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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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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道:“只是……只是……”她连说两个“只是”,却是怎样也说不出来,只是伸袖抹泪。
“人已经死了,你再伤心难过,她也回不来了……”秦臻悲痛之极,语声中夹有哽咽之声,良久才叹道,“你是说沈禹的事么?”
奶娘啜泣着:“沈公子跟小姐虽然很好,却从来没有逾礼,小姐待他当兄长一般看待。唉,小姐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姑爷啊!可是姑爷他却这样待她……”
秦臻冷笑道:“他……也配菲青这样待他……天道不公,我秦臻已遭亡妻之痛,如今却又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他仰天大笑,笑声悲凉无限。花子扬心里刀绞一般,只是强自忍住,鼻中却是浓浓的酸涩之意。
奶娘在一旁低声劝解,浑忘了自己也在掉泪。好一阵子,秦臻才平静下来,敛容道:“你心里到底怀疑什么,只管说来无妨。”奶娘颤声道:“我总觉得小姐受的伤并非如此简单,那年被人追杀,夫人为了救小姐便将小姐藏在一棵大树上,小姐看见夫人被杀,悲痛之极,竟从树上摔了下来,立时便下红不止,当时只道也要死了,还好老天垂怜,小姐竟活了过来。当时那大夫也在老爷面前说过怕以后不能生育这样的话……”
秦臻道:“所以我才来镜花庄退婚,怕的便是误了花家的子嗣。”
奶娘道:“那大夫走的时候,老身又赶着问了几句,那大夫当时笑着说,别的没有大碍,只怕日后成婚之时,有一些不雅之事,也不打紧,或者,小姑娘并没有事情。老身那时只觉得奇怪,并不曾深想,如今想来,那大夫当年所虑之事,却是姑爷的心结啊……”
秦臻耳畔嗡嗡乱响,只是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啊!夫人因我而死,菲青也因我而死……种此因,得此果,年少轻狂总成祸……”他唏嘘不已,老泪纵横。当年他为六扇门总捕时的确威风,一杆红缨枪下亡魂无数,哪知竟因此种下祸因,仇家寻仇,先拿他的家人开刀,妻子为此丧命,女儿虽侥幸活下来,却落下个病根,如今连女儿也为此去了。回想前尘往事,一时间只觉万事万物皆空,竟没有一点留的下来。
花子扬将那些一字字听见耳中,脑中轰雷掣电一般,他站在那里,如呆了一般,只是想:“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我错怪了她……不是我想的那样,跟沈禹没有关系……”他软软坐在地上,那幅纤尘不染的白绫和人们嘲笑的眼光电一般在脑子里闪过。
“无耻……骗子……”这句话在花子扬脑中咆哮,这是他新婚第二日离开时留给秦菲青的话,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仅仅只是那一夜的缠绵,仅仅只有那一夜的情缘;仅仅只有那一夜的幸福!假如他第二日没看到身下那幅白绫会如何?花子扬痛苦的想,可是他偏偏看见了,那上面什么也没有,素白的一片。他不是个傻瓜,很清楚那幅白绫的用途。看见了就无法不去介意,花子扬觉得他的头几乎要炸开了……他的妻子竟然是个不贞的女子!
他还记得那时秦菲青的神情,无辜而震惊,甚至还有几分委屈。他就恨她这副假纯情的表情!
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踏进这道门,他恨秦菲青,也恨秦臻。总觉得这父女俩合伙骗了他。可是这种事情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只有生生吞了这口难咽的黄连。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花子扬却时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只是他心里虽恨,却又时时想着那个女人,煎熬的无奈,便会忍不住在夜里偷偷去看看那所谓的妻子。谁知竟也被师妹看到,师妹平心静气的劝慰非但没让他感动,反而觉得师妹也在嘲笑自己。花子扬有种隐私被人窥探到的恼怒,深深的耻辱感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并非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无力自拔。怪自己吗?妻子的贞节难道就如此重要?
沈禹是让花子扬第二次走进婚房的原因。他是菲青的师兄,秦臻唯一的徒弟。也许是风言风语传到了秦臻耳中,秦臻在女儿嫁入镜花庄一年后也来到了花家,并且将徒弟沈禹一并带来。
沈禹初来镜花庄时,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很快就有了不好的苗头,花子扬无意中发现沈禹跟秦菲青居然走得很近。沈禹性情温和,无疑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不象花子扬总是板着面孔。花子扬有好几次都碰见秦菲青和沈禹在花圃里相会。
花子扬决意要杀沈禹是在一年前的六月初一。那天他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可是看到那一幕时,他立刻便有了杀机。
那天实在是巧,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花子扬走到秦菲青窗前?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从窗前经过时居然看见秦菲青伏在沈禹肩上。他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只觉得血往上冲,这对奸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他冲了进去,想一脚踹开门,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盛怒之下就觉二人更是可恶。
联想到新婚之后的那些事情,花子扬已然认定沈禹就是那个让他背负耻辱的人。他发出狂怒的吼声,手中的剑决然地刺向沈禹的背心,。
沈禹听到花子扬的声音本能的就是一躲,躲的同时,顺手将秦菲青推了出去。秦菲青倒在地上,哀哀地看着他,那样幽怨的眼神,仿佛在怪责着他,只那一眼,便叫他怒不可遏。
他的剑斜撩,刺向的竟是秦菲青,沈禹大惊,掣出剑来阻挡,花子扬却只是冷笑,剑锋一偏,唿地削掉她一缕青丝,那缕青丝飘飘扬扬落地,如同花子扬沉落的心。他发了狠的朝沈禹猛刺几剑,每一剑都欲置沈禹于死地,沈禹根本不能抵挡,眼见就死在他手上。
秦菲青却忽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的哀求:“子扬,我求求你……别杀他……别杀师兄……”
她竟为了别的男人求他,他是气急了,反手便给她一记耳光:“贱人……你这贱人做的好事。”她却死抱着不放,反而大声朝沈禹喊:“师兄快跑……快跑……”闻听此言,他只觉一腔子血全往脑门上冲,朝着她便是一脚,狂怒中更是恶语相向:“你助着那奸夫,你竟助着那奸夫,你这□□……平日只装可怜,我花家的名声叫你玷污殆尽了……”
秦菲青惊呆了,她坐在地上看着他,像不认识他一般,神色凄惶又绝望。花子扬却已失了理智,并没有瞧见她眼中的迷惑与狂乱,只顾提剑去追沈禹。
沈禹那次是逃走了的,这件事在镜花庄掀起轩然大波,花子扬为此失去庄主的继承权。之后秦菲青疯了,他的心也死了。
“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么?我错怪了她……我竟错怪了她……”屋里的灯已经熄灭,秦臻与奶娘早已走了。花子扬坐在黑暗里头痛欲裂,他抱着头呻吟,最后竟低声痛哭起来。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全想错了,是他害死了她。他是这么偏狭的人,这么残忍的人。还有什么比知道真相更痛苦的事情,胸口那里像要裂开了,挖心掏肝的痛楚。
他忽然跳起来指着天大笑:“痛死我啊!老天,你连我一并收了去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眼角居然滚出泪来。
“你……你怎么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中响起,带着些怯怯的颤音。
“菲青……”花子扬蓦然一惊,笑声嘎然而止。他迷迷糊糊的,只道是秦菲青的鬼魂前来相见。“菲青……菲青……你在哪儿?让我看看你……菲青……”
一条淡淡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道:“我不是菲青……我是宫冶儿……”
“怎么是你?”花子扬大梦初醒,怔在那里,“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忽然想起风九魔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摸出火折点亮蜡烛,只见宫冶儿神色忧郁,远远离他站着,眼里微有些惧意。
“子扬大哥……”宫冶儿忽然向他跪倒,“你救救风大哥吧!我求你了……”
花子扬苦笑一声,果然给他猜对了。风九魔虽然艺高胆大,但镜花庄三大长老却也不是空负威名的人。这一次风九魔也实在太过胆大了。
“弟妹先起来再说……”花子扬叹了一声,他自己的事还理不清楚,如今秦菲青刚刚过世,他怎么有心思再去管别的事。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宫冶儿仰头看着花子扬,满脸都是泪。
“……”花子扬沉声不语,屋内只是宫冶儿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