钻进被窝里搂住他,一只手臂在他身后一遍遍的温柔轻抚,“没事了,别怕,阿镜……”
      “……你为什么叫我阿镜。”男孩终于妥协睁眼,直勾勾的抬头去看那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散发着温暖体温的姑娘。
      姑娘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搂的更紧了些,他的脑袋又被塞回了她的颈窝,她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有些微微的痒。
      “你捡到了我不是吗?”
      “所以我来实现你的愿望了,阿镜。”
      他想说自己不叫阿镜,想说你不要乱决定我的名字,想说不要因为我捡到了你就擅自决定我叫阿镜……

      最后他还是恩了一声,承认了这个名字。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要是自己这么说的话,不管什么最后的发展都是一样的——
      “那你叫什么呢?”她绝对会这么问。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没有名字。
      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大多数没有名字。生活太艰难,新生儿的死亡率太高,如果不是那些地主大户们,很少会有人给尚未成年的小孩子起名字,有了名字的,便更容易生出感情,那岂不是等他死掉了更加伤心?岂不是等到那一个名字无人应答时便会想起那一幕幕温情,满心沉郁?

      ***

      遇见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没有之一。
      虽然偶尔会在心里庆幸自己的早熟,毕竟如果是个真正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对她的如斯宠溺,估计,早就毁掉了吧。
      或是,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时常会用一种温柔又怀念的语气来说她的故事,其中占了大部分的是她的妹妹,一个名为‘幸’的女孩子。
      阿镜承认在一开始他挺嫉妒的,但随着时间一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冬天太冷,他总会从那双眸子看出令人后背发寒的鲜艳色彩。
      ——那是混合了快要满溢出来的足以将人溺毙的爱意,自心底最柔软清澈的地方延伸而出的疯狂自毁的光。
      ——这个人,早就坏掉了,坏得彻底。

      这一点,是他躲在地窖里,看着流寇的鲜血从石板的缝隙里渗下去,一点一点的染红了青灰的土地时意识到的。
      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接着昏黑的油灯看着那血迹从墙壁上蜿蜒而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姑娘,只是平白无故的觉得,她一定是笑着挥刀的。
      那场景,很美。

      从地窖里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阿镜踏上地面的第一眼,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并非那个低垂着眉眼熬汤的姑娘,而是一些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才好的生物,透明而又扭曲,如同虫子一般的节肢动物。
      “怎么了吗,阿镜?”她微笑着看他,视线顺着他的看过去,“怎么了,是‘虫’啊。”
      她用的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轻快语气,这时阿镜才注意到,周围没有一点血迹,只有一些无法消除的刀痕告知了数日前发生的一切。
      她已经收拾好了,这样想着的阿镜将目光从那团奇异而扭曲的生物上移开,轻轻的恩了一声。
      对于这种无法解释,甚至突然才会看见的东西,阿镜没有那个好奇心,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好奇心给自己带来危险。

      “我挺对不起那孩子的。”一边的姑娘突然出声,语气轻佻又吊儿郎当,和她一直以来让人安心的平稳调子完全不同,“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总觉得更不敢去见她了呢。”
      她突然转头看着他,眼睛亮的吓人,就像是映入了所有的光亮,又在一刹那火光的明灭间黯淡下去。
      “毕竟毁了她的是我,想让她毁了我的……”
      “也是我。”

      “算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大概是阿镜猛然后退了一步,她也沉默下来,半晌她站起身,拿上外套穿上。
      “没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安抚性的笑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不会跟上来,反倒有一种就这么让她走掉了就绝壁不会再回来的微妙赌气感。
      阿镜站在门口,看着大雪将她的脚印覆盖上,咬咬下唇,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平心而论,这姑娘其实对他挺好的。
      厚被子都让着他,连饭每次都是等他先吃完了再开动,也几乎没让他做过什么重活,有空的时候还会在雪地上用树枝来教他写字,虽然会经常性的不见,然后一身狼狈的回来,除了从没有告诉过他是出去做什么了之外,真的无可挑剔……
      但为什么,刚才还是害怕了呢?

      “小心一点。”后领被谁捉住了,阿镜回过神,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脚下刚刚踩空了,露出一个约莫数米的坑,大概是之前来过的猎人留下的,油灯的光照到里面,还可以在最底部见到血迹斑斑。
      “没事吧。”她把自己拉到了后面的平地上站好,然后松开为了借力而拉住的树枝。
      在冬天,尤其是这样的寒冬里,树上的一些棱棱角角都被冻得很硬,没带手套的话会很容易划伤手心。
      阿镜的目光落到她整个蜷缩在袖子里,只露出一点指尖的手。
      ——她没带手套。
      阿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瞬间觉得想哭。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他恨恨地想。

      “到了哦。”空气里渐渐传来一阵甜香,这时他面前的人也停下了脚步,手指前方,那里可以看见一颗违反了季节,抽出了枝芽和花苞的树,“这是我一直想让你看的春天,虽然只是因为一种叫‘拟春’的虫子做的,不过你之前遇见过吧,这种‘虫’。”
      她对着面前的春景露出了痴迷而留恋的神情,同时转过身替他理好额际垂落的发,神色里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别留太久了,小心睡着变成冰棍。”

      “生日快乐呢,阿镜。”
      她将阿镜往前推了两步,然后垂首看着他。
      阿镜看着面前如同童话一般的绝美春景,心里有什么一直以来冰封的一角被彻底融化,久违的温暖破防而出。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看着满天的雪花渐渐在眼里模糊时许下的愿望——

      我想活下去,
      看到春天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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