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未冷》追梦的西梅酱

2、第 2 章

　　苏家别墅后的花圃，蓝雪成为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如同夏日写给时光的情书，绚烂夺目。微风拂过，花浪翻滚，带来阵阵清雅甜香。
　　余烬知道，这甜香里，有一缕与蓝雪花不同的香味是属于他自己的信息素。他小心地收敛着，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beta花匠助手，混迹于这片花海之中。
　　今天，苏予珩没有在玻璃花房看书，而是搬了画架来到花圃旁，准备写生。他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画笔在他修长的指间滑动，仿佛连时光都为他放缓了脚步。
　　余烬在不远处佯装除草，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那个发光的身影。少爷连画画的样子都这么好看。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这样远远地、贪婪地偷望着，心里像是被那片蓝雪花花田塞满，又暖又胀。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不协调的滑腻——一条灰褐色的蛇，正从花田丛中悄无声息地游出，吐着信子，朝着苏予珩搁在草地上的脚踝逼近！
　　余烬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少爷小心！”
　　苏予珩闻声抬头，还未看清状况，就见余烬一个箭步上前，穿着旧布鞋的脚猛地踩住了蛇身！
　　那蛇受惊，反应极快地回头，一口咬在了余烬裸露的小腿肚上！
　　“呃！”余烬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但脚依旧死死地踩着蛇身不放。
　　苏予珩猛地站起身，画架被带倒在一旁也顾不上了。他迅速上前，看清了情况，脸色一沉，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小木棍，精准地挑开蛇头，然后将那还在扭动的蛇远远拨开。那蛇似乎也受了惊吓，迅速游走进花丛深处不见了。
　　“你怎么样？”苏予珩立刻蹲下身，查看余烬的伤口。
　　两个小小的齿痕印在少年白皙的小腿上，渗着血珠，周围已经开始红肿。
　　“没、没事……”余烬的声音带着痛楚的颤抖，却还在强撑，“我看清了，是草蛇，没毒的……”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少爷您没吓到吧？”
　　苏予珩没有回答，他只是眉头紧锁，看着那伤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了自己衬衫下摆干净的内衬布条，动作利落地为余烬包扎止血。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让余烬莫名安心。
　　很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苏夫人听闻有蛇，又惊又怒，负责管理花圃的余良被叫来，战战兢兢地挨了一顿训斥，最终被扣罚了半个月的工钱，并责令立刻彻底清理花圃，做好防护。
　　余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剐了余烬一眼。
　　……
　　夜晚，佣人居住的狭窄房间里。
　　“小杂种！让你多管闲事！显着你了是吧？！”余良满身酒气，面目狰狞，手中的藤条带着风声，一下下抽在余烬单薄的背脊上。
　　余烬咬紧了嘴唇，蜷缩在墙角，一声不吭。疼痛像火烧一样在背上蔓延，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至少……少爷没事。
　　他回想起白天，苏予珩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为他包扎的样子。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盛满了真实的担忧。他指尖偶尔划过他小腿皮肤的触感，冰凉，却让他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为了那一刻的靠近和保护，这点皮肉之苦，似乎……也值得。
　　第二天清晨。
　　余烬忍着背上的疼痛，依旧早早起来，准备去花圃工作。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些。
　　“余烬。”
　　温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余烬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予珩走到他面前，目光敏锐地落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紫红色的藤条抽打过的痕迹。
　　“你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苏予珩的声音沉了下来，不似往常那般温润。
　　余烬慌忙把袖子拉下来，遮住伤痕，眼神躲闪，低声嗫嚅：“没、没什么……昨天傍晚去暖房帮忙摘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刮、刮到了。”
　　“摔跤？”苏予珩显然不信，他向前一步，距离拉近，愈创木那沉稳的香气仿佛带着洞察一切的力量，“摔跤能摔出这样的痕迹？”
　　他看着少年低垂着头，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心中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和……怜惜。
　　“是不是你父亲？”他直接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感，“因为昨天被罚了工钱？”
　　余烬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否认：“不是的！跟爸爸没关系！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他不能承认，否则余良会打得更凶。他还要靠在这里打工赚学费。
　　苏予珩看着他急于否认、甚至带着恐惧的样子，心中了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了余烬的心尖。
　　“跟我来。”苏予珩转身，朝着主楼的方向走去。
　　余烬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苏予珩没有带他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是余烬第一次进入少爷的私人领域，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简洁而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让他安心的愈创木香气。
　　苏予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家庭医药箱，取出消毒药水和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
　　“把袖子卷起来。”他示意余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余烬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他看着苏予珩拧开药水瓶，用棉签蘸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苏予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和而带着安抚。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余烬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很疼？”苏予珩的动作立刻变得更加轻柔，他低下头，小心地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气。
　　微凉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痕，奇迹般地缓解了疼痛。余烬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予珩，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微微抿着的、显得格外认真的唇瓣。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少爷在给他上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
　　从小到大，他受伤了，生病了，从来都是自己咬牙硬扛。母亲改嫁后对他不闻不问，父亲对他非打即骂。从未有人，像此刻的苏予珩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他的伤口。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赶紧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苏予珩仔细地为他手臂上的伤痕涂好药，然后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温和：“背上……还有伤吗？”
　　余烬身体猛地一颤，耳根瞬间红透。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那里有更多更狰狞的伤痕，可是……
　　他慌乱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与苏予珩之间那令人心悸的距离。
　　“没、没有了！”他矢口否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尖，“手臂上……手臂上就是最严重的了。谢谢少爷，我、我该去干活了。”
　　他说着，就想逃离这个充满了他渴望却又不敢触碰的温柔气息的房间。
　　“余烬。你自己涂一下后背，我转过身去，不看你。”苏予珩叫住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挪动脚步的力量。苏予珩转过身面对着窗户，仿佛在给予他最大的安全感，但话语却直指核心，“你涂不到后背的，对吗？”
　　余烬僵在原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少爷太聪明了，他那点拙劣的谎言根本无所遁形。
　　看着他这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样子，苏予珩心中微软，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余烬，没有逼迫，只有理解和包容。
　　“药膏你拿着，”他指了指被余烬慌乱中放在椅子上的那支药膏，“回去……想办法处理一下。伤口不处理好，容易发炎，明天还要干活，会更难受。”
　　余烬看着那支药膏，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看苏予珩。少爷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他害怕看到的施舍或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他知道，这是少爷的好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谢谢少爷……但是真的不用了。我……我习惯了，过两天自己就会好的。”
　　“习惯了”这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苏予珩的心。是什么样的境遇，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伤痛说出“习惯了”？
　　余烬说完，对着苏予珩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再给苏予珩任何劝说机会，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他甚至没有拿走那支药膏。
　　那支小小的、代表着关怀的药膏，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与这间精致房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予珩看着他被旧T恤包裹着的、单薄而似乎蕴藏着无数隐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有再去追。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缕极淡的、清甜的郁金香气息，与他沉稳的愈创木香短暂交织，又缓缓分离。
　　而逃也似的离开主楼的余烬，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后背的伤因为刚才急促的动作而更加疼痛，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少爷看穿了他的谎言，却没有拆穿。
　　少爷给了他药膏，却没有强迫。
　　少爷背对着他，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这种体贴入微的温柔，比任何直接的帮助都更具冲击力。他从未被如此慎重地对待过。
　　他抬起手，看着手臂上被细心涂抹过药膏的伤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苏予珩指尖的温度和那轻柔吹拂的凉意。
　　他闭上眼，感受着背上依旧清晰的疼痛，嘴角却难以自抑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痛楚与甜意的弧度。
　　没关系，这点伤，他真的习惯了。
　　只要少爷没事，只要……少爷曾那样温柔地对待过他。
　　这一切，就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