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十二) ...
-
镜花庄湖心亭畔,冰冷的鹅卵石路上躺着一个湿漉漉的素衣女子,大概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上的水一串串地往地下流,很快石洼里便汪了一滩水。
秦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忍不住老泪纵横。女子面色青白,隐有一层冷寂的死灰之色。再也不见温柔的眼波和如花的笑靥。曾经那样美丽的一个生命就此萧然逝去,在场的人无不扼腕叹息。花子扬半跪在一边,神情呆滞,完全没有了往日精明能干的样子。
秦臻忽然恨声道:“都是你……都是你这该死的混蛋!”一掌击向花子扬胸前,花子扬却恍若未见,被一掌击得跌出老远。那一掌劲道奇大,隐隐听得咔地一声脆响,大概断了一根肋骨。秦臻还不解恨,放下秦菲青冲向花子扬,一拳砸了下去。
花子扬嘴角鲜血长流,却并不躲避。他心里有愧,只是怅然一叹,闭了眼等秦臻那一拳打下来。眼见那一拳就要重重砸在他头上,一双肉掌倏然从半空中横劈过来,截住了秦臻下落的铁拳。
“秦堂主,有话好说!何必动武,都是一家人……”穆总管劝道。
“谁和他一家人?他害死菲青,我要杀了他,替女儿报仇……”秦臻双目血红,腰间藤枪呜地兜转,直刺花子扬胸口。
“秦堂主!”穆总管厉声喝道,“你若再以下犯上,别怪我不客气!”话音未落,左掌变爪急电一般探向秦臻手中的藤枪。花子扬却连闪都不闪,秦菲青已死,忽然间他也觉得了无生趣。
秦臻恶声道:“以下犯上,我是他岳父,那又怎么说?”穆总管已将藤枪抓在手中,但藤枪枪身极为光滑,很快便从他手中滑脱,枪头一转颤悠悠地撩向花子扬眉心。秦臻如今恨花子扬入了骨髓,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故而出招狠辣异常。
就在枪尖触及花子扬眉心的一刻,一只手探了过来,当真是又快又准。啪的一声竟从秦臻手中将藤枪夺了过去。秦臻一愣,就见花癫手握藤枪,正瞠目瞪他。
“秦老堂主,想必菲青姐姐在天之灵此刻也不想看你翁婿相残……”尹茹守在秦菲青尸身旁,注目望着那张惨白的脸,心如刀割。
秦臻听闻此话不禁浑身一震,呆怔半晌,忽然抱头大恸:“我不该把女儿嫁入花家,都怪我,我实在不该把菲青嫁给他……”
花癫将藤枪扔在秦臻脚下,连声道:“老糊涂……真真是老糊涂……”
花子金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大嫂已然故去,各位就给她一个清宁,让她好好去吧!秦老堂主还需节哀顺便,计议一下大嫂的丧事……”他眼光瞟向花子扬,目光深沉,也不知是怜悯还是责怪 ?
“早知今日,当年你前来退婚之时就该答应了你,我没想到子扬竟为菲青有病就如此待她……”花痴不知何时赶到,幽然叹道。
“我从来就没嫌弃过她的病……”木鸡一般的花子扬忽然插口道。他脸色煞白,刚才秦臻那一掌震伤了内腑,一开口便呕出一口血来。
“那你是为什么?为什么……”秦臻大声吼道。
花子扬慢慢爬了起来,向后退去,仿佛在极力挣扎一般,狠狠摇头:“别逼我……别逼我……”蓦然掉头狂奔而去。
风卷着白色的帷幕呼啦啦地向着失神的花子扬扑过来,仿佛含有某种诡异的东西一般,有股子阴气。花子扬激灵灵打个冷战,才醒悟到自己竟站在秦菲青独住的那幢阁楼里。底下的佣仆大都被叫出去料理丧事去了,屋里空无一人,冷清清地没一丝儿人气。
花子扬脑中空茫一片,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的这里?中秋本是花好月圆之夜,他却如游魂一般在野外游荡。胸口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没有了意识。等到清醒的时候,他便已站在这间阴气森森的阁楼之中。
屋内没有点灯,四下里黑蒙蒙的一片。尽管花子扬来此的次数少的可怜,但屋内的布置陈设他却再熟悉不过。成亲三年中他虽不在房内住,但这间卧房却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闪现,甚至是在梦中。
他僵着身子摸着桌缘坐下,怔怔地望着暗处。恍惚中到处都是秦菲青的影子,那娇俏的面容一时从这个角落冒出来,一时又从另外一个角落飘出,低吟浅笑,无休无止……
冷汗顺着他苍白的额角一颗颗滚落,清俊的面容因痛苦而有几分狰狞。他狠命地捶打着额头,似要把什么东西从脑中赶出来,呻吟似的低喃:“不要折磨我了……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我活着却要日日受着煎熬……”
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滚落在手腕上,凉冰冰的。他脑中有些清醒,抹抹眼角竟有些湿。他愣住,他居然在流泪!为秦菲青还是为了自己?
正出着神,忽听门外隐有语声传来。花子扬微微一惊,已听出那是秦臻的声音。想到湖心亭畔一幕,心中不禁一寒。他不想与秦臻再起冲突,但一时之间竟不及离开,连忙隐在绣榻的床帷之后。刚刚藏好,秦臻已经带着一个老妇走了进来。火光一闪,屋内燃起一星幽幽烛火。
“把小姐的东西好生收拾一下……”秦臻的声音疲惫而嘶哑,显然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
“是,老爷!”听声音那是秦菲青嫁入花家时所带的奶娘。奶娘向绣榻走过来,花子扬屏住了气,一动也不敢动。好在帷幔厚重,奶娘老眼昏花似乎并未留意床幔后藏有一人,只是在床头抱了一样东西便向坐在桌旁的秦臻走去。
“小姐也没什么遗物,只是这一个木匣,平时谁都不让动。眼下她人却去了……”奶娘哽咽起来。
秦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涩:“打开看看吧!”
花子扬离的虽不算远,但隔了一重帷幔,又被奶娘的背影挡住,只是听见喀地一声,木匣似乎
已被打开。二人一时之间都没了声音,屋内忽然一静,半晌方听秦臻怅然一叹。
木匣内却是数十个香囊,堆了满满的一匣,大概都是秦菲青未疯之时所做。秦臻随手捡起一个看了看,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恼恨。那香囊做工精美,有一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扬字。他连着看了几个都是这样,眼中有些热辣辣的,摇头道:“冤孽,那畜生这样待她,她竟还对他这样念念不忘……”
匣底是几张素笺和一块纯白无瑕的白绢。秦臻瞟了一眼倒也不以为意。奶娘神色却是一变,道:“老爷,有一件事老身一直不敢说,也许小姐就是为了此事才有今日之祸……”
秦臻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奶娘将那块白绢取出,双手微微抖动着:“这三年来老身一直不知如何开口……今日看见小姐的遗物,也就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姑爷当日便是将这快白绢扔给小姐后,便一去不返……”
秦臻一震,盯着那块白绢,神情急剧变化。一霎时心中忽然明白过来,嘴唇翕动着:“难道……他是为了……为了……”霍然起身,低吼,“不可能……”
奶娘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道:“老身只是胡乱猜测而已,老爷千万别动怒……”
秦臻忙道:“我没怪你……你快起来……快起来……”一面说一面将奶娘扶起。
“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老身我是最清楚不过……小姐自从受伤后一直与我形影不离……怎么可能有不轨之事?只是……”奶娘语无伦次地说着,花子扬屏息细细听着,等着她说出‘只是’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