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12、有孕

　　远远地望着那道萧疏轩举的凛然身影，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明亮的一百二十颗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恍如白昼，柔光勾勒出他英俊深邃的侧脸轮廓，他的眸光淡然垂笑，平静得仿佛早已经目空了一切，但那唇角隐约勾勒起的晦深浅笑，却又分明提醒着我，他是明夕阳，一个我永远也无法看清他深沉心思的男人。
　　有些自嘲地垂下眼帘，我不敢再看他，因为我自己何尝不是也已经变成了这样？打从明夕阳送我入宫开始，他不曾要求我为他做任何事，但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可避免地开始了，我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勾心斗角的宫廷的一部分。
　　“既然贤妃妹妹要献曲一首，有美曲怎能不配上一支佳舞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明贵妃终于盈盈浅笑。
　　“哦？”皇帝顿时兴致盎然地弯起了唇角，侧过头来往我们的方向望了过来：“爱妃果然周到，看来爱妃已有人选了？”
　　见明祁旬发话了，明贵妃款款起身，步至前方微微行了个礼，笑道：“臣妾素闻雪婕妤妹妹乃江南出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这些并不是婕妤妹妹真正所长，妹妹的舞蹈才叫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见，想必皇上也未曾欣赏过，择日不如撞日，何不就在今天让臣妾众人也能一同见识见识。”
　　我身旁的杜兰用不明所以的目光望向我，我却只是微眯清眸，默不作声地勾起唇角，淡笑着撇开视线，并未为兰儿解惑。
　　一切如我所料，好戏这才刚刚开演。
　　听见明贵妃如是说，皇帝都还没说话，倒是他身旁的清丽女子按耐不住了，秀眉一蹙，那双傲然的漂亮水眸却是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愠怒，压低了声音在皇帝身旁暗恼：“皇上，就是那个雪婕妤心如蛇蝎，竟然妄想谋害您，最后害得臣妾卧病数日，险些还......明贵妃今日分明是想替那女子说话，皇上，臣妾不愿与她合作。”
　　明祁旬却是面不改色，似乎丝毫也不损他的兴致，只是温言软玉地安抚身旁的美人，他虽然在笑，但我分明看到他微敛的幽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芒，大有放任好戏上场的意味：“那就准了贵妃所言。”
　　听闻及此，明贵妃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得意之色，依旧礼数周到地欠了欠声回到位置上，对身侧的宫人低声交待了些什么，那宫人应声点头，很快便撤去了。
　　“皇上！”玉贤妃有些恼，却又被明祁旬一个不怒不愠的眼色给堵了回去，不再作声，只是脸色越发苍白了许多，显然病体未愈再加心伤，真是我见犹怜。
　　我不由得抿去了唇角不自觉流露出的讽笑，看来这个玉贤妃当是有一番傲骨的女子，只是头脑太过简单，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耐性也不够，这样的人怎么能是能忍能耐还有一颗玲珑心的明贵妃的对手。
　　看来玉贤妃与明贵妃确实有所不同，前者贪的是最虚无缥缈的帝王心，后者则思虑更多了，玉贤妃这样的道行能到今天依然屹立不倒，是因为她依附的是那个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的帝王，而像她这样透明如白纸一样容易操纵的人，往往是对弈者首选的良棋。
　　受到了这样的气，玉贤妃自然是不愿意再抚琴了，皇帝也不恼，只是无所谓地轻轻一笑，似有些暧昧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捉弄了她一句“小孩子心性”，惹得这位清丽却又易恼的女子脸色一红，复又乖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不多时，在宫人的引导下，从殿外款款步入一抹纤瘦的身影，她身着五彩丝线交错编织而成的五彩苗裙，在夜明珠的照射下，从不同方向看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来，颇为精致，令人叹为观止，随着乐声的奏起，雪婕妤便顿时化身为南方娇俏的精灵，脚踝处的铃铛随着她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舞姿灵敏，别有一番异国风韵。
　　眯了眯眼睛，我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这只舞蹈上，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了，应该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我的头才刚一垂下，雪婕妤的脚下却是一绊，整个人跌了下来，原本被惊艳到说不出话来的殿上众人显然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皆是沉默了数秒，然后哗然生顿起，有人仍在回味刚才的美妙舞姿，有人却为这个婕妤叹息不已，好不容易获得翻身的机会，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岔子，可惜啊可惜......
　　如此变故突然发生，明祁旬身旁的玉贤妃显然也没料到，面色一变，惊呼了一声也再说不出话来了，倒是明祁旬似笑非笑地一手支撑着下巴，一点也不惊慌，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十分配合地佯装愠怒：“还愣着做什么，宣太医！”
　　噗嗤一声，我还是没能忍住地笑了出来，这坏心眼的家伙，还真是喜欢演戏。
　　好在此刻人多声杂，我的动静又小，没有人注意到我，顿了顿，我立即收敛起刚才不应该露出的神色，心中又开始无限后悔起来，看来真如明夕阳时常训斥我的，我的定性还不够，却时常又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当真谋略过人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明贵妃是第一个站起来的，脸露焦急之色立即上前看望跌倒在地却再也起不来的雪婕妤：“怎么会这样？妹妹，你听到姐姐说话了吗？可还好？”
　　“我......”雪婕妤面色苍白，说话的气息极弱，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见明贵妃上前了，我和杜兰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也不敢怠慢着，立即上前将跌倒在大殿中央的雪婕妤抚到椅子上坐好，替她端了杯茶水，上下检查有没有碰伤那里，直到太医赶到时我们才退到一旁。
　　太医一进来就立即向皇上请安，明祁旬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训斥了两句：“都这时候了，虚礼就免了，先看看朕的婕妤要紧，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是，微臣这就替婕妤娘娘把脉。”老太医被这么一呵斥，顿时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放下药箱就把手搭在雪婕妤腕上把起脉来，这下他的神情却是颇为古怪了，捏了捏自己的长须，反复确定了许多遍以后，然后神色一松，急急忙忙俯身向皇帝下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婕妤娘娘此番晕眩，只是体力不支所致，并未伤到腹中龙嗣。”
　　“龙嗣？”明祁旬皱了皱眉，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但很快他便敛去那一瞬间的若有所思，脸上流露出了愉悦之色，笑道：“朕的雪婕妤既然怀有龙子，怎的还吃了那些苦，马上命人将雪婕妤迎回寝宫，让太医院的都给朕仔细看看，不得有误！”
　　满堂大臣妃嫔皆哗然，万没有想到，这后宫之中第一个怀上龙裔的竟然是这个小小的婕妤，玉贤妃更是处于震惊之中，不能言语，好半会才如梦初醒，那双睁得大大的清眸当即又羞又恼：“皇上，她是戴罪之身！”
　　听玉贤妃这么说，明祁旬当即正了正色，语气竟然严厉了几分：“尚未彻查之事，爱妃岂可妄下定论，况且雪婕妤怀了朕的血脉，此等大事岂容儿戏！”
　　我和杜兰皆相视一笑，得了皇上的令，又特赐了御辇送雪婕妤回寝殿，我们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将雪婕妤扶了起来，先行离开这个无聊的除夕宴。
　　“娘娘受苦了。”我淡淡然一笑，扶着雪婕妤上了辇，手指却是漫不经心地从她腕上扫过，我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并不多再言语了。
　　逃亡那年我便身染寒疾，难以根治，为此在熟读兵书古籍之余，我也在医书方面下了不少苦功，这医术虽称不上精湛，却也能和这宫里的太医比上一比，这随意一摸过脉象，我心中的想法就顷刻间被证实了。
　　原来，那个人想使的是这一计，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