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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可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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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内的天是白色,河也是白色的,河里生着荆棘,不过里面流的似乎不是水。”
“饿吗?还好,早上吃了蒸饼。”
“没有怪味,空气清新,我很好,诛莲也很好……哦不,我是说嵇采大人。”
嵇采:“……”
进谷后,宁玦边走边用附耳与贺极聊天。
贺极:“真可惜,还盼着谷里有毒气,毒死那朵莲花。”
嵇采:“……”
“不过,歹毒的莲花应该自带避毒性吧?”贺极讲了个冷笑话。
宁玦笑道:“哈哈哈,你真有趣。”
嵇采:“?”
他怒道:“哪里有趣了?你究竟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宁玦无辜道:“没有啊。”
嵇采不爽:“把附耳摘了,那只死鸟根本进不来,跟他费什么口舌?”
宁玦犹豫:“可是有个人聊天可以解闷啊。”
嵇采看着他。
宁玦道:“你不行,你话少。”
嵇采:“……他话是多,可都是些废话有什么用?问你早上吃了什么能够驱鬼吗!”
贺极:“那就说点有用的,谷里的恶鬼叫烛姑。”
宁玦没听清:“……猪姑?”
贺极慵懒道:“嗯,和猪莲是亲戚。”
嵇采:“……”
宁玦又笑了。
嵇采瞪他。
宁玦眼泪都出来了,摆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可他说话实在太有趣了……”
嵇采:“……”
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笑。
见鬼,他的笑点就这么低?简直没救了。
贺极道:“烛姑死后,怨念汇成不医河,就是你们眼前所见的白色长河。河里流的确实不是水,而是蜡油。阿玦细看,河面是不是有蜡烛在烧?”
河里生着带刺的荆棘丛,连绵成片,几十米高。
荆棘刺上插着一根根白色的人形蜡烛,每只蜡烛上亮着一簇火苗。
有的光芒明亮,有的已快灭了。
贺极道:“一根蜡烛就是一只鬼魂。相传三千疾谷的主人能够消除鬼魂的执念,一些执念太重的鬼魂便会进谷求助。烛姑将它们封在蜡里放于河上,执念被烧后会融成蜡油沉入不医河底,那时,鬼魂便可重新进入轮回。”
宁玦:“如此说来,烛姑还算个渡鬼的善人。”
嵇采:“妖王阁下,你方才说,鬼魂的执念被烧融后会化作蜡油沉入不医河?”
贺极道:“是。”
嵇采冷声问:“你要的渡魂蜡,不会也在河底吧?”
贺极道:“所以才要你下去捞,莲花生在水里,想必擅长闭气。”
嵇采提醒他:“……河里不是水,是热蜡,我会被烧化。”
贺极道:“没关系啊,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
“……”
嵇采一点也忍不了了,就要冲回逻娑城和那只鸟决一死战。
宁玦拦他:“消消气啊,你又打不过他。”
“够了!”嵇采生气了,“你到底要偏袒他到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办法。”贺极温声道,“阿玦,我在你的袖子里放了两根凤羽。”
宁玦抖了抖袖子,果然掉出两根冰蓝色的羽毛。
贺极:“凤羽上有我的冰霜之力,你将它贴身放在心口,可抵河水的烈焰。”
宁玦:“明白了。”
嵇采正要照着做,又听贺极道:“歹莲,你就免了。”
“……为何?”
“不为何。”贺极冷淡道,“乖乖拿在手里,否则回城后,我会杀了你。”
嵇采:“……”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宁玦把凤羽收好,贺极问:“放好了吗?”
“嗯。”
“在心口?”
“是。”
贺极许久没有说话。
附耳的翅膀在宁玦的耳垂上无声扇动。
没有人言,宁玦却听见了附耳里传递来另一种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宁玦问:“你那边有人敲鼓?”
贺极怔了怔,他捂住跳动的心脏,用含笑的语气回道:“是啊。也不知外面是谁,今日成婚,鼓敲得这样大声,有什么可开心的?”
宁玦笑道:“成婚自然是极开心的事啊。”
贺极玩味道:“是吗,那阿玦为何至今未娶?”
他突然这样问,宁玦不知怎么回答,于是沉默了。
嵇采站在不医河岸,望着滚烫的河面。即便有妖王的凤羽护体,一想到要沉入河底,难免还是会有恐惧。
嵇采道:“想必那传闻中的红莲海也不过如此。”
贺极轻嗤:“歹莲大人既然如此好奇,不妨亲自去试试。反正你海里的亲戚多,不过歹莲跳进去并不会变成红莲,只会变成死莲吧?”
宁玦笑:“哈哈哈哈,死莲是什么鬼啊——”
嵇采怒道:“真是够了!!!”
这么烂的冷笑话亏他也能笑得出来?
嵇采拽着宁玦跳进不医河。
肌肤接触河水那一瞬,嵇采指尖灵力涌动,化为护身结界,覆住了他与宁玦。
只不过一道蓝光比他更快,将二人包裹。
再三确认凤羽的力量护住了两人全身,嵇采才撤去灵力。
他扯下宁玦的附耳:“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你莫不是疯了?”
入水之时,宁玦没有半分自保的举动。
嵇采:“妖物的话也能全信吗?万一那就是根没有任何作用的破羽毛,我们岂不是要被烧死在这里?”
宁玦道:“我觉得贺极不会。”
嵇采刻薄道:“你当年也以为那人不会,可最后惨死白云乡的人是谁?”
宁玦静了静:“不知道。”
嵇采:“别装了,你的演技真得很烂。”
宁玦:“哦?”
嵇采:“除了你,还有谁敢对我喊那两个字?”
宁玦:“贺极。他不光喊了诛莲,他还喊了歹莲……还有死莲。”
嵇采:“……别提他!”
宁玦:“你把我当成别人,有证据吗?”
嵇采:“现在还没有很确切的……”
宁玦重新戴上附耳:“那我现在就还不是。”
他道:“我叫宁玦。”
嵇采还要说话,宁玦捂住他的嘴:“嘘,有人。”
两人游到荆棘丛后藏起来。
蜡油之水只在河的上层。
不医河底由一道结界隔开,结界之下是旱地。
白袍侍女在他们脚下来往走动,远处,一座白蜡筑成的宫殿巍峨屹立。
等侍女走过,宁玦轻盈落在结界的表层:“好精妙的设计,真正的三千疾谷居然藏在不医河的下面。”
不医河水从结界狭小的缝隙处坠落谷底,如一道道白色瀑布,又如银河落九天。
落地后,支流纵横交错,纯白的河水包围了河底的宫殿。
荆棘的根系遍布,仰头看去,犹如参天之树。
嵇采要用蛮力破开结界。
宁玦阻止:“在别人家还是礼貌一点。”
贺极的凤羽在皮肤上凝出了一层寒冰的薄膜。
两人仗着凤羽护身,直接沿不医河堕地之处的结界缝隙溜到了下方。
刚随河水落地,就迎面撞上两个白袍侍女。
侍女正要尖叫,宁玦出手如电,按住颈后的麻穴,令她们不省人事。
他小心将侍女放在地上,脱下她们宽大的外袍,递给嵇采一件,剩下一件披在自己身上。
嵇采五味杂陈:“你也太熟练了吧?”
宁玦:“……过奖了,这是第一次干。”
嵇采端详着白袍,皱眉:“要我扮女人?”
宁玦嘟囔:“又不是没扮过。”
嵇采耳朵尖,当即就怒了:“你说什么?!!”
宁玦哄他:“我也和你一起扮了,不是吗?”
他在嵇采面前转了个圈:“你瞧,也还挺好看的嘛。”
嵇采冷漠:“够了,你转得我头晕。”
他穿上白袍,低头和宁玦朝白色宫殿走去。
宁玦建议他:“步子太大了不像侍女,要学我走小碎步。”
嵇采咬牙:“……闭嘴。”
他学着宁玦的样子,努力迈着小碎步。
宁玦又道:“脚并拢,要一字步啊,别走得像只龙虾。”
贺极突然插嘴:“噢,虾莲。”
宁玦:“哈哈哈哈哈……”
嵇采愤怒:“真是够了啊!!!”
一路畅通无阻。
两人很快越过白蜡宫殿的大门。
通往主厅的路上有条昏暗的长廊,两边墙壁画满彩色的壁画。
宁玦边走边看:“这上面画的是烛姑。”
嵇采问:“多自恋的人会在生前给自己留壁画?这里又不是她的墓穴,上面讲了什么?”
宁玦低声道:“烛姑生前是开香烛铺子的,所以死后可操控蜡烛,不医河是她的鲜血化成的,河中流淌着蜡油……”
“……”
“烛姑能为鬼魂消除执念,因此鬼魂们死后为了顺利投胎,会自愿来到三千疾谷……”
嵇采:“……能不能讲些我不知道的?”
宁玦:“壁画上就画了这些,是你要我讲的……等等,这面墙上画的是渡魂蜡。”
他站在壁画前仔细端详。
墙体是白蜡做的,墙面以彩色颜料凿刻。
无数荆棘于蜡油中燃烧,鬼魂们困在蜡烛中,面容狰狞,嘶声惨叫。
宁玦拧起眉:“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原来是这个意思。”
嵇采也凑过去看。
什么都没看懂,头先晕了。
简直就是一团鬼画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懂的。
宁玦沉声道:“世人都被烛姑骗了。”
“三千疾谷根本无法消除鬼魂的执念,而是创造执念。那些鬼魂被消除执念的噱头吸引来,下场却是被三千疾谷的主人塞进蜡烛里炙烤。”
“它们生不如死,又无法挣脱,此时便会产生强烈的,求生的执念。”
“携有如此执念的鬼魂被生生烧融之后,便会形成渡魂蜡。”
“烛姑的目的,是要收集渡魂蜡,复活她的丈夫。”
嵇采:“……你没有解读错吗?这根本是诈骗吧!”
怎么会有恶鬼用这种办法把其他的鬼魂骗进来杀?
这也太歹毒了!简直就是歹鬼……该死的,他怎么学会了贺极说话?
宁玦道:“我过去在神殿里研究过许多壁画,想来不会出错。”
他接着去看下一幅壁画,愣住了。
嵇采问:“上面画了什么?”
宁玦沉默片刻,告诉他:“不医河是烛姑身体的一部分,从我们踏入河里那一刻起,她就察觉了。”
“……”
嵇采问:“渡魂蜡在何处?”
宁玦道:“壁画上说,就埋在谷内最高的那棵荆棘的根部。”
两人转身朝外跑。
四周的白蜡墙壁却突然诡异地融化了。
炽热的蜡油自墙体内汹涌而来,如岩浆一般喷向二人。
嵇采闪躲,蜡油依然烧穿了他的袖子。
他瞳孔一缩:“凤羽失效了?”
宁玦道:“并非凤羽失效了,而是这里一切都由烛姑操控,她方才将不医河的高温凝缩在了一处,此刻蜡油里的温度远超想象,千万不能被它沾身……”
他顿了顿:“……否则真要等明年再开花了。”
嵇采怒道:“你能不能别学那个家伙!”
烛姑是千年恶鬼,若遭她全力一击绝不好受。
嵇采的仙剑之前被贺极折断了,此刻无剑可用,十分受制。
他挡在宁玦身前:“我拦她,你去找渡魂蜡。”
“为何不是你去?”
“你在说什么啊?”嵇采咬牙,“仙骨只剩一半的家伙,不要逞强好吗?”
“只剩一根也能打。”
嵇采缄默片刻,闷声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给你再死一次的机会,走啊!”
宁玦依然没有走:“你有没有觉得进谷之后变得很安静,似乎少了点什么?”
嵇采:“你管这叫安静?”
进来后贺极就不停在耳边说废话,也就是当下消停了一会儿。
这人是对安静有什么误解吗?
宁玦去摸腰间。
果然,缚魂珍珠空空如也。
藕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