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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寒生 ...

  •   第二十四章寒生
      回到屋里后,我见尺素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偷偷抹泪,想了想便走了过去,还未在她身前站定她便转到了另外一边背对着我。我并未动,想到她之前说我的种种,心中也不大痛快,只道,“想必你定是明白了这件事的个中厉害,这次放下了便最好再也别想起。”说完便转身欲走,只是又想起了些事,便又道,“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大可以开口,我若能帮忙,自然是尽力而为,咱们相识一场,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我正要离开,便听她道,“我需要银子。”顿了顿,接着道,“我爹是个赌鬼,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还不上,前些日子赌坊的人来家里要债,我爹娘实在拿不出钱,赌坊的人便抓了我三弟弟,说要是十日内还不上钱,就把我三弟弟卖到宫里当太监。”说到这里,她哭得更加厉害,“我三弟弟才十岁,那孩子从小就聪明乖巧,和我最亲,经常护着我,后来上了学,学里的先生也夸他,这么好的孩子,若是净身入了宫,他这辈子就毁了。”
      我看了看她,道,“需要多少?”
      她仍语带哭声,“一千两。”
      我一惊,吼道,“这么多?你爹简直……”我揪了揪帕子,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
      尺素却突然跪到了我面前,抓着我的衣服哭道,“明月,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你认识那么多贵人,肯定能筹到钱,这次你帮了我,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我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拉她,“你这做什么?起来再说。”
      她只顾哭着说“求求你”,我实在拉不住她,便也随她跪坐在了地上,“你先别哭了,流再多的泪又有什么用?!你凑了多少银子了?我看还差多少?”
      她道,“我平日的月钱都是给了家里的,估计早就被我爹赌了进去,如今我手头剩下的,只有些主子们赏赐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是没有内务府的登记是拿不出去的呀。”
      我道,“我看看我能有多少吧,咱们先有一点是一点儿。”
      我刚起身,却听见有人敲门。我看了尺素一眼,她忙起身回过头去擦眼泪,我边去开门边道,“谁呀?”
      开了门,却见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公公,他弯了弯腰,道“姐姐好,请问尺素姐姐是住这儿么?”
      我道,“是这里,”回头叫了声,“尺素,有位公公找你。”
      尺素走了过来,看了看那位小公公,道,“我好像未曾见过你。”
      那位公公道,“是未见过。”之后便面露难色。
      尺素见他样子,便道,“公公有事直说便是了。”
      那小公公皱了眉,道,“姐姐听了别激动,我是在南五所当差的,前两日内务府送来了几个小太监,分在我屋里一个,叫寒生。”
      尺素听到这里竟站立不稳,我忙扶了她,她却推开了我抓住那小公公,哭道“真是寒生?怎么可能是寒生?明明还有三日的啊!”
      那公公也是面色悲切,“他这两日仍在病里,我照顾他的时候他跟我说想见见他姐姐,让我帮帮忙,我看那孩子实在可怜,又怕他熬不过这几日,才试着过来问问,没想到真找着了姐姐。”
      尺素仍抓着那公公,哭声未减,“带我去见他,快带我去见他。”
      那公公点了点头,道,“姐姐跟我走吧。他见着您兴许能好点儿。”说着二人便快步走了出去。
      我见尺素那样子怕她出什么事,便带上门也追了过去。
      我们三人行色匆匆赶到南五所那小公公的住处,尺素一见躺在床上睡着的孩子便扑了过去,哭道,“寒生,寒生,你怎么样了?”
      寒生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尺素立马哭了,“姐姐,我好疼啊。”
      尺素哭的更加厉害,“都怪姐姐,都怪姐姐没有筹到银子才让你受这份苦。”
      寒生却慢慢止住了眼泪,竟然还微微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能和姐姐在一起了,这也是好的。姐姐你别哭了,我是自愿的,不怪你,我是想你了才进来的,以后有我在宫里陪你,你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尺素道,“傻孩子,你怎么那么傻呢?!”
      我见寒生那副样子也红了眼眶,多懂事的孩子,竟遭如此不幸。我拉了下带我们来的那小公公,让他和我出了来。
      我向他服了下身子,道,“公公如何称呼?”
      他忙往后退了两步弯了弯腰,道,“姐姐可别这样,奴才受不起。您叫奴才小贵子就行。”
      我点了点头,把头上身上所有的精细物都拿下来给了他,“这孩子你帮着好好照顾照顾。”
      小贵子忙推辞,道,“奴才怎敢收姐姐的东西。”
      我道,“叫你拿你就拿着便是,都是这宫里的奴才,我也知道你的不易。你如此帮寒生,难得是个心肠好的,这些就当是我和尺素谢谢你了。”
      他看我态度坚决,也没再推让,只弯了腰道,“那小贵子就谢姐姐了。”
      我点头,冲他笑了笑,“我们该谢谢你才是。”
      后来我与尺素回了乾清宫我才从她那里得知寒生入宫的事,没想到不是赌坊的人不守信提前把寒生送了进来,而是寒生那孩子自己跟赌坊的人说家里根本还不上钱还骂了赌坊老板,故意把赌坊老板激怒了这才被直接卖到了宫里,他不想娘亲为难,更不想宫里的姐姐再为此受苦了。尺素说着已是靠在我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我也是惋惜那孩子的不幸,又想着,进了这宫里的人,又有哪个是幸运的。
      经过了此事尺素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再也没有笑闹过,每日安心做事然后去看看寒生,她与我说,只觉得自己以前天天做嫁给阿哥的白日梦简直太可笑,万般皆是命,她如今只想安安分分地留在宫里,甚至不想再出宫,只希望在这里能照顾寒生,寒生还太小,她不能让他无依无靠。
      若是以前有人跟我说万般皆是命我定是会不屑的,只是如今经历过那么多事,看了身边那么多人身不由已,我竟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的无情与可怕。
      天转冷已有了好些时日,可这个冬日的雪却来的特别的晚,冬月已过了一半,宫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念叨若是还不下雪,明年怕不是好年景了。可就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宫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因此高兴的,因为就是在那一日,这宫里变了天。
      那日我在皇帝身边当值,不知朝上发生了何事,皇帝整个下午都面色不善,我们全都伺候得小心翼翼,晚膳前皇帝传了太子过来,我从东厨端了茶正要送进去,却听到里面“咣当”一声,接着门开了,只见正是李德全让里面候着的宫人悄声退下。我便一挪身子往一旁退去,心想,不知这万岁爷生了什么气。
      我因手上端着东西走的慢些跟在最后,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太子的声音,“皇阿玛何必动怒,儿臣的哪样东西不是您给的,您想收随时可以收回去,反正这些年您也收回去不少了,甚至连儿臣的母后您都给换了个人……”
      “大胆!”皇帝的暴喝声传来。
      李德全忙打手势让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外室,并叮嘱道,“今日,你们可什么都没听到过。”
      众人行礼退下。
      第二日,废太子的圣旨一下,这个冬天不再平静,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所有朝臣退朝后仍跪在堂外求皇帝收回圣命,昨日的雪下得不小,没了足踝,他们就那样跪在雪里,直到皇帝传来再有求情者与废太子同罪的口谕,众人陆续退走,却仍有几名老臣无法接受太子被废,径直跪到深夜晕了过去才被抬走的。
      宫里每个人都如同绷了根弦,要说对太子被废一事最为高兴的,起码面上能看出来高兴的恐怕只有静妃一人了,我前后见她几次,倒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整日踏雪赏梅,饮茶品酒好不自在。尺素也是偷偷跟我咕哝,“这静妃娘娘不是和太子有私情吗,怎么倒是不替太子担心呢。”我一笑,“谁知道呢。”
      此后,宫里众人皆行事小心几分,看似平静实则人心惶惶。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日便是夺嫡的开端,在这之前大家都以为江山是太子的,而如今大家明白了,太子是可以被废的,于是各股朝堂势力蠢蠢欲动。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三月份,太子复立,几家欢喜几家愁,只是表面看起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这个样子也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所以都觉得放松不少,但是,其实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什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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