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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衣居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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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小石醒过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撩起车帘子一看,已经离渝州不过三十里,看起来是个小小的市镇,方应看还是端坐着,手里拿着一册书卷,正在垂眸看着。听见王小石醒了,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王小石是个孩子心性,早把自己先前与方应看怄气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又凑过来说道,“小侯爷,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囊中羞涩的王少侠自然知道眼下小侯爷是个金主,于是口气格外的软和。
方应看对着正在赶车的萧布鲁说了几句契丹话,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家酒楼的前面。王小石一把掀开帘子,跳下了车,回头看方应看依旧端坐着,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手。肌肤相触,方应看被这温热的温度一触,方才想起现在身在途中,无人掀帘,于是由着王小石将自己拉了进去。
掌柜识人无数,刚刚在门口看见这车气派不凡,料定是个大财主,因此一脸殷勤地迎了上来,见两个人走了进来,却又不由得一愣。眼见方应看贵气逼人,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却又看见王小石衣着随意,与这个贵公子非主非仆,却又意态亲热,一时拿不准该如何称呼,突然想起大家公子有时图个乐子,亦有养着娈童之事,眼下这位公子八成就好这一口。因此看王小石的眼光不觉多了几分暧昧。
方应看要了个靠窗的雅座,跑堂的在一边候着准备记菜名。方应看要了一壶普洱,看着王小石巴巴地伸着脖子看菜单子,不觉笑了,谦和有礼的对着王小石笑道:“王公子随意点吧,应看做东就是。”王小石一听,亮如星子的圆眸笑得流光溢彩。“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四喜丸子、双麻火烧、桶子鸡、烧臆子、再打包一只熏鸭。”
那小二瞧着方应看,心想点上这么多,只怕这位会钞的爷会不乐意。谁知方应看听他说完,也不看那小二,淡淡地说:“就照他点的上,再加几个菜,冬瓜鳖裙羹、荷香白汁木耳,一客鸡蕈羹,添一壶红曲来就够了。” 小二不禁咂舌,呆了一呆,自下楼去报给厨房。
方应看一回头,却见王小石正在冲着他吐舌头,只是略皱了一下眉,对王小石说,“尽是些油腻腻的菜,你也不怕路上闹肚子。”王小石逃亡的日子久了,眼下和方应看一路,既无人追杀,又好吃好喝,不觉玩心大起。见酒菜还没上齐,就叫了小二来打听这附近的逸闻趣事。
小二见方应看出手阔绰,于是也乐得凑趣,“咱们这是小地方,倒是很少有什么趣闻,只是最近听说这里的前几日来了个和尚,有十二个指头,还会变戏法,惹得不少人去庙里瞧,后来还听说那个和尚还捉了一只红毛狐妖呢。”王小石听了,不禁对那只红毛狐妖大感趣味,追着小二问个不住,方应看却只挑了挑眉,不着一词。
一时酒菜上齐,方应看给王小石斟满了酒,端起酒杯,“王公子,你我也算生死与共,在下敬你一杯。”王小石连忙接过酒杯,嘴里用力把一块鸡肉咽下,一扬脖子就喝了,放下酒杯,脸色微醺,“小侯爷客气了”。
方应看见他架势十足,来者不拒,倒一杯他干一杯,以为他善饮豪爽,没想到几盏过后,王小石突然"嘭"的一声倒在桌上,连方应看吓得一怔,起身去看才知他是醉了。方应看望着手里的酒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萧布鲁刚刚上楼,看到小侯爷这毫无形象的大笑,顿觉十分惊讶,他跟在这位小侯爷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方应看如此,呃,放纵。
好在这酒家后面就是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于是方应看干脆安排晚上三个人就在这里歇下。王小石这一顿吃得太过油腻,夜里果然闹起肚子来。刚刚出恭回来,就看见隔壁方应看的房间烛影一晃,接着听见方应看低低地声音:"进来"。一抹灰影滑进房间,轻的不带起点尘。
王小石心知方应看功力奇高,不敢靠得太近,运足了耳力,方听见“金主、秋狩、天衣居士”等几个词,听见他们提起自己的师父,王小石更加凝神细听,可后面叽里咕噜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似乎是金国之语,并不是中原方言。
王小石只得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躺下,再次醒来,又是阳光遍洒的早上,方应看刚刚梳洗完,玉冠金簪,玄色丝缨垂在颔下,腰间是素色玉带,水色极好的翡翠漾着一抹碧色,越发显得一派清贵高华,王小石想起与方应看昨夜与金人密谈的事情,心里暗叹一声衣冠禽兽。
到了渝州之后,方应看竟然连萧布鲁也留下了。王小石见这一个时辰之间,已经有六拨一流好手来客栈,一一拜见方应看。王小石先是不解,接着心中转念一想,心知方应看此举,显然是发觉自己昨晚见到他与金人密谈,担心他变卦不肯带他去见天衣居士,因此安排下人手防止他逃跑,明显有点挟持的意味。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倒也不去在意,依旧是风卷残云般吃了早餐,跟着方应看上了马车。一路上,王小石呆看了一阵朝阳,又在路上下车买了一筐黄澄澄的李子,自然是小侯爷会了钞。然后也不知小侯爷说了些什么惹得王小石突然生了气,他瞪着这个目光温和含笑的小侯爷,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好象要将这个衣冠禽兽的心思看个对穿。
到了江边一看,江边泊着数十艘巨大的座船,船身上皆是手工细细雕刻而成的镇海图,显然是花费千金,精雕巧作的出海之船。方应看已经下了车,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只管站在江边看那水色山光,自有属下前来调度船只,安排关防。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前来禀告,“小侯爷,可否安排先锋队伍先出发,护卫人马随后?”王小石看着这般豪奢做派,连连摇头,不由得咋舌。方应看温和地问道:“王公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王小石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方应看说,“小侯爷,你到此也不过一日,居然调来这么多船?可是恐怕咱们到了夔州还得换小船,你不嫌麻烦?”方应看依旧是一派谦和,“那就到了夔州再换好了,王公子若是肯入有桥,自然也可一言就调动这些船队。请上船吧!”
傍晚,船队已经行了六九水路,于是找了个码头,下了锚收了帆。此时,半明半淡的暮色轻笼着旷野,两岸绿草葱茏,一只苍鹭从近处惊起,一头扎进江里,居然叼出了一尾黑鱼,飞掠而去。王小石向来是个随意、好玩的人,见了这般情景,心中忽动,站起来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衫,"砰"地一声赤条条跃进河中,吓得诸位守卫一阵大乱。正欲跳河去救,却见王小石在百步开外窜出来,手舞足蹈地举着一条黑鱼,一脸笑嘻嘻的率真笑意。
方应看在船舱内研究这沿途的路线,突然听见外面一阵一阵的喧哗,抄着手出来看,却闻见舱底一丝硫磺的味道,“不好”,方应看大惊,也纵身一跃,跳入江中。他刚一入水,就见红光冲天,一阵巨响,他们乘坐的最大那艘船“澎”的一声炸开了,同时另外几艘船下也隐约露出刀光,显然是有人在水下凿船。
接着数十个浑身黑色水靠的人"呼溜"从水底钻了出来,也不知道那里来的锚钩,一下子挂在船上,三十多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攀上了桅杆,箭矢噌噌的往水里射。
王小石是在水边洗澡长大的,水性那是锻造得出类拔萃,方应看亦是闭住了气,在水里一动不动,只感觉好几支箭贴着自己面皮而过。突然有人游到他身边,在水里也看不清楚,方应看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淡淡的草药香,那人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想上游奋力游去。
等追击的船和疑似追击的船只都过了,王小石还怕岸上有埋伏,拼着命又游了三里路才爬上岸,方应看已经累得脱了力,躺在地上再也不愿动。王小石的头枕着他的腿,也累得直喘气。“小侯爷,这回不会又是你派的人吧?”方应看摇了摇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直到一只红嘴黑羽的鸟儿飞了过来,落在王小石的头发上,口齿清楚的喊,“小石头”王小石一见这鸟,立刻跟吃了大力丸似的跳了起来,“乖乖,是你?师父呢?”那只鸟鄙视地看了王小石一眼,依旧是那股怪怪的腔调,“小石头,师父病了。”
王小石于是将方应看从地上拽起来,又看了看周围的景物,望着天上的星星看了半天,拿出石子摆了几下,嘀咕了几句,就开始往林间走去。
方应看这才看出,这里似乎有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需要辅助天星风水之类的术算之学,他虽然也对阵法机关颇有涉猎,但是眼下这个阵中套阵的复杂布局似乎是随着自然景物的变化而变化的,即使走过一次,下次也难以进谷。想到这里,方应看心中不禁对那个教出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葛神侯和元十三限的韦青青青多了几分敬意。
走了不久,就见一个灰衣老者转出来,声音满是惊喜,“小石头!你这个死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师父!”王小石立刻蹦蹦跳跳地扑进了老者的怀里。天衣居士抚摸着王小石湿漉漉的头发,一抬头看见了同样湿淋淋的方应看。
方应看样子虽然狼狈,礼数却是周全,“晚辈方应看拜见前辈。”王小石这才想起来,给自己师父介绍,“呃,这位是京城里的小侯爷,他练山字经走岔了内息,师父你看有没有办法——”天衣居士看着方应看,一双眸子犀利如刀,“他如何会练山字经的?方应看?莫不是方歌吟那个老家伙收的义子?”方应看的态度依旧恭顺谦良,“劳动前辈记挂,义父已有多年不曾涉足江湖。”
天衣居士打量了方应看一番,“好个漂亮的公子哥儿,过来让我把把脉。”方应看走了过去,挽起了袖子,王小石却已经追着乖乖,去和天衣居士养的那些鹿啊,狍子之类的闹成了一片。天衣居士把完了脉,方应看也是低着头,两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天衣居士暗想,“瞧着小子如此年轻,竟然功力已达如斯境地。只可惜走了邪路,也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方应看却想,“这个人倒是个人才,不知能不能招揽他到有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