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蛊》九层塔塔

86、惊变

　　饭后，武林大会继续。

　　各门各派或无盟无派的能人豪杰鱼贯涌入聚贤庄。下午就能见证新一任武林盟主的诞生。

　　然而大多数人心中却无多少期待或好奇，他们已经猜到盟主之位要花落谁家了。下午的大会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仍有人抱着期望上台挑战。

　　董世铖只在擂台上待了半个时辰，就被击败。回到董昌繁身边时，那个傲慢的中年男人只是撇了他一眼，就继续给左侧的董世钰讲解台上的局势，仿佛另一个不是他的亲儿子一般漠然。

　　而董世铖大概是习惯了，默默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董世钰的左边，一点挨不到他们的父亲。

　　“啧啧啧，”凌泉咂舌道，“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难怪董世铖提起他哥时没好脸色。”

　　闻言，褚远画也把注意力从台上移开，投向右前方。恰好捕捉到了董世铖一闪而过的不甘。这令他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会有条不紊地进行，没出一点岔子。对盟主之位觊觎已久的董昌繁也没任何行动。

　　直到申时四刻，董昌繁终于登上擂台。他的对手是一个江湖散客，名为许伟，武艺高超、体型硕大，此前已经守擂了半个时辰，然而他精神依旧。

　　二人简单客套一番，便开始了鄙视。

　　谁也没想到的是，许伟甫一攻向董昌繁，拳头就被对方以手掌包住。前者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当他发现怎么也抽不出右手时，终于觉察出些许不对。论力气，他绝对在董昌繁之上，不该出现此等情况。

　　接着，许伟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从右手处流向董昌繁那儿。

　　他彻底慌了，一边用左手去扯右手，一边喝道：“董昌繁，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竟是直呼董昌繁的大名。

　　此行果然引起董昌繁的不满，他阴沉着脸嗤笑一声，又握住了许伟的左手。

　　这下许伟身上的力量流逝得更快了。他立即向坐在擂台后方的四人求助：“盟主、夫人、大师们快来帮忙啊！”

　　褚立人正想去搭把手，却被喻蘅拦下了，渡厄和妙玄也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没有向前。

　　喻蘅厉声道：“董镖头，快放开许伟！”

　　董昌繁冷笑道：“喻夫人，董某是没有资格挑战擂主么？何故此时叫停，莫非是针对董某？”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啊！！！”许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站在擂台上的另外四人注意到，许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干瘪下去。场面太过诡异，他们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快、快救救我！！”许伟一张脸惊恐到扭曲，偏头向着四人，再次求助。

　　褚立人看不下去了。就在他迈出步子的那一刻，董昌繁大手一挥，竟将许伟直接甩下台去。

　　看着或惊或恐、不明所以、议论纷纷的众人，董昌繁畅快地大笑几声，回过头来轻蔑地看向褚立人，“怎么，褚盟主，你要挑战我吗？”

　　说罢，不等褚立人反应，直接朝他攻去。褚立人下意识伸手一挡，被董昌繁抓住了手臂。台下嘈杂的人群也随之安静下来。

　　要不是褚远戈上午消耗过大，午饭过后干脆留在客栈休息，只怕他已经冲上擂台了。

　　褚立人心下一紧，空气凝滞了，然而，过了几息，他仍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他抬眼去看董昌繁，却发现对方脸上同样带着震惊。

　　董昌繁脸色逐渐狰狞，他猛的冲台下吼道：“杨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向我保证过没问题的吗？！”

　　围在青衫男子周围的镖师们瞬间自觉地散开，被点名的杨济风度翩翩地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总镖头，我忘了告诉你，那功法千好万好，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一个时辰内只能使用一次。”

　　他语调轻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什么功法能让一个大汉顷刻间萎靡？许伟被甩下来后就陷入昏迷，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可对他们江湖人来说，这种程度远不至于如此。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可能——噬元神功。

　　没有人注意到，凌泉从董昌繁上台那刻开始，就冷冷地注视着后者。

　　果然，他就知道今天必定有人搞事情。但看到董昌繁跳出来，他却有些失望，真是毫不意外的展开，让人提不起劲。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在武林大会开始后再暴露真面目？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在前面几天就偷偷吸完高手们的功力。

　　台上的喻蘅和渡厄、妙玄两位大师知道董昌繁暂时无害后，立即采取行动，朝他攻去。

　　董昌繁反应迅速，立即扼住褚立人的脖子，道：“你们以为我没有二手准备么？”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金铃，二话不说摇了起来。

　　想象中的哀嚎被沉默替代。

　　擂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人群又骚动起来。有好些人想趁乱逃跑，却快不过铁衣镖局的镖师，只要谁靠近院门或墙壁，就会被镖师用“天罗地网”网起来。

　　这种网劈不烂、砍不破，只能由其主人解开。

　　也有幸运逃离聚贤庄的，然而下一瞬，就被兜在网里，丢回院中。原来，聚贤庄外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铁衣镖局的镖师。

　　性子火爆又行动自如的人已经冲上前和镖师们扭打起来。

　　一时间，打的打，骂的骂……人人自顾不暇。

　　混乱中，也有不少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人。凌泉就是其中之一。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擂台上挟持着褚立人、和其他三人对峙的董昌繁，想看看对方准备怎么收场。

　　只见董昌繁挟着褚立人飞到杨济身边，一把将金铃丢在后者胸膛上，尔后揪起对方的领子，目眦欲裂道：“你不是说在他们身上都下好蛊了么？！这次又打算找什么借口糊弄我？”

　　和他的狰狞面目相比，杨济那张清俊的脸显得更为赏心悦目。

　　董世锦哪里舍得心上人皱一下眉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董昌繁身边劝阻：“爹爹，你这样让修齐哥怎么说话呀？”

　　若是董昌繁有第三只手，此刻一定会甩在自己女儿脸上：“怎么就说不了话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滚远点，别来碍事！”

　　只要没出岔子，他现在已经是实至名归的武林盟主了！董昌繁怎能不气？

　　董世锦被她爹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糊了一脸，她自小被娇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董世钰也走了过来，推开妹妹，把杨济的双手拧到其背后，董昌繁的脸色才微有好转。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鬼，”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威胁道：“现在实现你的承诺，我可以既往不咎。”

　　充当好一会儿空气人的褚立人突然问：“是什么承诺？”

　　董昌繁“啧”了一声，便点住褚立人的哑穴，让其再无法开口捣乱。

　　董世钰也没闲着，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将杨济的手扭得更紧，“我爹问你话呢，聋了吗？”

　　凌泉津津有味地看着，恨不得臀下多一把交椅，手里再多一把瓜子，那样才舒坦。

　　就在这出闹剧演到最精彩之处时，他身旁黑影一闪，褚远画这个傻小子已经等不及要去救自己父亲了。

　　凌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别急，等他们说出关键再动手。”

　　饶是他也有些搞不清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董昌繁方才使的是噬元神功，可对方脸上只有皱纹，没有苏怀远那么可怖。而且从他质问的话来推断，应当是杨济背叛了他，可杨济面容光滑、周身也无习武者的气场。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怎么敢背叛董昌繁？他一定留了后手。想要杨济露出本来面目，就不能放褚远画过去。

　　褚远画不知道凌泉的想法，他看看那边一丛人，又看看身边的少年，终是停下了脚步。

　　那头对话还在继续。董世钰见杨济没回话，瞟了一眼董昌繁，又把人往下压了压，“你个贼厮鸟！装什么蒜？难不成是想自己做武林盟主？！”

　　“呵呵，”杨济温声笑道，“盟主之位对我来说并无意义……我想要的可比这远得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说我爹目光短浅么？！”董世钰像是要把近年来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一般，一脚踹在杨济的双腿上。后者受此一击，当即跪倒在地。

　　他早已对杨济心生怨怼。杨修齐不过是他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身子弱得连武功都学不好，他爹却用要拿杨济来贬他。

　　甚至在他主动请缨去郁林分号时，把杨济一并派了过去，美其名曰辅佐他。然而到了郁林后，杨济不仅掌管了分号的所有事务，还顺道管了他。对方有董昌繁这座靠山在，他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老天开眼，杨济办事出了岔子还口出狂言，总算到了他董世钰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谁料杨济笑容不变：“于江湖人而言，武林盟主已是至高之位。可杨某志不在此。”

　　董世钰嗤笑一声：“那你想当什么？皇帝么？”

　　江湖庙堂，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互不干扰的状态。武林中的侠士不过问朝政，朝廷也对这帮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董世钰这番话无疑过了界，若是传出去，定会招来祸事。

　　好在此时场面足够乱，没多少的注意力在他们这边。

　　父子二人没想到的是，杨济竟顺着董世钰的话反问：“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