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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易离情(下) ...

  •   日子一晃便过了数日。
      两人闲散无事,柳袭缨也派人捎信说一切安好勿念,似乎恨不得柳玉寒在开阳多留一阵子,于是柳玉寒便承人之美,每日与易离情在开阳随意逛逛,偶尔碰到昔日叱落轩联络过的旧友,便随意聊聊。虽然齿鸠山总是烟云缭绕,日子却也过得十分惬意。

      柳玉寒坐在客栈外的玉桌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杯。
      “负手乘舟,快意江湖,闲时便出门走走,倦了就喝上一杯香茶,随意寻个地方睡下……”
      洛河曾经说过,她其实想要这样的生活。
      柳玉寒垂下眼,无声地一笑。
      她那时最喜欢摇光的茶,混了果子、菠萝蜜和麦香。而自从她离开叱落轩,柳玉寒就再也没有喝过那茶,他想让自己也留着些新奇,待日后洛河回来,他就可以每天看着她喝下第一口茶时像懒猫一样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而自己也可以笑着陪她喝。
      可后来……
      后来他的不舍喝变成了不敢喝,生怕从中喝出血腥味来,再后来她嫁了人,他娶了亲。负手乘舟,快意江湖,这等当时看来极尽奢求的要求,她或许一生无法实现,可现在却被他和易离情轻而易举地履行了。
      “洛河,原来这样的生活并不难。”他笑笑。原来这样的生活他其实能够给得起。
      终究……还是自己放不下,可那些,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柳公子。”易离情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依旧温柔如水,“天气恐怕有些凉,公子…或许穿得有些单薄了。”
      柳玉寒慢慢回过头,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无妨。”
      “公子,齿鸠山的云,今日似乎又淡了一些呢。”她笑着开口,话却说得如此天真。
      柳玉寒似乎有点惊讶,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再执念于那羽扇竹,能到开阳来散散心,玉寒已是感激。”
      易离情看着他良久,忽而道:“既是如此,也不必在此久留了。不过听当地人说明日有花灯节,公子若有兴趣,你我凑个热闹再回摇光,倒也别有趣意。”
      柳玉寒定神看看易离情,她仍是那副礼数周到的微笑表情。柳玉寒顿了顿,最终说出口的仍是那两字:“……无妨。”

      花灯此物,只一盏是阑珊伶仃,若是千盏却可瞬成繁华,映得山水通明,夜幕似白昼,人间似仙境,花灯里寄着人们自珍的愿望,更显得缥缈如幻。花灯如火,开在南领平日温吞吞的气氛里,倒也是别样胜景。
      华灯初上,柳玉寒与易离情素衣缓行在河边,身边欢呼雀跃玩闹的人不少,他们彼此却没有一句话好说,只是静静地走着看着,各想各的心事。
      柳玉寒偶尔转头看一眼易离情,见她微微笑着大方贤淑的样子,小幅度地举目四顾,眼中流露的好奇恰到好处,确是大家闺秀风范。
      不过……
      ——若是她在,一定是嬉笑玩闹,扎进人堆里不愿出来,耍些小伎俩,牵牵桥头和桥尾有缘人的红线吧。
      苦笑泯于唇角,碍着身边人,又不忍流露出来。

      “公子,姑娘!写盏花灯吧?”卖花灯的小厮不知从哪凑了上来,大大咧咧地把笔纸往面前一送,“便宜嘞。”
      两人都愣了愣,柳玉寒随即笑道:“小兄弟要练练眼力,我与内子河边散步,你还让我写花灯,这是要诱我犯错不是?”
      那小厮被说得满脸通红,立刻辩解:“公、公子息怒,我见您二人……也没拉着手,也没讲话……以为至多是兄妹俩……”
      兄妹俩。
      处处触景伤情,看来自己想不忘,总归找得到理由。
      “既然您送上来了,写一副倒也无妨。”易离情的声音忽然在身畔响起,“花灯入水,没有缘的也就飘走了……”
      柳玉寒终还是将那抹苦笑笑了出来:“还是不必了。”
      易离情也一笑:“也好。”

      桥尾放灯,桥头捧灯,二人走到人群里,隐隐听着周围人谈天。灯花耀眼,水上浮云下尽是人群的相思意,纵是不念出来,也总能觉到天水间浓密的情思,酒不醉人人自醉,花灯星星点点地在眼前氤氲闪烁,柳玉寒忽而觉得恍惚,他被磨掉了全身的锐气,毫无反抗地来到这里,像寻常书生一般负手看花。玉冥刀已是很久没有出鞘,想必也有些磨钝了,与主人一起懒散下去,如花灯浸水,没有缘的那盏,也就随波逐流,懒洋洋地随着水去了。
      山水迷蒙。

      ……
      “听说那皇后近日南巡,也不知道巡在哪里?”
      “你没见这两天城口有些兵马?肯定是来了开阳!”
      “噫!来了开阳?来开阳怎么不来看花灯会?”
      “人这么多,哪里敢来?皇上对她宝贝得很,怎么舍得让她来这地方!”
      “许是她自己不愿扰到我们玩闹?”
      “那也难说。”

      易离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花灯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你早就知道。”柳玉寒轻轻说。
      易离情没有答,她只是低下头,似有什么在她脸上闪闪发光。

      知道夏洛河来了开阳,会碰到她简直就是天经地义。柳玉寒从没觉得他们的相遇如此自然,自己只是知晓她在这城中,却从未怀疑她是否会来到花灯会,又会否与自己当面相遇。他们遇上的时候,洛河身边没有人,她一身老百姓的打扮,仍是那身少年似的的轻装。
      “我是偷跑出来的。”她笑笑,顿了顿,又笑笑,“连小翠也没告诉。”
      柳玉寒望着她,轻轻笑:“还以为你懂事了不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洛河做了个鬼脸:“宫里很没意思的,看个花灯还要百人陪同,我才不愿。”
      “洛河。”他微微摇摇头,“东领现在很冷了。”
      想说得很多——东领现在很冷了。后山的枫叶红透了,兴许现在去,都已经谢了。你喜欢的那株小桃树已经结果了。姐姐把那日送你的耳饰从我房里取了回去。寥槿用的那把刀我找回来了,放在你以前住的那件屋子。我娶亲了。洛河,我很想你。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冷便要多穿点,或者像这样常来南方。”她收敛笑容,义正言辞的样子很好笑,“我找太医问过,白莲之毒好好调息是有的治的。”
      “是么。”他微微叹了口气,“治不治又有什么所谓。”
      “是啊,忘不忘了又有什么所谓。”她淡淡地回了一句,“金色的羽扇竹,常人一辈子哪里得见。”
      “洛河。”他一惊,仿佛心事被看透了,“你怎会知道?“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她没有答,只是笑笑。
      “洛河。”他问,“既是偷跑出来的,不如跟我走吧。”
      ——正候来时,正是何时?
      夏洛河抬头看看他,月华如霜,在他脸上勾勒着冰冷的轮廓。恍若初见,那整个人都散发着笑意,唯独眼中寒冷如冰的少年,懒懒地卧在榻上,裹挟着挥斥方遒的霸气和细腻如玉的伶俐,手中折扇一开,仿佛世间之物都被他收入囊中。如今,他面目冷峻,一双眼睛却水汽氤氲,再没了往日的无情。
      离情已是无望。
      “玉寒。”
      “嗯。”
      “我要回去了……”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
      “公子,公子!”
      他惊醒,身边是焦急的易离情,她终失了那份从容,面目满是担心:“公子,怎么突然出神,险些跌进河里去,真是吓坏了离情。”
      他恍惚四顾,哪里有夏洛河的影子。
      “公子,是离情不好,不该拉你出来……我们回去休息罢。”
      他半晌没有答话。弯月一轮,泛着柔光,清清冷冷地照在易离情身上,显得她格外瘦小。他已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梦的,或许夏洛河的确在这城中,又或许他只是刚刚站在河边,梦便来袭了。追究已毫无意义,她终究是要回去……
      回到与自己再无交集的轨迹上去。
      “离情,你知道羽扇竹真正的传说么。”
      第一次被直呼名字,易离情惊得一抬头,正看到柳玉寒背后齿鸠山在黑暗中的轮廓,一丝云也没有,半山腰清晰可见,漫天花灯映出光晕,倒是像极了金光闪闪。
      “我们也……回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易离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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