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或弋

2、九石2

　　这片地方很热闹，吵吵嚷嚷的，像一个节点，顺着下去又是几条窄窄的巷子。其中一条全是卖菜的，两边排满了卖菜的商铺。
　　卖什么的都有，家禽摊旁边挤着卖鱼的，卖豆腐的和卖菜的共用一个档口，最边上还窝着一个卖蟑螂药耗子药的，放音的喇叭一刻不停地叫唤。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这里东西多、便宜，而且算得上新鲜。周围又全是居民楼，不少人都会在空闲里来买菜，尤其是上了些年纪，在家里带孙儿的老人家。
　　成光打量着那些正在买菜的人：不少人一只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翻着菜，嘴里不停嘚啵嘚啵跟摊主讨价还价，争取能把手里一毛两块的菜抹去几个零头。
　　带着的小朋友多数是没手牵的。懂事点的知道伸手拽住自家大人衣服，不被人群冲散。但更多的则是站在某处档口前乖乖等着大人买完，或者心不在焉的跟在大人身后。
　　这不是随手一捞就能捞走一个。成光心想。
　　“看什么呢。”头顶上的成年弓起身子，用脑门拍上成光脑门，倒挂着看成光。成光伸手要去捏他，成年赶紧往回缩，然后一路往下游，游到成光衣领里，衔出一个小小的司南。
　　“小偷是吧。”成光乐道。
　　“江洋大盗。”成年把尾巴撑起来，司南搁置在尾巴。司南变大了一些，在成年青色的尾巴上显得灰扑扑的。
　　过了半晌头上都没动静，成光轻轻晃了晃头，问道：“干嘛呢。”
　　“能不能你来。”成年的声音传下来，拧拧巴巴的。
　　“不行。哪次都我来，惯的你。”
　　头上的小蛇显然气愤了，七扭八扭地把成光的头发弄的乱七八糟，差点把成光头皮都蹭掉了。
　　“我来就我来。”成年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探头咬住腹部的一片鳞，狠心一口把鳞拽下来。鳞片根沾了点血，成年凑近司南，借着那点儿血在司南上一笔一画地画着东西。每画一笔司南就亮一分，幽幽的闪着青色的光。
　　最后一笔画完，司南开始缓缓地转。成年把鳞片吐进成光的衣领里，心疼地看着自己早就没事了的伤口，凄凄切切的有一句没一句地骂。
　　成光不理他，只伸手把头顶的司南拿下来放在手心。司南不疾不徐的转，一圈又一圈后终于有了要停的趋势。成光耐心的看着，却发现司南的青光越来越亮，好不容易要停止的转动也重新加快起来。成光立马转身看向傅执宥在的巷子，果不其然，几秒过后，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巷口飞窜出来。
　　蓝衣服少年跑在前面，速度飞快，目标也很明确——跑到买菜的人堆里去。不过傅执宥比他更快些，几个大步一跨，傅执宥就已经贴上了他身后，手直直掐向他的后颈。
　　这一抓又快又准，但少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几乎是傅执宥出手的同时，少年一个前扑扑到又臭又脏的泥泞地面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堪堪躲开傅执宥的第二抓。
　　成光不由得惊讶了一下。凭少年这个反应力和速度，他完全可以在躲避过程中回头给傅执宥一下。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不仅会导致更快被抓到，落网以后还可能挨傅执宥一拳，但是迟早要被抓到的，回头一拳更有气势。
　　但那小孩儿只顾着跑，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反击的迹象。成光还是头一次见到能以这种连滚带爬的方式躲开傅执宥的。他重新拍出翅膀，疾飞上前帮傅执宥抓人。头顶的小蛇在他飞起的时候跃下，变成人形落到了一个店铺前。
　　这是一个小药铺，在菜市的最边缘。因为门前的地板比较干净，所以不少小朋友聚在这里一起玩儿。成年垂着头，看着脚边蹲着的一个蓝衣小男孩。
　　小男孩安安静静的，盯着身边的小朋友拍地上的牌。他身上穿的衣服跟那个被追的少年一模一样。成年转头望过去，见那少年正顶着满身的污秽，苦苦躲避抓他的傅执宥和成光。
　　他像是在这段路上被人追过很多次了，熟练地一边躲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人堆里，在其间穿梭，欲要借人群躲避。但傅执宥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劈手将挡在面前的人都打开，然后抄起了旁边摊位的一颗萝卜，直直的掷了出去。
　　萝卜精准的打在少年膝弯处，打的他往前一跪。成光趁机甩出一条白色的绳索，“啪”一声抽在少年背上，将人抽的扑向前，呼啦啦撞了一片人，打翻了好几个摊子。
　　傅执宥和成光平淡地上前去，把跌在地面的少年用绳索束缚好擒在手中。
　　摊子翻几个都无所谓，这里毕竟是记忆，对现实造成不了影响。
　　见少年已经被抓到了，成年再次看了一眼脚边的小男孩，随后转身欲走去与傅执宥他们回合。刚迈出两步，他忽地听见身侧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
　　“咪咪，吃不吃东西呀？”
　　成年闻声回头，看向了身侧的巷子。巷子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着花布衣服的奶奶。她正弓着腰，一只手拿了一个稻草扎成的大棒子，上面插着许多红艳艳的糖葫芦，另一只手则向前伸着。拐角的矮墙挡住了视线，成年看不见她伸向什么东西。
　　成年顿了顿，随后步子一转，转向了巷子。这时，一直乖乖蹲着的小男孩也站了起来，跟成年一样，面朝巷子的方向。
　　看来就是这边咯。成年跟着小男孩朝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
　　“哥，这边有…”
　　“成年！！”成光的一声大吼猝然将成年的话打断。成年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掉头往成光和傅执宥的方向跑。成光此时满头冷汗，只能拽着傅执宥的胳膊，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傅执宥押着那少年，不好松手，便向前跨了一步，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接成年。离得只剩一两步时，成年闪身变成小蛇，自空中扑向傅执宥的手。
　　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了。越往这边跑步子越重，重力一点都不符合常理。他害怕最后几步迈不动，便打算借着向前的惯性用本体赶紧过去。
　　鬼的记忆里，灵魂寄物和本命巫师分开是一大忌。
　　眼看着已经要绕上傅执宥的腕子了，成年却忽地直直往下落。身子弯成了一个开口向上的弧形，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踏了一脚。傅执宥脸色一沉，立马反手抓向成年。但成年的下落速度太快，傅执宥只堪堪触到了他的尾尖，随后成年落到地面，一瞬间没了踪迹。
　　四周空间一阵扭曲，忽明忽暗，像是时空马上就要崩塌。傅执宥低头看手里押着的人，发现少年一直死死盯着那个有着卖糖葫芦的奶奶的巷子，眼睛眨也不眨，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周围的景色扭曲的更快，傅执宥扼住少年的咽喉，将他提离地面。少年的眼神未挪动半分，他胡乱掰着傅执宥的手，艰难又沙哑的吐出几个字：
　　“…还，给我…”
　　像是一声口令。少年话音刚落，傅执宥和成光便犹如被人当头闷了一棍。两人顿时两眼一抹黑，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