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留痕》yoyou

3、三、白衣少年

　　无恨闻那茶香，心道，也不知比布爷爷得怎样？可惜布爷爷不让喝，人家的茶又尝不得，如何比较得出呢？见一干人瞧着少年排场，越发觉得他主仆卖弄之意，一心扫他兴头，索性胡吃起来，桌上登时狼藉一片，少年似是有所察觉，放下茶盏，皱眉看着无恨。无恨也知道少年瞧他，得意起来，越发吃得不像样子。毕竟少年心性，那少年看了一阵，忍不住道：“你吃得这样香么？”隐隐含了几分羡慕，又有几分落寞。
　　“自然，”无恨咬一口鸡腿，将鸡骨随手丢在桌上，含混道：“美食当前，自然是大吃特吃。”抬眼见少年面前不过是青菜瓜豆几样，暗道，我倒是怎样，原来竟是没钱的，看那少年神色，向他定是饮食少顾，不免暗笑，我愿羡慕江湖上闯荡的剑客，想不到江湖竟是饿肚子，那倒是无趣得很了。便扯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少年：“你吃不吃？”
　　少年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看你吃得香不过问问，我是不沾荤腥的。”说得极是认真。少女撇嘴道：“我家公子不吃外人的东西。”无恨本是个极易相处的，听少年说了便要做罢，哪知少女一说，见他对自己一双油腻大手颇为恶心，便有心捉弄她一番，你不要他吃，我偏要他吃。无恨道：“我又不是与你的，你倒想吃。”又对少年道：“无酒无肉，那便无趣得很了，”说罢，提过一只杯子，与少年斟满：“可不知人间有玉泉，地下又有酒泉，阎王爷爷爷也是好喝的很呢。便是少林寺的和尚，也要偷偷吃肉喝酒的。”无恨胡诌一番，所谓玉泉，不过是四方城外一眼小泉，他自幼生长在四方城，便以为天下只此一泉。而那酒泉，只怕世人无缘得见了。
　　少年听他说话有趣，嘴角上扬，轻轻笑起来。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早传为佳话，太宗体恤少林寺的和尚，喝酒吃肉非但不偷偷摸摸，反倒正大光明，不付酒资的。无恨不知，少年也不与他辩。
　　少女道：“公子听他胡说，忠爷爷的吩咐，咱们还是——”
　　无恨先见少年笑时狂傲尽敛，颇有些温柔可亲，心道，原来他不曾炫耀，不过不懂与人相处罢了。心下到有几分过意不去。转念道，他喜欢的，我与了他，又有什么不对？因道：“你这丫头真是多事，寻些个青菜糊弄，总是这些，人不生病才怪。”少女猛地抬头，本欲分辨，见少年向自己摇头，便不说了。少年道：“兄台莫怪，兄台的好意，我领了便是。”接过鸡腿，盯了半晌，终于扯下有一丝入口，细细嚼了一番，将剩下的放下了。看那酒中泛着油花，却没有喝。
　　无恨开怀道：“我姓薛，人家都叫我无恨的，城东威远镖局便是我家了。你有空便来找我，我爹爹见了你定然喜欢。”
　　少年闷闷道：“我姓萧。”隔了半晌，又道：“你爹爹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无恨想不到他会有此问，颇觉好笑，见他诚恳模样，又不似玩笑，因道：“爹爹总说我不够沉稳，成天介捣乱打架什么的，爹爹一生气就打我拉，还罚我不准出门，又不准我学武功……，总之，若是你啊，定挨不了这许多打。”
　　“你爹爹打你，疼么？”
　　“我说你没挨过打么，爹爹的板子又快又狠，发起脾气来，镖局里的家什，捉著了便往身上招呼，我的腿可还疼着呢。”无恨滔滔说起来，见少年不语，停下来，狐疑道：“你爹爹真的不打你么？”他自幼被打惯了，愿以为天下人皆与他一般。
　　少年面上一沉，眼里透了几分清冷，道：“我没有爹爹。”好象刺猬一般，一下子就警觉起来。无恨先前捉过一只，被人一碰，那浑身的刺便将自己包裹起来，碰它的人便被扎得生疼。
　　无恨自知失言，讨好道:“我都渴了，借你的茶，成么？”
　　少年道：“请便。”
　　无恨端起一杯来，猛喝一口，却是奇苦无比，噗——的一口吐出来，自语道：“怪了，闻着好香，喝起来却恁苦。”少年冷冷道：“我又没请你喝。”再看少女捉狭般看着自己，心道，这丫头真坏，竟是有意的。
　　无恨狠狠瞪了少女，又道：“你不要生气，苦是苦了，还算好喝。”又将剩下的饮尽了。少年起身慨然道：“你不喜欢，何必勉强了。”言语间颇是气苦之意。无恨握着空杯到不知说什么好。
　　少女见主人起身忙将茶具收拾了，无恨见那少年要走，忙递过玉杯，“还有这个。”少女道：“你弄脏拉，我家公子定然不要的了。”急急收了，与少年下楼去了。
　　无恨错愕一阵，心里几分气恼了，待要骂上几句，“萧——”又想起来人家并未告知姓名，气哼哼道：“小气鬼！”将那杯子顺窗一丢，付了银子下楼去。
　　无恨出去的急，竟不知给邀月阁惹了麻烦。那玉杯顺窗落下，只听唉呦一声，，竟是砸到了人。过不多时，便上来气汹汹一名小丐，不过十一二岁光景，破衣烂衫，胸前抱个破包袱。偏生气大得很，大骂道：“那个砸到你爷爷了？”楼上一阵哄笑，众人识得，原是这条街上讨饭的小刀子。有人道:“小刀子，我看明明砸了那醉鬼，怎么又是你了？”小刀子脸上一红，道：“砸到醉鬼叔叔就是砸了我。”
　　顺掌柜闻声出来，将一包东西塞给小刀子，“别闹了，是无恨，拿着吃去吧。”
　　小刀子听是无恨，脸上一缓，“哦”了一声，又转到柜上道：“还要一坛四方醉。”小二道：“又给醉鬼打酒了？上次的酒钱还欠着，今天没有了。”小刀子斜眼道：“狗眼看人低，只管打了，看这是什么？”
　　小刀子展开布包，费了半天工夫方将那物事拖上柜。小二笑道：“我当什么宝贝，原来是把破刀。”
　　“瞎了你的眼，龙魂刀都不认得。”
　　掌柜的出来，见小刀子和小二在柜前，奇道：“小刀子，怎么还没走呢？”
　　小二道：“他换酒。”顺掌柜一眼看见那刀龙形缠绕，龙魂刀他是见过的。，急急吩咐小二：“拿一坛酒来，”又捉住小刀子：“谁给你的，人呢？”
　　小刀子一愣，旋指外面道：“醉鬼叔叔在外面。”
　　顺掌柜扶了小刀子出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小刀子急了，喊了几声，有人嘻嘻回过头来，却不是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