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的第一次恋爱》林安泯

10、绿色

　　“酒吧工作……”
　　“椰子？不会吧……”
　　“她不是学习委员吗……”
　　“她爸爸妈妈好像都不管她的……”
　　“天呐……”
　　当着椰子的面，那些络绎不绝的窃窃私语已经开始编排故事情节了，椰子死死盯着言井，想崩溃地质问他的谎言，想跟所有人解释自己没有去酒吧工作，又后悔当初傻子一样把自己和言井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素不相识的言熙，说起来，今天的局面少不了她的功劳。
　　就在大家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言井毫无预兆地说：“酒吧工作，又怎么了？”
　　椰子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这是……变相承认她在酒吧工作了？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言井妈妈气得嘴唇都抖起来了：“你可是言家的长子！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转身朝椰子走过来，眼里迸出怒气：“是你吗？你就是那个酒吧妹？言熙说那狐狸精还蛮漂亮的，就是你吧……言井，我问你呢！是不是她？”
　　椰子害怕地朝后退了两步，却被言井妈妈一把抓住了手腕。

　　“是她。”
　　此时，言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椰子的瞳孔猛然放大。
　　“不是的，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不是我……”椰子的眼睛不争气地缀满泪水，拼命摇着头。
　　“分手？你和我儿子根本就不能开始！听说你还是学习委员？哼，我倒要问问校长，你这种早恋的学生，为什么还能评上学习委员？……分手了就分手了，你还和我儿子勾勾搭搭的干什么？图我家钱啊？哦对，你还在酒吧工作是吧，你爸爸妈妈不管你，我来教你做人！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再穷也不能做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当！你再勾引我儿子，小心我让校长开除你！”
　　“妈！”言井怒吼。
　　所有人瞬间噤声。

　　言井的这一声“妈”忽然让大家意识到这些气话太无厘头了，简直一点证据都不讲。
　　“阿姨，当时大家都看到了啊，是言井喜欢椰子，言井跟椰子表白的。”一个女生怯怯地说。
　　另外一个女生也点头说：“对啊，而且他俩早就分手了啊。”
　　“椰子家明明……挺有钱的，哪里需要去酒吧工作啊？”
　　“我们每天都要上早读的，去酒吧工作，根本没时间睡觉啊……”
　　“阿姨你就别乱说了……”
　　言井妈妈被儿子打断，又被同学倒戈一击，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言井走过来，伸出手把椰子拽到身边。
　　“我带你出去。”他低声对椰子说，随后揽着椰子的肩膀，把六神无主的椰子带离了三楼。

　　“言井！你去哪？”言井妈妈在后面叫着。
　　老师马上拦住了她：“言井妈妈，咱们去办公室聊吧，你看你对孩子这样干什么呀……”

　　-

　　辛鹤看见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一闪身躲在连廊的柱子后。
　　他沉默着攥紧了手里的红糖姜茶。
　　以为她疼得字都打错了，着急忙慌地去买了药，还想办法混进学校来找她。
　　原来……并不是生理期吗？
　　好耀眼的一对璧人。他偷偷探出头，自虐般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辛鹤回到画室，把药随意地往桌上一扔，拿起了画笔。

　　纸上的身影当然是她。他并不想画她，笔触却像长了脚一样，沙沙地，在素描纸粗糙的沟壑里填满了她的神韵。他控制不住。谁知道呢，艺术家的灵魂从来不为自己掌控。
　　椰子。
　　初见她，在酒吧，打扮完全是娇俏的夜色魅女，气质却和这个及时行乐的地方格格不入。他刚好出现在她身边，她的脑袋刚好倚在他的肩上，她身上没有刺鼻的香水或者脂粉的气味，她的声音让他身子一麻。
　　辛鹤按了按自己敏感的脖颈。为什么在不知姓名的时候就臣服于生人？
　　一见钟情。
　　他从未对谁动过心，更没想过会对人一见钟情。
　　……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也是，如果不是失恋，一眼乖乖女的椰子干嘛踏进乱七八糟的酒吧？如果不是在乎别人，她也不会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她那时候看的人，原来是他？真想知道他长着什么样的脸，连他也比不过？可惜当时心里完全被肩上的那个女孩占据，分不出一丝精力关注其他了。
　　椰子……求求你，忘了他好吗？
　　然而辛鹤苦楚的是，爱情是最难以忘怀的。他也忘不了椰子。
　　椰子。
　　为什么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一个人的心会完全被另一人夺去？而另一人无动于衷？
　　那晚看到椰子被别人伤害，气到无法自已的怒火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居然如此在乎她，以至于到了失控的地步。
　　她的腿还在疼吗？另一个男人知道她受伤了吗？会关心她吗？
　　辛鹤心乱如麻，手中的笔不停地勾勒出椰子的背影，椰子和那个男人的背影。

　　雨声滴滴答答扰人思绪，辛鹤不知疲倦地画了两个小时，最后看了一眼纸上椰子的背影，清瘦、倔强、绝情，也罢，他把画卷起来，扔去了一边。

　　-

　　一连几天，椰子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小刘哥一直没给他发信息，辛鹤忍不住主动问他。
　　「小刘哥，那姑娘今天来了吗？」
　　「没，这好几天她都没出现呢，她来的话我会通知你的，放心吧」
　　辛鹤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不去酒吧了，是和初恋和好了吗？明明前一晚才跟他哭着说要放下初恋的……也好，不用再见到她伤心落泪的样子了。
　　要结束了么？

　　-

　　天气越来越冷了，椰子围上围巾戴着毛绒帽子出了门。周六的早上，三中举办画展，落落的男友作为负责人要到场，落落凑热闹，知道椰子喜欢这种画展，自作主张地拉上椰子一起去。
　　“我男朋友说，虽然画手都是学生，但是都是很厉害的作品，我们今天肯定没白来！”落落兴奋地跟椰子说。
　　“有的人大冬天谈恋爱还要带上大灯泡哦……”椰子默默吐槽。
　　“哎呀，真是的，椰子你就该出来散散心，你这一连几天都死气沉沉的，我看了都害怕。”落落牵着椰子的手甩了甩。
　　椰子无奈地扯出一个微笑。
　　自从言井妈妈在学校大闹一场之后，不管是言井还是椰子，在班里的气氛都挺尴尬的，尽管同学们都向着椰子，把言井那个“渣男”和他妈妈那个“老巫婆”狠狠骂了一通，椰子还是很郁闷。
　　言井和他妈妈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她去酒吧被谁看到了，给言井妈妈打报告？现在她完全不敢去酒吧了，生怕坐实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论。
　　言井送她出学校的那一段路，两个人的情绪都低落得很，一句话也没说，早知道那时候就该问他了。
　　唉，算了不想了，即使她确实把早恋这件事捅到了家长那里，但是显然言井和他妈妈压根没尊重过她。
　　……坏人！

　　椰子没猜错，落落果然一看到男朋友就迈不动腿了，身边的两个人越走越亲昵，椰子没忍住，说了句“告辞”就溜了。
　　服了……看到别人的爱情之后更郁闷了。
　　椰子闲着也是闲着，谨遵“来都来了”的四字箴言，她在画展好好欣赏起来。落落没说错，这些画作的确别有洞天，椰子看得眼前一亮。
　　三中不像一中那样唯成绩论，支持学生们全面发展，每年十一月都要举办画展，展厅设计成回廊，沿着一条路走，有好几个分岔口，然而兜兜转转每幅画都可以被看见。走到最里面，椰子被一幅画作震惊到了。
　　画幅长三米，高一米，不是这一路走下来最常看见的素描作品，而是油画。椰子小学的时候学过两年素描，但是她本人更喜欢的是油画，看画展也更钟爱油画。这幅作品不似古典主义的精致真实，也没有印象派的朦胧氛围，反而出现了一种让她不得不陷进去的幻觉。
　　绿色的幻梦。
　　油画和其他画种不太一样，亲眼见到的美比图片里的要震撼许多倍，油彩在纸上涂抹，灯光的映照下，整幅画波光粼粼让人移不开眼。
　　这幅画的底色是绿色，画的是一口古井里的倒影，倒影里是层层叠叠茂密的树林，藤脉缠绕，叶片滑落，古井里的水纹丝不动，仿佛凝固在时间里。一丝风也没有，这口被人遗忘的古井在盎然的春意里十年如一日般地死寂着。
　　椰子忍不住去看画者的姓名。

　　辛鹤。
　　她轻轻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