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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顾正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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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展先送宣焦回家,然后去了国富庄园。
别墅外蹲着一个男人。
他有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很年轻,皮肤白皙五官立体,肩膀和脖子上有大片的纹身,穿着松松垮垮的针织外衣,下摆收进破洞牛仔裤里。
男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拿烟的手指涂着指甲油,地下已经有三四个熄灭的烟头了。
顾展看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
“顾展?”男人开口了。
顾展停下脚步,但没扭头。
男人说:“好几年没看你了,在这碰上,来找你小姨呢。”
“与你无关。”
男人笑了两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还不能管你了?”
顾展道:“不能。”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爹,不能这副样子,太不尊敬爸爸了。”
“……”
亲爹。
最近一次看到你的名字还是在热搜上,十八线老明星疑似被包养,相关人员爆出金主不止一个,有男有女,荤素不忌。
再上一次,明星顾峥大尺度写真照片流出,众人惊呼看到屁股蛋了。
再再上次,顾峥拍戏现场耍大牌,人不红脾气大,口出狂言睡导演,睡完导演睡制片。
这些话顾展都没说出口,他转过身,神色平静,“滚。”
顾正权嬉皮笑脸,“马路又不是你家的,房子也不是你的,凭什么叫我滚,我来这找你姨夫玩都不行?”
顾展不欲和他多言,这货就像一只讨人厌的苍蝇,越搭理越嗡得厉害。
他敲门,张秋娴穿着真丝睡衣来给他开门了。
顾正权不想和张秋娴碰面,错身躲到一旁的草丛里。
顾展懒得理他,顺手带上了门,“小姨今天气色不太行,喝点燕窝补补。”
说着,他把顺路买的一提燕窝放在茶几上。
做足了表示,让人挑不出错。
张秋娴揉了揉眉心,“合同都在这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顾展倒是不急,坐在真皮沙发上慢慢看,“表弟呢?”
张秋娴头更痛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穿的稀巴烂就出门了……”
她喝了口水,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对方已经不是随意搓扁捏圆的愚蠢大学生,自己任何的话都会成为把柄。
“铭满和朋友出去玩了,刚好放假,让他随便撒撒欢。”
顾展状似不经意地说:“听说他通过孙子辉认了个哥,很有势力啊。”
张秋娴淡淡道:“小孩之间闹着玩的。”
“可别闹出人命了。”
“你胡说什么呢?!”
顾展摊手,满脸无辜,他的意思是张铭满别在外面造出个小孩,不知道小姨理解到哪去了。
他看完合同,签字。
“顾展”两个字写得很漂亮,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又暗藏笔锋。
张秋娴把各地经理的联系方式给他,之后的交接工作再持续推进。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多谢小姨。”顾展看出对方下了逐客令,识趣地起身,“小姨您多休息,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张秋娴心里想骂人,脸上还得挂着微笑,“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她把“有心”两个字咬得很重。
顾展拿着合同出门,只觉一身轻松,走到别墅区大门口,看到顾正权和孙查勾肩搭背,一副好哥俩的样子。
顾正权一说话,烟气从嘴里飘出来,“干嘛不请我进去坐坐,你不是在地下室养了很多鱼吗,我想看。”
“别提了。”孙查说,“那婆娘不给钱,说我养鱼败家。”
“她懂什么,养鱼多陶研情操啊。”
“是啊,还好我藏了点私房钱,叫水族馆老板给我弄条鳄雀鳝,那玩意可猛了。”
顾正权连啧三声,眼尖看到顾展,扬起笑脸,“儿子。”
他最近刚打了玻尿酸,笑起来没有一丝褶子。
顾展没搭理,滴滴还没来,他抱着手等车。
顾正权道:“你姨夫说你出息了,从张秋娴那抢了家产,怎么不告诉爸爸,是不想给爸爸养老吗?”
顾展撩起眼皮,“有的是人养你,不缺我一个。”
“爸爸花钱多,当然缺了。”
“这里禁止乞讨。”
车来了,顾展无情地上车,关门,一丝目光都没给予他。
孙查有些气愤,“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
顾正权心态良好,搂过他的肩膀,“本来就是啊。”
—
顾展在家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通过手机的反光检察自己的表情。
他不想把坏情绪带给宣焦。
装得再无所谓都是假的,顾正权如果一直不出现还好,他就当他死了。
可这人一旦出现,在你面前花枝招展的扇动翅膀,足够扬起整片灰色的尘埃。
越不开心就越想出去,蒙在钢筋水泥中只会滋养心底的恶念。
可惜今天已经晚了。
顾展指纹解锁开门,宣焦正趴在浴桶里看他。
“你在门口干什么?呆了那么久。”
他有些窘迫,偏过头,“没有。”
“有。”宣焦很笃定,“十分钟前你就站在外面了,我闻到了你的气味。”
“密码忘了,在想。”
“好吧。”
“我饿了,你想吃什么?”
宣焦想了想,“外卖。”
二人点了很多外卖,评分高的、图片好看的、店名好听的通通点了个遍,反正宣焦都能吃完。
综合下来,他还是对泡面念念不忘。
但是家里囤点泡面都吃完了。
顾展拿着酸奶,把吸管插好递过去,“行,过两天带你去超市自己选。”
宣焦开心地直摆尾,“是不是有一排排的泡面!”
“有。”
“太好了!什么味道都要买一箱。”
救命。顾展无力地望向苍天,觉得自己像是个放任孩子吃垃圾食品,然后吃成小胖墩的大人。
他看到角落里落灰的鱼竿,突然问了一嘴,“明天去钓鱼吗?”
宣焦说:“你要是想吃鱼,我可以下去抓。”
“我不想吃鱼,只是出去玩,跟今天见到的那家人一样,带吃的去野餐。”
宣教点点头,“好啊,那可以买零食吗?”
顾展失笑,“当然可以。”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宣焦抱着手机,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点零食。
东西到后已经很晚了,睡前该去洗漱。
顾展昨天教了宣焦洗脸刷牙,其实鲛人族有自己的清洁方式,但宣焦入乡随俗,学了人类的方式,并且适应得很快。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刷牙,也是很温馨的场面。
“过来。”
顾展像听到指令的狗,身子自动凑过去。
宣焦搓开泡沫,单手覆在他的额头,轻轻抚了抚。
顾展瞬间僵硬成雕像。
鱼的手掌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微凉,泡沫柔柔的,被触摸的地方有些痒意。
她在为自己洗脸。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么亲密的举动,情侣之间才能做……
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对自己又是什么感觉呢?
或许……也是喜欢?
亲密分享同一片泡沫,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可能,她对自己也有好感。
顾展嘴角翘起,心底滋生出酥酥麻麻的情绪。
宣焦盯着他的表情,不解,“你高兴什么?”
下一秒,顾展收回笑容,拳头抵在嘴角,清了清嗓子,“没有啊。”
宣焦转过身,给自己搓脸去了。
鲛人一族通常用一种水草清洁身体,以去掉沾染的鱼腥味。等级高的鲛人可以在下等鲛人的额头上涂草沫子,被称为“抚礼”,就好像猫咪会为另一只猫舔毛,是宣誓地位的一种互动行为。
但顾展不知道,他沉浸在暗爽中,无法自拔。
夜晚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波还在荡漾,嘴角疯狂上扬。
一想到刚才的场景,激动得心脏乱跳,仿佛有电流流向四肢。
他没有和别的女孩子相处过,在认识宣焦前,一度以为自己是勇敢打直球的类型。
宣焦是不一样的。他喜欢她很久了,却不敢说,他很害怕自己要是表白了,把宣焦吓得躲回化龙渊。
她会接受来自异类的爱意吗?
不知道。
但心里的一团火苗如今彻底点燃,再也压抑不住了,热切地催促他——
说吧。
表白吧。
大胆地表白吧。
不说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团火越烧越烈,越扑越旺,最后烧成和宣焦的鱼尾一个颜色,艳丽,迷人,令人浮想联翩……
被子慢慢被顶起一个鼓包。
顾展猛得睁开眼,愣了两秒,然后懊悔地把脸埋进枕头。
太糟糕了。
—
气温越来越低,早上还有些冷,但为了钓早口,也就是赶上鱼吃早饭的时间,顾展还是早早起床。
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头发睡得凌乱,微微翘起,仿佛一片自带低气压的乌云。
宣焦好奇地问:“你昨天晚上怎么又洗澡了。”
顾展提着烧水壶。
不敢说,实在是不敢说。
“有点热出汗了,冲了个凉水澡。”
宣焦把皮肤上的水擦干,抬头道:“年轻人,火气真旺,小心感冒了。”
“谢谢关心。”
顾展翘起嘴角,乌云转晴。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好在老头乐的后座足够宽敞,刚好放进一把轮椅。
他不打算去澜河,这边钓鱼佬太多了,不够僻静,更重要的是,他和澜河犯冲,一条鱼都钓不上,未免太丢脸。
思来想去,去了另一个钓点。
珠光潭。
就是当时和李老板谈生意,谢堂钓上一条肥鲫鱼的地方。
最近多地下雨,珠光潭应该涨水了,看着宽阔不少,水里还长了很高的野草。
四周寂静无声,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顾展找了个草堆,支起鱼竿,想到上回李老板的谆谆教诲,和了一包腥味饵料,熟练地挂上鱼饵,开始做钓。
天气很好,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宣焦在一旁用顾展的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
他也不喜欢憋在四四方方的白房子里,还是野外更舒服。
顾展看似在钓鱼,实则一直在假装不经意地偷瞄他。
最后一次被宣焦逮到了,对上视线,“你看我干嘛?”
他的眼球颜色很淡,没有任何色彩倾向,如果用顾展的话说,那是清晨游离的薄雾,冰透破碎的弹珠。
熄灭的心火再次熊熊燃起。
想表白。
顾展心跳飞快,凑近了些,但“我喜欢你”四个字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宣焦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舒服?”
“不是,”他咬住牙齿,一鼓作气,“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一阵细弱的哭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