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97、第九十六章

　　“哎呀小迟迟，看你这副憔悴的样子，真真把我的心肝都揪疼了呢……”
　　宋迟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袭白衣散在榻上，看来分外清秀，倒真带了几分柔弱，他有些怏怏地哼了一声，淡淡道：“怎么，莫不是阵上不再死人了？太子殿下还真是有兴致啊。”
　　上官洛莘随手拉了张梨木椅坐下，眉梢微挑：“小迟迟，你这么说可就显得我太没良心了，天地可鉴，我可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太子呢，这几日可真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折腾的很惨哪。”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虽然不过是扔些死囚到战场上去，还是看得人心惊。
　　“爱兵如子？”宋迟抬眼在他身上一扫，唇角微勾，“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怀疑起来，没见你怎么爱你的‘儿子’啊。”
　　上官洛莘一窒，又接着笑开，不与他计较：“小迟迟又何必这么跟我咬文嚼字的呢。”
　　宋迟没有答话，侧身探出手去执了一旁的酒杯，闲闲的在唇边抿了一口。
　　“你可真是悠闲，方才在外边可真是吓了我一跳，那人可实在冷情，下手那叫一个狠哪，弄得血肉横飞的……”上官洛莘低笑着看着宋迟的表情，“小迟迟，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宋迟将酒杯握在手中把玩把玩，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死的又不是我的人，我好奇什么？”
　　“啊，是这样……”上官洛莘有意拉长了音调，一脸惋惜道，“可惜了那凤姑娘一路杀过来了……”
　　宋迟手一顿，酒杯“啪”地一声在地上摔碎：“你说什么？！”凤姑娘？是……七儿么？七儿会来找他？呵呵，七儿又怎会来找他？她只盼着与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才好吧？想到这里，他才稍稍冷静下来，敛了敛眸，支撑着在榻上坐好，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道：“你方才说什么？”
　　上官洛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由撇了撇嘴：“小迟迟，咱们又不是什么外人，用得着装的这么镇定么？你这种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情，还能瞒得了我？啧啧，委实太不可爱了些……”
　　宋迟面色一沉，冷冷地看他一眼：“少说废话，你是什么意思？”又期待又害怕啊……这的确是现下他的心情呢，但是，或许真是习惯了吧，就想七儿说的，他只是身上披了一件好皮囊，他又怎么能随随便便便把这好皮囊扔掉了呢？有的伪装一旦除去，就不再是自己，正如先前的他一样，那般……狼狈。
　　“呐，我能有什么意思，你那心心念念的七儿从阵前一路杀过来，这会子恐怕都带着那美少年杀到门口了吧……”
　　宋迟起身的动作一顿，掩口低咳两声，蹙了蹙眉：“美少年？”
　　上官洛莘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没太瞧清长个什么样子，不过约莫是没有你长得俊的，只是老听他叫什么‘七七’，听来似乎跟你的梦中人亲热得很呐……小迟迟？”
　　宋迟的咳声猛的加剧，七七么……方游，是方游？他竟还活着？他不由心中暗笑，兜兜转转，原来还是回不去，果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么？他似乎是醒的太晚了一些。
　　“是么……只怕是再没我俊，也要比我亲的。”宋迟轻笑，“我去看看。”
　　“其实，便是你没有这么温雅，也不妨事，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身后，上官洛莘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感伤，“我还是觉得小时候的你更讨人喜欢些呢。”
　　宋迟抿了抿唇，低声道：“大家彼此彼此，都只是习惯罢了，平添这许多感伤实在是太过无趣。”
　　上官洛莘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如果一切都还和过去一样，他又哪里会凭空生出什么感伤来？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本逍遥洒脱的背影，竟是背上了如此沉重的寂寞？他们原本都是活在习惯中的人，他却看着他层层剥离血肉模糊，终究还是得不到他所想要的。看着他的努力在汹涌的洪流中被冲刷干净，他又怎么可能不感伤？他的痛，他懂。但他无能为力。
　　宋迟走出去不多远，果真见到了凤七七，一袭红衣在风中飞扬，神情散淡，紧抿着唇，一路踏血而来。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另一只手，那么紧，紧的他心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疼。
　　“让她过来。”宋迟深吸一口气，扬声让拦着她的人停下，看着她急切地掠过来，但他却知道，那急切，全然不是为了他。她的一切，想必都只是为了方游吧。
　　凤七七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依旧紧紧地牵着方游，看着他，开口道：“你果然在这里。”
　　宋迟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浅浅一笑：“七儿专程来找我，是想我了么？”所有的伤痛都深埋在心底，她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难过吧……
　　凤七七静静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有些涩然：“救他，宋迟，救他。”
　　宋迟微微一怔，却是笑意更浓：“七儿这是在求我么？可惜……”他漫不经心地瞟了方游一眼，语调微冷，“我却不是什么神医，恐怕没有那个本事呢。”
　　“你可以，你认识可以称作神医的人对不对？那个人取出了你体内的蛊……”
　　“他中蛊了？”宋迟眉尖一挑，“那可真是件麻烦事呢，取蛊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七儿你说是也不是？”
　　凤七七轻咬着下唇，轻声道：“我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宋迟一震，心中像是有千万把刀在搅，面上却仍是一派浅笑：“任何？”
　　“七七，他不是好人，我们不找他好不好？”
　　凤七七偏过头，正对上那一双充满了纯粹的担忧的眸子，微微一笑：“没事的。”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回过头看向宋迟，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是，任何。我只要救他。”
　　“那……如果我要七儿你拿命来换呢？”宋迟垂下眸，掩住眼中的暗流涌动。他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她的答案，明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却还是问了。在她面前，他再一次变得狼狈可笑。
　　“七七！不要……”方游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凤七七的袖口，拼命摇头，“我不要……”
　　“你不会。”凤七七一笑，却是有些苦涩。她这是，在利用他的感情吧？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宋迟对她的感情……可真是拙劣呢。她最痛恨的利用，她最逃避的情感，却是她自己重又拾起。但为了他，这些都不算什么。她愿意放弃一切，愿意折掉臂膀，只要他好好的，就已经足够。
　　“七儿啊……你果真是狠心，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宋迟笑叹了一声，“是，我不会。你还欠我一日，便趁这次机会补上可好？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正人君子了……”
　　想到那两日安宁的日子，凤七七稍稍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把神思遣回来，微微颔首。
　　“七七，你不要答应他好不好？他是坏人，他要欺负你的，七七……”方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宋迟，扯着她的袖子满脸焦急，“七七你不要答应他，不要丢下我……”
　　宋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眸色深深。他从刚见着他开始，便总觉得这少年有些不对劲，他本已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但是，他竟能从凤老鬼手中逃出来，明明身中剧毒却是毫发无损，倒不见得真有那么简单了。只不过，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你……你看我做什么？”
　　凤七七拉住方游，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轻吻一下，道：“别管他。等你好了，我们就走，再也不见到他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会一直陪着你，恩？”
　　“可是七七，我……我……我怕……我不想见不到你，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凤七七微顿：“好，等你一觉醒来，肯定可以看到我。”
　　方游嘟起嘴，神情委屈，像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她不肯松手。
　　“哎呀，凤姑娘这是来找宋兄的么？”带着点媚态的声音突地想起，倒是正好打破了着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咦，这美少年是谁？长得很是可人哪……”
　　宋迟笑着看了上官洛莘一眼：“罢了，你便少叫七儿担忧了，让她觉得你要吃了这美少年，可是大大的不妙呢。偷听了这么久，也该做点事了吧？”
　　上官洛莘哼了一声，之前的伤怀已经全然不见，懒懒道：“在西遥还能使唤太子呢，恐怕也没几个。算你今日运气好，他们方才刚到，如今正歇着呢。”说罢，他语调一转，转过身看向方游，唇角微勾，戏谑道：“小美人，快到哥哥身边来……”
　　“七七……”方游显得有些惊惶无措，颇为无助地看向凤七七，。
　　“去吧，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过去找你。”
　　方游虽是不愿，终究是同上官洛莘一道走远，凤七七一直看着他，目光连半分都未移动过。
　　“七儿，你可真是……”宋迟低低的笑，说到一半又转了音调，微哂道：“七儿，莫要耽搁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再深刻的痛，都隐藏在笑容之下，哪怕他的心，早就因为她看着别人的目光，千疮百孔。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