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问心 ...
-
失去意识后，商珑便沉沉睡去，直至恍惚间，神识来到一似曾相识之地。
云雾缭绕，鸿音空泠从天边传来。
“蝼蚁，不可再入轮回！”
她惊醒，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三界之上，那个承载她满满噩梦的雷劫阵中。
阵中仍天雷轰轰，不断有凡人从下界飞升，而她被困于阵眼之中，肉身受尽天雷之苦。
可天道却称，这是历练，是渡劫，能够功德加身。
“为何我受尽苦难，不得飞升，却能功德加身？”
鸿音向来藐视一切。他无处不在，他晓尽天下苦难，对她受的这点苦嗤之以鼻。
“你所承受，不过凡人所经历的万分之一。”
商珑恍惚，看着自己失而复返的焦黑手臂，喃喃道：“原来天道之下，凡人皆受此苦难，方能飞升。”
可痛感深入骨髓，她无法自欺欺人。
人界自山海界覆灭后便时有天材地宝突生之异象，她本不在意，可越来越多的异象生出，越来越多的人踩着山海界覆灭的灰烬爬上云端，踩着她的骨头渡过雷劫。
这便是天道所说的，凡人所经历的苦难吗？
不，她不会再有异议。天雷之痛已刻印在她血脉里，她不敢再有忤逆之心。
“你一天之骄子，受尽强运带来的好处，如今我压你入雷劫阵中，只是叫你受几道天雷便支撑不住，又有什么资格收下这强运！”
为何天道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强运……
真情离她远去，她剖出兽元，融入人界只为飞升，却因身份暴露受尽唾弃，入无情道后一生独行。
本以为会有个好结果，到头来却因“强运”二字，无数罪名被强加于身，不得善终。
“强运……若这世间真有强运，我所受之苦便不会被轻易磨灭成我应渡的劫……”
商珑全身的骨头已受不住简单说几句话的重压，从喉咙里发出“喀拉”的可怖声响。
此情此景，竟不知究竟是面容犹如怪物般的强运之子可怖，还是泯然众生的天道更可恨一些了。
“若强运真有你所说的这么简单，上天便不会叫我受尽苦难……”
商珑抵抗着阵眼的重压，强撑着爬起。
她浑身焦黑，即使骨骼脆弱不堪，仍坚定双脚站立，眼神却无比清明。
“你说你是天道，我却道不是。”
那鸿音勃然大怒：“放肆！”
商珑双眼精光盛放，她思绪此时此刻无比清明。
“若你真救苦渡难，感苍生所感，晓天下之苦，便不会叫我一直跌落于谷底，不但不肯伸手救我一把，还将我强压于重担之下。”
“若这天下真有公道，为何被偏心的，不是我？”
说完，天边轰鸣声不绝于耳，天雷亮如白昼，不断劈到她的脚边，可就是无法劈到她身上。
“混蛋……不对，这不是……不对！”
他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的小孩子，将天雷视作自己的玩具，但无论怎样摆弄，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可以随意将她把玩了。
商珑终于发现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对方口中的“强运”，原来即使是天道，也受制于天地命数规则，不得僭越！
她兴奋极了，高声喊道：“若你不能放开手脚，那我的机会便来临了，你再怎么干扰我，却也不能干扰我的命运！”
对方气极败坏，雷劫阵法都几乎被天雷劈坏了，而商珑还好好地站在那里，不能被撼动分毫。
“那就且看吧！”他嗤道，“嚣张一时而已。待你醒来，便又会重蹈覆辙。这局赢的只会是我！”
醒来？商珑奇道。他在说什么？
半晌，脚下阵法似有松动，她一时不备，竟跌落到云层下方！
血液冲到头顶，她浑身被窒息感包裹，而身上焦黑却如纸屑，被气流揭开，露出正自我修复的肌肤。
身体被气流包裹，而她抬眼看向四周，隐约觉得，周围景象似有封印般慢慢松动。
正纳闷之时，她身下气流竟改换方向，朝她对冲过来，缓缓将她接住。
云层如镜面破碎，黑幕骤然而至，她恍如跌落至深海，四肢漂浮，犹如被温暖的海水包裹。
周围尽是黑色，连水面上方的阳光都看不到。
她茫然划动四肢，却感觉自己仍滞留在原地。
【醒醒，商珑。】
熟悉的声音响起，穿透水面。她抬头看去，居然瞧见上方阳光缓缓投射进来。
她找到方向了！
商珑奋力划动四肢，朝水面上方，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动。
临近水面，那道身影越发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对方蹲在水边的姿势，发尾垂落到水面上。
她破开水面，恍惚着本想伸手抓住，却猛然睁眼，对上几道灼热的视线。
仲元灵惊喜道：“太好了，商珑，你没事！”
商珑一阵恍惚，“我没事……？”
她方才似乎做了一场特别奇怪的梦，浑身酸软疲累，脑海中一直有一道奇怪的身影，她想努力看清楚那面容，却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怎么也看不到。
她环顾四周，发现穆阳舒和凤漪也在一旁。
对上凤漪漠然的视线，商珑像是想起什么，坐起抓住对方的手。
凤漪不为所动，淡淡道：“没事就好，我这就离开了。”
这人疏离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可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凤漪就像是自己梦里的那个人一样。
她试探道：“是你？”
凤漪摇头，“不是我。”
商珑失望之际，又听对方继续道：“具体是谁，要听姚仙师与其他仙师判定。”
……原来说的是被下毒一事。
发现她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后，商珑只好作罢，松开凤漪的手。
仲元灵担忧地摸了下她额头，“你在发热。真的没事吗？”
此言一出，商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不住地发晕，往后跌回床铺上。
穆阳舒见此情形，内疚得要命，气道：“都怪我辨认不仔细，还以为那人是我们的同学……”
商珑想坐起问话，又被仲元灵按了回去，听她解释：“姚仙师带我们三个看了灵植园内的映影回放，发现当时凤漪叫住你之后，你就像没听到一样，直接进了那幻境内。”
原来是这样吗？她还以为……
“我还以为那时……”瞥见凤漪的表情，商珑话锋一转，“那时，你迟迟不回，我又听你惊叫一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后来才察觉到，那应是对方的圈套。”
仲元灵神情严肃，点点头，“你说得对。而且对方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此后千万要小心行事。”
穆阳舒也上前一步，“你放心，仙师她们已经派人去查了，我们都记着那人的样貌，一定不会放过他！”
商珑：“好，多谢大家。”
仲元灵叹了口气，附身抱住她，“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跟他走进去后……”
一旁凤漪突然插话：“姚仙师说了，她需要静养。”
仲元灵止住话头，吸了吸鼻子，“对不住，我一时缓不过来……”
商珑朝凤漪飞过去一个眼刀，本想让仲元灵继续说。
却发觉自己居然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喉咙嘶哑像是被堵住一般。
凤漪上前，伸手抵住她喉咙，试验半晌道：“急火攻心，暂时失声。”
仲元灵吓得直道歉，拉着人就往屋子外退去，走时还不忘让凤漪把商珑床边纱帘放下。
屋内顿时清净不少，商珑也后知后觉，体内确实有一股火在丹府处乱窜，与兽元作对。
她沉下神识，进入丹府查看。
苍青色的灵力本应如静水置于丹府中，蛟形兽元盘于其上，可这会却如沸水般滚烫起来，蛟形兽元像是受了惊，不断在其中乱撞。
“冷静！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沉下呼吸，吐纳灵气，却觉经脉滞涩，灵力根本无法传递进丹府中。
焦急之时，耳畔仿若响起一道声音，告诉她只要醒来，便又会重蹈覆辙，陷入死局。
不对，一定是错觉……商珑摇摇头，试图清醒一些。
蛟元掌管着传承之力，无需经过全身经脉即可调用，她想稍作尝试，看看灵力失控是否跟兽元传承有关。
待她运转功法，却发现兽元虽对法诀有响应，却不能调用出传承之力。
随着一字一句念起的法诀，蛟元通体闪烁着，明明如此活跃，可就是不对此做出反应，焦躁地在丹府中翻滚。
怎么回事？
商珑确认法诀无误，念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丹府被传承之气震荡充盈，小腹传来灼热的胀满之感，却仍不见传承之法起效。
“你瞧，我说什么？即便你醒来，也会再次踏入我为你预设好的局中！”
她猛然清醒，试图打破周身的幻境，“你胡说！我从未什么入局！若真如你所说，难道轮回也是一个谎言么！”
“你怎知不是？前世弑师，这一世弑父，难不成你要所有人继续为你的轮回陪葬吗！”
商珑话音一顿，眼前不住地浮现羽鸿微那日满嘴血红，跌落半空的惨状。
亲生父亲死于自己手下，她内心竟毫无波澜？
“异兽冷血，蛟族尤甚，难怪他不愿再入山海界！”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是他负母亲，负我，负山海界众生！
商珑近乎嘶哑地吼着，却吼不出任何声音。
那道恼人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着。
“我看你还不如剖下兽元，重入人界，省得你母亲也被葬入轮回了！”
你胡说！
她挣扎着，怒吼着，想要冲破幻觉的桎梏，却看到那条娇小的的兽元在丹府中翻滚着。
而在感知到她道心动摇的一瞬间，蛟元便从尾尖处碎裂开来！
恍惚间，商珑听见幼蛟撕心裂肺地尖叫。
难不成，我果真如前世一般，注定不属于山海界么？
她眼睁睁地看着蛟元碎裂，浑身血脉如沸腾一般灼烧，而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恍惚间，母亲的面容骤然浮现，冲破了眼前不断重复上演的羽鸿微死时的幻象。
商河霜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双手充满力量，覆上她的肩头。
“不要怕，”她听到母亲说，“有母亲在，做你想做的便是，莫怕。”
下一秒，屋顶碎裂的声音传来。众人冲进房间，瞧见床榻之上，商珑周身光芒盛放。
“兽元成熟了。”姚仙师面容严肃道，“还是慢了一步。毒性加快了生长期，她的血脉暴动开始了！”
“你们快些布阵，我为她护法！”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问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