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4、悄然改变的地方

　　当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路走来，再没人看他们一眼，他们就好像是空气，存在又不存在。王耀知道，这里的人不会一下子为弗朗西斯的话而改变，但这样已经很好，不应该苛求太多。
　　他将亚瑟放在床上，打来了水帮他小心擦拭着伤口。
　　[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王耀看着亚瑟身上那一处处炸开的皮肉，血迹模糊了他好似化脓的伤口。他本能地调试着药剂，帮亚瑟敷药。忙到后半夜，亚瑟身上的伤才基本上都得到了包扎。
　　稍得空闲的王耀坐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昏黄的蜡烛映照着他疲惫不堪的脸，原先白皙的皮肤显得一下苍老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搓着肩膀，深夜的房间里总有些寒冷，王耀不自觉地裹紧了衣领。他就这样坐着，看着躺在床上的亚瑟。
　　这样看着亚瑟，王耀有种说不清的感慨。今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先现在却已恢复平静。他才道这里几天？明明就那么短的时间，他却已跟亚瑟共患难。王耀知道，自己是个没有记忆的人，无论是谁，在醒来的那一刻，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是亚瑟那张微笑的脸让他学会了放松。他不在意自己什么都没有，不在意自己什么也干不了，明明自己有那么多困难，却依然坚持帮助他。每次出去回来也总是会带些东西逗他开心，因为知道他不能上街，所以不想让他寂寞。
　　轻笑了一下，原来就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而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王耀摊开弗朗西斯给他的纸条，上面的那三个字墨迹清晰。
　　[他是要我离开亚瑟吗？]
　　王耀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虽然当时在现场亚瑟和弗朗西斯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有些事情他看得出来。他知道他该离开，因为自己怎么样都会被认为是异教徒。亚瑟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作为魔法师他早已只能生活在底层，而现在，又多了他。
　　[等他伤好一点了再走吧，这样的情况我走了谁来照顾他？]
　　王耀这样想着，他站起来吹灭了蜡烛。该睡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会随时间过去，他的记忆才刚刚开始。当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希望自己可以看见亚瑟有所好转。估计有一段时间他要自己去采药了。他走到床边，轻轻在亚瑟头上做了个吻，然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王耀起早去森林里采药，他避开了人群走了原先他们早已走过的僻静的小道。他要采一些能帮助亚瑟恢复的药的药材，家里的似乎不多了。为此，他一直跑到了森林的深处。等到他察觉到时间不早时，却已经是夜晚。王耀背着满满一筐的药材往回奔，他责怪自己怎么那么不注意时间，原先打算下午就回去的，现在却拖到了晚上。
　　[不知道亚瑟怎么样了]
　　他焦急地奔跑，头发被他高高地束了起来。他来到城市边缘，冲过广场，不再在乎行人的眼光。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亚瑟！”
　　房间里很安静。王耀跑到亚瑟的房间，他的预感可怜的还算准确，亚瑟正艰难地站在床边。
　　“你起来了？”
　　他放下了心，至少亚瑟没有消失。王耀跑过去扶住亚瑟，却被亚瑟死死抓住。亚瑟看着他，神情急切到恐慌，
　　“王耀，王耀，你到底去哪里了？他们把你抓走了吗？！”
　　王耀说不出话，他摇了摇头。
　　“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真的以为你被抓走了！”静下来的亚瑟重新被王耀扶回床上，现在的他没有了刚才的慌张，但依然充满了疑惑，“耀你去干什么了？”
　　“去给你采药，家里的药不够了。”
　　亚瑟低头摸了摸身上的伤口，每一个地方都被处理得很好，他一下明白了王耀为他所做的事情，
　　亚瑟的心里觉得暖暖的，原来两个人生活一点也不拘谨，离开王城后的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包扎伤口。
　　“谢谢你，耀。”亚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口。
　　王耀站在一边，淡淡地笑了。他觉得亚瑟真的是好客气，这种时候自己这么做原本就是应该的。他的手轻轻搭上亚瑟的手，嘴上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接受他的谢意估计更能让他开心吧。他将亚瑟重新安顿好，他现在的伤势还不能行动自如。接着他坐下来，陪着他。昨天的事情对于王耀来说是如此地清晰，他觉得他有必要将事情告诉亚瑟。于是，他将后面弗朗西斯救了他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在他描述的过程中，亚瑟的目光再一次让他觉得陌生了，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些都是王耀所不知道和不了解的。
　　“弗朗西斯．．．应该是你以前的朋友吧？”王耀以前也曾听亚瑟说过自己是贵族。
　　“是的，一个老朋友了。”
　　“能在这种时候出手相助，看来关系一定很好，为人也很好。”
　　亚瑟点点头，虽然很微小，但转而又变得有些抵触，“才不是啊！他这个人是个大色魔，都可以说他是这个国家的性教育导师了。谁会跟他很好啊！”王耀看着他那种极力反对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却依然可以毫不掩饰地说相反的话，便忽然轻声笑起来。那样的亚瑟还真是有那么点可爱。
　　亚瑟变得有些尴尬，他望着王耀的笑脸，结结巴巴地询问。但王耀依然拧着眉忍着微笑。他的两条细长的眉毛很好看地拧着，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亚瑟又回到了当初在森林遇见他时的那种状态。王耀的确是美的，亚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会美到如此呢？他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男人，但五官却精致到堪比女人。或许，五官的精致本身就没有性别之分。
　　那天夜里，王耀陪着亚瑟聊了很多。亚瑟决定不再对王耀隐瞒，他把自己的身世完完全全告诉了王耀，他觉得这样才可以显示他的真诚。
　　他告诉王耀，他出生在这个国家的首都格拉塞特，他的家族科克兰家族是当今非常有名的贵族。他在家中排行最大，有两个弟弟。１０岁前的童年，他一直过的很舒适，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妈妈的温暖和父亲的慈祥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除了弗朗西斯偶尔的捣乱外，亚瑟真的想不到别的什么烦心事了。但这一切都在他被发现拥有魔法才能后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的亚瑟觉得很委屈，自己并不是有意要练习魔法，只是天生地具有了这项才能而已，难道那也是自己的错吗？但没人理解他说的话。在他被排挤的两年里，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魔法是个什么东西，他想远离他，他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够被接受。直到他父亲对他说了那句话，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
　　“他说了什么？”王耀听得很认真，他盯着亚瑟，等待他的回答。
　　“他说，魔法本身就是邪恶的产物，任何一位法师都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学习黑魔法，都无法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别人。”
　　“这真是荒谬！谁能保证不伤害别人？又不是只有魔法师才需要这样的保证。”王耀讨厌这样的回答，这等于是给别人的出身套上了枷锁。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是啊，但是魔法师拥有着可怕的力量，不管他是否有意愿去学他。”亚瑟无奈地将手摊开。一个拥有了可怕力量的人，即使没有伤害人的意愿，也会因为被恐惧而被讨厌。
　　而亚瑟，就这样被讨厌了，哪怕他是贵族。为了救一位可怜的精灵，亚瑟被逮捕了，他被怀疑学会了精灵的始源系法术而遭到了国王的亲自过问。不知道为什么，消息很快走漏了出去，据亚瑟说，走漏消息的很可能就是帕逊家族，他们与科克兰家族历来不合。这样的情况让国王不得不对亚瑟做出严厉的审判，因为人民是不会同意宽恕亚瑟的。
　　听到这里，王耀沉默了。
　　“所以，你就被流放到了这里，而你的家族也因为你的关系，名声一落千丈。”
　　亚瑟点点头。
　　王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情复杂。他将手轻轻放在亚瑟肩上，握紧。王耀知道，黑暗的魔法师是很可怕的，他能理解为什么人们恐惧他，但把所有会魔法或者有魔法天赋的人都当做潜在危险者，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亚瑟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昨天还锦衣玉食，第二天便流落街头。王耀紧紧地握住了亚瑟的手，他在安慰亚瑟这些年所经历的艰苦岁月。
　　“其实也没怎么样，”看着王耀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亚瑟有些心疼，他不想别人因为他所经历的痛苦而痛苦，他更希望别人跟他一起分担他的快乐。
　　“其实你可以这么想，如果当初没有被赶出王城，我就...就不会遇见你了不是吗？”带着点羞涩，亚瑟有些结巴地说道。他的眼睛转来转去，却就是不肯看王耀的脸。
　　王耀转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笑得大声，弄得亚瑟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是啊，的确可以这么想，其实我也蛮喜欢这种想法的。”王耀重新回归平静的微笑，他看着亚瑟，不再像刚才一样郁闷。“如果你没被赶出王城，我就没人救了。所以，怎么说我也要感谢...感谢谁来着？”
　　“嗯？”
　　“是谁把你赶出城的？”王耀逗趣地问道。
　　“什么？！”亚瑟这才明白过来王耀是什么意思，“你才被赶出城啊，你全家都被赶出城了！”
　　王耀没有回应，只是有些傻傻地看着亚瑟，他其实很少看见他这样生气的模样，这样的亚瑟才像是真实的亚瑟，平时又生动。之前的他们都太过拘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