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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工作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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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吃过早饭就来到前院办公室上班了,一上午没有病人,孙姨和小王在药房整理前几天到的一批药,白羽就一个人在办公室翻了翻这些年青坪乡留下来的病历,发觉这里村民高血压的案例很多,可能与当地重油重盐的饮食习惯有关,心里盘算着得安排一次彻底的走访。谁知白羽的病历才看了一半,就被一个急匆匆又夹杂着细微颤抖的声音打断。
“孙姨,清清,在不在哟?”声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裹满了泥浆的狼狈身影出现在门后面。
白羽听见声响放下病历抬眼看去,入目一二十出头的男生,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垂在前额,脸上挂了彩,还隐约看出泥水风干后的蜿蜒痕迹,衣服上也满是黄泥,干裂的巴在棉布表层,随着动作不自然地起伏,脚上一双帆布鞋更是惨不忍睹,外观上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想必鞋里面也灌满了泥浆。
男生见屋里只有白羽一个陌生面孔随即愣了一下,显得愈发狼狈,一时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白羽见状立马起身上前,一边介绍自己:“你好,我叫白羽,白天的白,羽毛的羽,是站里新来的医生。”
“啊,白医生你好。”男生换成普通话与白羽打过招呼,满眼彷徨的打量了白羽一眼,接着又立马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还不等他做下一步反应胳膊已经被人扶住了。
“这是怎么搞的,摔了?”白羽看了一会也大致明白了,皱着眉扶着人胳膊往屋里带。
男生走得慢,左腿拖在地上使不上劲,看样子可能骨折了,白羽长腿一伸,用脚勾过一个凳子,想让人先坐下。
“哎白医生,我就不坐了,身上脏。”
“你这左腿搞不好骨折了,我得先触诊一下,你听话先坐,要配合医生检查。”白羽把人按在凳子上就蹲下身去,打算挽起对方裤腿查看伤情,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双手打断。
“我自己来吧,裤子上有泥。”男生并不看白羽,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有些哆嗦的挽起裤脚,露出小腿和脚踝。
左小腿外侧有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划痕还有大片的淤青,像是利器隔着裤子蹭伤的,血已经不流了,黑色裤子显不出血迹,也不知被雨水冲刷了多久,伤口有轻微感染的迹象。脚踝处高高肿起,很明显的扭伤。
白羽又仔细将人浑身摸了个遍,除了小腿和脚踝处的伤,还有几处挫伤,问题都不大,终于放心下来,还好没骨折,不然这小小卫生站可治不了,蹲在地上抬头对人说道:“皮肉伤,仔细清理上个药,休息几天,问题不大。”
“嗯,谢谢医生。”男生垂着眼礼貌回话,眉头紧皱着,嘴角也抿起,麦色的肌肤下透着不正常的薄红。
白羽反应迅速,手背摸上对方额头,又赶紧起身去拿体温枪,语气有些严厉:“发烧了,你这副样子在外面晃悠多久了?”
男生依旧淡淡回应:“昨天晚上摔的,山路太滑,我就找了个亭子将就了一夜,今早赶回来的。”
“昨天晚上就摔了,今天早上才来医院?”白羽惊了,这人在雨水里泡着一晚上可不得发烧吗,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先给人处理伤口再吊上水,伤口感染发炎可不是小事。
“先不说这个,你把脏衣服脱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男生一直平静的语气出现一丝慌张:“不用了白医生,我…”
没等男生把话说完就被白羽出声打断:“你这衣服都被雨水泡过了,有很多细菌,再穿着容易导致伤口感染,而且你不脱下来我也没法给你包扎上药。”
“可是…”
“别可是了,动作快点,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白羽口气变得严厉不容拒绝,医生最头疼的就是太有“主见”的病人。
接着一边拎起暖水壶往洗手盆里倒热水一边说:“你这伤不能再耽误了,咱俩看着身材差不多,我去宿舍取几件我的衣服,你先将就一下,水倒好了,毛巾在架子上有干净的,你先自己简单擦洗一下,伤口部分等我回来处理。”
男生看着白羽急匆匆奔去的背影呆坐了几秒终于缓慢抬手。
等白羽抱着衣服进门看到眼前的场面愣了一下,只穿件黑色连帽卫衣下身赤裸的精瘦男生倚站在办公桌旁看着地上一堆脏衣服发呆,卫衣下摆堪堪罩住白色内裤边缘,麦色紧实的大腿肌肉从黑色和白色布料的边缘冒出,听见开门声也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一瞬间触碰又都默契地迅速移开。
“呃…我先把小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再穿裤子吧,”白羽走上前把羽绒服披在男生肩上,一边把人按到椅子上一边利索地拿过工具药品开始处理,蘸满生理盐水的棉球仔细擦拭清理着伤处,直到无菌敷贴落下男生都面无表情。
不疼吗?可真能忍啊,白羽心想。
把腿上的伤口处理完,撕了片膏药贴在肿起的脚踝上,又处理完脸上和手上的擦伤,确认没问题了白羽才直起腰来,拿着取回来的裤子和棉拖对男生说:“这条裤子你穿可能有些短,你这鞋子也不能穿了,等下去病房挂水还是穿棉拖方便,站里条件有限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谢谢白医生。”
“穿好了就跟我去病房挂水吧,”白羽一边低头写病历一边问,“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
“隋玉安,22。”
玉安,很好听的名字,白羽笑笑:“好,有没有药物过敏?”
“没有。”
白羽唰唰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停笔时隋玉安已经穿好衣服靠在门边等着了。
“走吧,去隔壁输液。”白羽一手拎着药瓶一手伸过去扶隋玉安。
等扎完针安顿人在病床躺下白羽才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小王咋咋呼呼进来了。
“哎呦我嘞个天呐,玉安你咋个了嘛?我刚才在药房看见过去个人影觉得就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不是去县城了嘛?出啥子事了喂?”
隋玉安直起身子回道:“啊是,本来想昨天晚上回来一趟的,结果下雨了嘛,路滑不小心摔了,不严重的,白医生已经看过了。”
白羽见人起身便又把刚脱下的羽绒服给人披上了,刚下过雨,湿冷得很,本来就病着可不能再着凉。
隋玉安在羽绒服落下的一瞬间轻轻抬眼瞥了一眼白羽,嘴角轻勾以示谢意。
白羽见二人应该是认识,叮嘱几句便退出去了,溜达到药房找孙姨,顺便问问午饭怎么做,自己虽然不会做饭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知道多了个病号,午饭做得相当清淡,菠菜炒蛋,清炒西兰花,再加一个萝卜丸子汤,可等到午饭做完,还是没见王清清出来,孙姨便打发白羽去喊人吃饭,又盛了一份饭菜准备端到病房给隋玉安。
白羽走到病房门口,从窗户看见王清清坐在隋玉安病床前,身子前倾,氛围很亲密,摇头晃脑一直讲个不停,而隋玉安靠坐着,羽绒服还披在肩头,眼睫低垂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巴只是偶尔动几下,看上去很敷衍的样子,白羽不自觉皱眉,这人好像有点高冷,对人家小姑娘爱答不理的,没礼貌。
屋里俩人都被突然的推门声吸引,扭头见是白羽又都露出了笑容,王清清惊喜道:“哎呀,白医生你都做好饭了呀,辛苦啦,我都忘记到中午了。”似是对于让昨天刚来的客人做饭这种事情感到愧疚,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白羽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可不会做饭,我做的都是黑暗料理,这都是孙姨做的,我就打个下手,孙姨让我来喊你过去吃,然后把饭给病人送过来。”
白羽把托盘放到病床边的桌柜上,冷淡疏离看了隋玉安一眼,又朝王清清使眼色,意思是快走吧别在这杵着了,临走前还是叮嘱隋玉安:“趁热吃,吃完碗筷放着等下我过来收。”
“谢谢。”隋玉安盯着白羽说。
出来病房门,王清清就逮着白羽开始盘问隋玉安的情况。
“唉小王医生,隋玉安真的没啥大问题,你刚在病房不也看见了嘛,就是皮外伤另加一点发烧,挂几天水休养休养就好了,你快放心吧。”
“哎呀白医生你不知道,我们一起长大的,他这人可犟了,啥子事情都死扛,疼也不吭声的,之前初中的时候有一回发烧都烧糊涂了还要去上学呢!”
白羽明白了,这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小姑娘这么上心,随即接着安慰道:“这次是真没事,我给你打保证,快去吃饭吧,孙姨都要等着急了。”
饭桌上,孙秀兰一边吃饭一边问着两人上午发生的事:“哦,是玉安娃儿啊,啷个就摔了呢,下午我有事得出去一趟,等下吃完饭我得赶紧过去先看一眼。”
“嗯,还烧着呢!”王清清说得有些激动,“说是昨天晚上骑摩托从县城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的,又加上淋了雨,湿衣服贴了身上,天气还这么冷就发烧了。”
“啊?大晚上的骑摩托回来,这么远,得骑多久啊?”白羽疑惑。
“嗯……天气好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吧,”王清清想了想又说,“玉安他是重大的学生,今年毕业实习,他签的那个单位在县上有个办事处,平时他就在那边上班。”
“嗯,那是挺好哩,照顾他妈妈也方便,这孩子老汉儿去的早,命苦噢。”孙姨边说边叹气。
白羽还是有点听不懂重庆话,疑惑地看向王清清,王清清连忙解释:“老汉儿就是爸爸,我记得那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玉安从大城市转学来的村里小学,听别人说是他爸爸去世了,所以他妈妈就带着他回了村里。”
“唉,他妈妈平时就是种种李子,有时候去县里面帮几天零工,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路,这些年来,母子俩个日子过得不容易啊。”孙秀兰感叹。
“不过好在玉安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重大,好像学的什么管理专业,马上要毕业工作了,生活也该好起来了。”王清清语气有些安慰。
白羽大概明白了,隋玉安那冷淡疏离的性子可能与失败的原生家庭有关,幼年丧父,母亲体弱多病,家庭拮据,在夹缝中生活任谁都不可能阳光开朗。
白羽又想到自己,虽然自己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甚至没有亲眼见过母亲,但他却有宠爱自己的父亲和优渥的物质生活,还有一群相处和睦的亲朋,平时只要自己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且白羽坚信母亲是爱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生下他而舍弃自己的生命,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母爱,在成长中带给白羽力量。所以如今的白羽性情柔和,乐观开朗,做着自己喜欢的职业,半点不像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
想到这里,白羽再次感谢自己的父母,感谢在他生命中为他守护世界美好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