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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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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临时决定出发去仙台,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发现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物资。我有车,有打包好的随身物品,有长途驾驶旅行的经验,基本上拿起行李和车钥匙就能出发。第二天一早,我开车来到雨宫莲给我的地址,一辆大型的露营车停放在路边。在车上等了一会,他们似乎还没有做好出发准备,我决定下车看看情况。
四轩茶屋周边区域在旧改,巷子如同蜘蛛网般扩散蔓延,许多店铺藏匿在宽窄巷子中,就算是略显狭窄的巷子也连开五家餐馆。这里毕竟是东京。我在附近绕了一圈,经过富士汤隔壁的自动贩卖机时,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棕色发女孩正百无聊赖蹲在路边。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发觉到了什么又迅速瞄了我一眼。
“……有什么事吗?”
她仿佛被惊吓般快速回答:“没、没有!”
我继续往前走,走到略宽的街道,正对面的是一家旧物回收店,右边是烟酒贩卖小店和棒球场,再过一点的超市门口站着一群年轻男女,正在挑选些什么。我走过去,看见了雨宫莲和抱着一大堆零食的金发男。
“哇,龙司你买的也太多了!”
“真的呢…草莓味的夹心软糖,原来龙司喜欢这种类型吗?”
“那肯定不是我的啊!双叶那家伙塞给我就跑出去了!”
“双叶人呢?”
“刚刚听说佑介买了点心,跑过去要吃两口,说是从御狐嘴里夺食会格外好吃……”
知道他们还在准备后我也没过去打扰,只是转身离开,打算在富士汤对门找家营业的咖啡馆坐下。咖啡馆老板是个留山羊须的中年男人,穿粉色的衬衫,挂着黑灰色围裙,正在店门口抽烟。发现一早有顾客上门,他有些急促地熄灭了烟,说:“抱歉,等会我要出门一趟,请晚点再来吧,不好意思啊。”
我点头:“我很快就走。”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喝咖啡,只是想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我说:“不营业就算了。起码让我在这里抽支烟,可以吗?”
老板给我点了火。
“你是外地来的吧?”他问。
“我看起来不像东京人吗?”
“倒也不是这样说,”他摸了摸头发,“只是有种你是偶然经过的感觉。”
“我确实不是东京人,不过在东大念完了大学。毕业后就回国了。”
他盯着我面孔,好奇地猜测:“韩国?中国?”
“美国。”我笑了笑,“但其实我是日本人,就在南边沿海的千叶县出生,毕业后定居美国。这么纯正的亚裔是不是很少见?”
他摇摇头,也露出了笑容。
“嘛,回来是休假吗?”
“扫墓。”
“您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
“不。”我说,“不仅给我父母,而且也给我老公和其他朋友们扫墓。”
他的烟掉了半截,半张开了嘴,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远处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易拉罐和少女的尖叫,老板来不及收起惊讶的神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问:“双叶——双叶,你没事吧?”
“笨蛋惣治郎,不要暴露我的位置呀!”
老板略显无奈:“关心你反倒是我的错了?”
有一道影子从店里冲了出来:“双叶,把点心盒子还给我!”
采购的人回来了,那个名字叫龙司的金发少年左右手各提一个满当当的购物袋,雨宫莲两手空空走在一边,没有背包,猫在地上走着。我看他们准备得差不多,就熄灭了烟,散了散身上的烟气,然后往自己车上走去。
很快老板送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车,我跟在他们身后出发。老板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两眼,应该是雨宫莲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他敲开我的车窗,递给我一杯打包好的咖啡。
“不好意思啊,时间紧急,您先将就着喝吧。”
我道谢,接过了咖啡:“等回来后,我会再去你店里试试现磨咖啡的味道。”
“那肯定要比打包的好喝。”老板朝我摆摆手,示意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
戴着围裙的咖啡店老板身影在车的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我不紧不慢地跟着露营车,单手喝咖啡,有种自己当侦探的感觉。然后我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仙台啊……我还没去过仙台。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我也被一群青少年带出一点旅行的向往了。
*
路况不错,只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仙台。途中休息两次,中午挑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野餐。我的车停在两百米开外,还是被雨宫莲抓去了和他们共进午餐。整个午餐过程我说话不超过五句,一开始气氛还有点冷凝,但从一个蓝发男生无视气氛开始大吃大特,被呛到之后猛喝我杯子里的水后,他们终于回到日常吵吵闹闹的状态。
那个名字叫佑介的少年发现用错杯子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向我道歉,并且后知后觉地问:“……您哪位?”
“她就是队长说过的那个啊!”佐仓双叶挤眉弄眼,“那个!”
新岛真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别这样,双叶。”然后对我说,“抱歉,她的代指没有别的意思,我们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一扯到称呼问题就想起来雨宫莲正儿八经介绍我是他主人的场景。我理智地掠过这个问题,看向还在优雅扒饭的佑介。
我看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有点怜惜,在听他说一个月光吃豆芽活了下来的经历后,我拨了半份没有动过的咖喱饭给他:“请用吧。”
佑介推脱一番后迅速地吃掉了。
午餐过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在这么热的天气摄入碳水后确实会昏昏欲睡。负责开车的人去休息,怪盗团其他人在打牌,玩大富翁。雨宫莲因为连胜七把的缘故,被队员公投出局。
我问他们借了一把椅子,在天幕下眺望阳光下的湖泊,一阵夏天的风吹过来,吹动了粼粼波光。雨宫莲走到我隔壁。
“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我摇了摇头。
“你是一直这么孤僻,还是不想和我们有过多交集?”
我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眼神依旧留在湖面的光上。等那阵风过去,我才回答:“怎么在这样的时刻问出煞风景的问题?”
“我只是在尝试了解你。”
“为了什么?”
“因为好奇心。”他老实回答,“你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好奇。”
他的解释和猫喜欢把桌面上的水杯推到地上差不多。都是出于好奇。因为天气很好,我有聊天的心情,所以我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他用问题回答问题:“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儿,从他的角度出发,当然很希望能了解队友和助力们的能力。所以我从这方面开始解释:“……我的身体由黑夜母亲Nyx的力量组成,你们可能更倾向于称祂为‘原初死神’,是六年前曾经试图降世的真神。我母亲曾经是死神研究的专家,她窃取的一部分死神力量封印在我体内。很多年前,在一次自杀后,我觉醒了封印在体内的死神力量,并且获得了人格面具。所以我的能力基本上都和死有关,无限接近阴影并且高于阴影。”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如此。”
“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雨宫莲瞄了我一眼,斟酌地问:“早上听说你回来是给亡夫扫墓……”
“差不多吧。我的恋人在六年前去世了。许多重要的人都在那次事件中丧生。”
“…我很抱歉。”
他还想开口问些什么,龙司就大声喊着让他回去,那边吵吵闹闹大喊着“再不回来双叶就要出老千了!”“说得真难听!”以及“怎么这把我还是大贫民!”之类的话。他问我一起吗?我说我再看会湖,你打牌去吧。
我已经能够坦然谈及他的死,平静地看了一中午的湖。
傍晚前到达仙台,找到了停车和过夜的位置。很快怪盗团一行就发现了异常的情况。近期有个热门的小说家受欢迎程度空前绝后,粉丝们似乎都失去了自己的理智,高呼有望冲击诺奖。
他们跑去调查小说家,我在当地请了个向导,让他给我讲讲近期仙台的活动,顺便带一本夏芽安吾的大作过来看看……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调查,我得出的结论是:要不是仙台人都是文盲,那就是这个夏芽安吾肯定有问题。这本小说比电击文库最烂的轻小说还要烂。
雨宫莲认同我的想法。
第二天他们确定迷宫的关键字,通过人工智能输入关键字的方式进入了宫殿。被传送进入宫殿的感觉和进入心之海差不多,但惊奇的是,他们竟然会进来就自动换一身奇装异服(指怪盗服),这像是一场盛大的化妆舞会,甚至连我的衣服都被更换了。
夏天柔软的衬衫变成硬挺的风衣,我低下头,看见的是长裤和靴子,手上还覆盖着露指手套。我伸手摸向怀里,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一把熟悉的枪。这是我曾经进入塔尔塔罗斯的打扮。
“啊,她的衣服也改变了呢……”
“不过看起来和怪盗服是两种风格呢。看起来更像正规军?”
“嗯嗯……大家都戴着面具只有一个人没有,显得很不协调啊,哼哼,我来亲自和她交涉交涉……啊啊啊她看过来了!可怕的大人!”
双叶躲在了雨宫莲背后。
雨宫莲穿的是考究的黑色大衣和马甲,带跟的尖头靴,眼镜换成了面具,动作灵敏轻巧,走路起来根本没声音,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神偷的风范。完完全全的怪盗头子。
他在看着我手上的枪。枪身上有SEES的标志。
下意识地,我把枪对准脑袋,在他们一片惊呼中扣动了扳机。
“等等——”
“别开枪!”
庞大的精神力量瞬间贯穿了我的太阳穴,一阵蓝色的破碎光芒闪过。
【姐姐……】
我突然间浑身僵硬,环顾四周,再也没有捕捉到那点幻觉般的声音。阿伽门农被召唤而来,浮在城市上空,静静俯视整个仙台监狱。
怪盗团的人冲了过来,把我团团围住,看样子是职业病发作,几乎要抢走我手里的枪。他们七嘴八舌地解释:这里是认知世界,就算是假枪也可以发射出子弹,用枪抵在自己的脑袋上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我说。
很有趣的世界设定,我从衣服另外的地方取出了一把枪,瞄准远处的栏杆,开枪。子弹和金属栏杆碰撞的铮鸣声回荡在监狱内。
龙司说:“哇,酷!你也有携带假枪的爱好吗?”
“倒也不是。”我摇了摇头,“这是真枪。”
龙司:“……!”
龙司:“真的假的,你在哪里搞到的!”
“笨蛋龙司,别问别人这种事情啊!”
高卷杏一脸怒其不争地把龙司抓走了。
我检视真枪的情况,结构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从认知上假设它有M500的威力,然后再开一枪:普通的子弹此刻如同霰.弹般发散爆裂,威力巨大,和刚刚的射击完全不一样。原来这里真的有幻想成真的能力。
【姐姐,来我这边。】
在我试验枪.支威力时,那把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幻听。
这次我皱起了眉。无论是谁在模仿他的声音,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个玩笑未免开太大了。我没有和怪盗团行动,阿伽门农就在监狱上空盘踞,阴影们瑟瑟发抖,削弱了将近一半的能力,提供的协助对他们来说完全足够。我和雨宫莲交代了几句话,转身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个依据夏芽安吾小说而创造出来的软弱世界。软弱的阴影,软弱的四天王和软弱的魔王。一条巨大的河川分隔了两侧的陆地,我走在川流不息的水面上,往夕阳和河流的源头走去,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走了很长一段路,身后已经看不见城堡和灯塔,脚下只有永恒流动的水面,远处是静止的夕阳,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寂静的空间,时间在此凝固,如同死后的世界。
我继续往前走,在河流的尽头,发现一个未曾睁开双眼的蓝发少年。
遮右眼的长刘海,近天鹅绒颜色的蓝发,月光馆中学制服,挂在胸前的MP3和挂耳耳机,俊秀得接近雄雌模辩的相貌。我惊愕的声音比脑子还要快反应过来:“……理?”
听到呼唤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乍泄出金色的光。
“姐姐。”他近在咫尺,抬眼看向我,略显冷淡的五官流露出温情。他朝我微笑,说:
“我们终于再见了。”
相貌是他,神态是他,声音是他。但眼睛却是金色的。
我艰难地判断:“你是什么东西?阴影?心之海的产物?不对……”
“都不是。”他摇头,风轻轻吹动他的头发。“姐姐。你还记得我给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吗?……总有一天,就是今天。”
他双眼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我。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枪从颤抖的手中掉落,沉入水底。
*
在那一面之后,结城理的阴影如同鬼魂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的声音从在认知空间的初见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持续到现实中。在仙台过的第二个夜晚,我不习惯露营,独自住在附近的旅店,半夜醒来,再次看见一只螃蟹爬到我的床铺边,和我对视。然后,我发现结城理坐在床铺的另一侧,光明正大地翻着我的手机。
他指着最近联系人中“雨宫莲”的名字,问:“这是谁?”又问,“为什么他能一天给你打三个电话?”
……久违的被逼问的感觉。
我解释:“他是现在天鹅绒房间的客人。我最近在当天鹅绒房间代理主人。”
“看起来是个桀骜难驯的家伙,姐姐跟他相处一定很幸苦吧。”
“也没有,就是给他提供协助和指引,还被他抓来仙台而已。”我叹了口气,“年轻人是真的有活力。”
结城理在我隔壁躺下。
“听起来你生活过得很充实。”他说,“现在已经不会想起我了吗?”
“不会。”
“……”
他有些委屈地皱起眉。
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又怎么会想起你。”
“我总是希望你想起我,又不希望你想起我。”他说,“可最想的还是永远和你在一起,姐姐。”
他伸手过来抚摸我的侧脸,孤寂的夜里轻轻回荡一声如同冷月清辉般的叹息。他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一股剧烈的心悸传来,我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面前的螃蟹、结城理都消失不见,我的脸颊上还残留他指腹冷淡的余温。
……这个认知世界,这个监狱,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也要危险。
我回到天鹅绒房间,召唤拉雯妲商量对策。拉雯妲对认知世界的阴影出现到现实这种事情也没有头绪,建议我找认知领域的专家咨询。
我回到现实中,等到天亮,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雨宫莲的电话。
他似乎才刚睡醒,声音还带有一丝朦胧的哑意。
“你好?”他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好。昨天和你们去认知世界后,我死掉的前男友好像复活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电话那头突然间被挂断,五秒钟之后,雨宫莲再次给我拨来电话。
“早上好。”他声音还是那么冷静,若无其事,“刚刚还没睡醒,好像梦见你给我打电话了……”
“对的。我前男友……”
他那边毫无反应,感觉又要挂我电话。
“别挂我电话了——”我有些心烦意乱,“我前男友变成阴影复活了,你是认知领域的专家,来替我想想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兵荒马乱的声响,手机好像咚一声掉到地上砸醒了龙司,我听见了一声惨叫和一声道歉,然后是另外一把“老大你穿错裤子了”的声音,之后就是接连不断乒呤乓啷的混乱动静。没过一会,雨宫莲再度拿起电话:“我马上就到。”
他镇定自若的声音和吵闹的背景音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