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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千疾 ...


  •   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不提他的身体,光是晕倒后被贺极抱进来这件事,就足够丢脸了。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恩怨,贺极是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进来的也说不定……

      似乎猜中了他心中所想。

      贺极道:“你晕倒在街角,我抱你进来的。”

      宁玦:“妖王阁下……”
      贺极却一笑:“我更喜欢你喊我十一。”
      宁玦:“有何说法吗?”

      “没有。”贺极淡淡道,“只是院里那枝凤凰上,恰好开了十一朵花。”

      宁玦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贺极却突然不高兴了,他阴沉地敛下眸子,指尖一个用力,把手中嵇采的剑给捏断了。

      宁玦抬头看他,他转瞬又笑了,一副明媚少年样,只是笑意并未入眼,只在唇畔,轻轻浅浅的。

      “你心情不好?”
      “没有。”
      “诛莲的剑……”
      “改日还他一把,不值什么。”

      宁玦静了片刻,又道:“诛莲和相里……”

      贺极道:“活着,但我不会放人。阿玦,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找我麻烦了。”

      “那还真是抱歉……”

      眼下,宁玦不知该如何跟他对话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身体的事,嘴上敷衍着:
      “不过你从前也找了他们的麻烦啊,银龙卫还冻在山门外呢,听说伙房最近做冰粥都是直接出门敲上一块……诛莲想必不是故意的,应当是今夜被我撞见了糗事心情不好,这样看来大家彼此彼此,完全可以扯平嘛。哦对了,那个女妖很漂亮,你剪的纸人真灵动,手好巧,剪窗花想必也很好看吧?过年可以送我几张吗?我贴在窗上,哈哈,哈哈哈……对不住,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假装没听见好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难为贺极还能认真地听他讲完。

      贺极弯起漂亮的眼:“你希望我们扯平?”

      宁玦硬着头皮:“……是。”

      贺极笑了笑:“阿玦发话了,我理应放过他们。可那朵歹毒的莲花屡次挑衅,我实在不知他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知道吗?”

      宁玦:“……”

      他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
      救命。气氛真诡异,简直要被冰块冻住了。
      可问题是为何只有他在窘迫?贺极的神经究竟是什么做的啊!!!

      一旁,瘦白兔道:“今日交战时,我听诛莲提及,他所求之物在您的床上。”
      “床上?”贺极眉一挑,“被子?枕头?”
      瘦白兔:“他要人。”
      贺极轻慢道:“噢,原来歹毒的莲花暗恋我。”

      宁玦:“……”

      瘦白兔:“不是您。”

      贺极思考须臾,又道:“我明白了,既然他喜欢,送他就是了,免得他天天来烦我。抬上来。”

      宁玦:“……”

      仆役们抬上来几十个人。
      有男有女,长相各异,只一点相同。
      ——都是美人。

      “这些是……纸人?”

      逼真到近乎以假乱真的纸人。

      贺极支手抵着侧额,疏懒道:“妖族的老家伙们总盯着我的床榻,要我立妖后。我烦得很,所以想了法子堵了那些老妖的嘴。”

      “我命人从画册里寻来美人像,照着剪了纸人放在榻上,这样老东西们就不会聒噪了。因为没施妖法,所以看起来像死人,毫无风情,我也认不出都是谁。诛莲想要的莫非是它们?他这是什么变态癖好?”

      贺极说话的神态不似作伪。
      他动动手指,把眼前那一身红衣的纸人戳破了。

      真是纸人。

      宁玦胸前那口气倏然散了。
      一想到前日里做的种种离谱揣测,顿时脸红,又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他无声地愧疚了少顷,缓缓道:“立妖后对妖族有百利而无一害。”

      贺极眸光轻忽,黑沉沉的,盯着他:“若不是心尖上那个人,纵有百利,亦非我愿。”

      “你有心上人?”

      “我年少倾慕一人,刳心淬骨,求而不得。”贺极捏着琥珀酒杯,指骨攥得发白,“是个没心肝又记性坏的人。我怨他不解风情,又怨他对别人尽解风情。有时想为他上九天,有时又想拉他入黄泉……可是,怎么舍得呢?”

      宁玦温和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我想,倘若那人知道十一的心意,定会为之动容。”

      贺极盯了他须臾,垂眼笑了笑:“阿玦,喝酒。”

      -

      贺宅地牢。

      困人笼子是寒冰做的。

      囚犯们被冻得脸庞青紫,远处甚至还有冰雕。

      贺极随口道:“那几座冰雕是仙师,不知从哪听了鬼话不自量力来收伏我。那边的是妖,想挑战我却不敢光明正大,背后暗算。还有那边,据说是什么鬼吧,买这宅子送的。鬼族黏黏糊糊的,我也不大懂,干脆一起冻住了。”

      宁玦:“哦。”

      冰冷的地牢里仍有人在火热地呐喊。

      “我真服了,小爷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下山?!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你当年诛的真是莲妖而不是猪妖吗?你外号真是诛莲而不是猪莲吗?嵇采,猪都有脑子,你为何没有?你干脆改名叫猪莲算了——啊啊啊,哈哈哈,不要啊,放过我,求求了——”

      相里椿边骂边笑。
      他被吊在冰牢里,六个纸人正拿着鸡毛掸子挠他痒痒。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救命啊,各位大姐行行好,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纸人对于被叫大姐这件事很愤怒:
      “呸,两百多岁的人怎么好意思管别人叫大姐?”
      “我才刚被主上剪出来一个时辰,你不知道比我老多少!”
      “真是不要脸,厚颜无耻!挠他!”

      纸人们挠得愈发卖力了。

      相里椿哀嚎:“救救我——!!!”

      对面冰牢里,嵇采只穿白色里衣,盘腿坐在地上。

      十二个美艳的魅妖围着他跳艳舞,时不时还将丰满的身体贴着他扭动。

      他双眸紧闭,脸色苍白。
      冰霜冻住了他的发,白色雪痕沿脸畔一直缠到睫毛,即使皮肤全无血色,也依旧动人。

      魅妖指尖掠过他的眉眼鼻唇:“用仙法抵御媚术会令您的热量加速流逝,最后冻死在这里。”

      “如您一般清冷禁欲的仙师,对魅妖而言是最甜美的蜜浆。”美艳的魅妖轻点他心口,柔唇吻过他冰凉的发梢,媚语如丝,“大人,修无情道的您,为何心会跳得这样快?”

      嵇采面色如霜。

      贺极出现。

      魅妖不敢造次,停下艳舞,挠相里椿的纸人也住手了。

      相里椿虚弱道:“士可杀不可辱,贺极,你不如杀了我……”

      贺极淡淡道:“好,那就杀了你。”

      纸人举起刀。

      宁玦:“……”
      相里椿:“……”

      “开玩笑的。”少年又露出了恶劣的笑容,“杀你有什么成就感吗?浪费时间。”

      纸人放下刀。

      “…………”
      命保住了,可似乎被羞辱了。

      贺极道:“诛莲,为我寻一样东西。”

      嵇采睁开眼:“把我要的给我,一百样我也为你寻得。”

      “不是在跟你商量。”贺极敛住眸子里的杀意,“你可以拒绝。我会先杀了你,再屠了圣迦山,从红玉牌起,把仙师的皮一个个剥下来,拿去大雍的王都放风筝。”

      “你做不到。”

      “我能否做到,你一试便知。”

      宁玦在一旁劝道:“答应吧。”
      他有理有据的:“人皮风筝满天飞,蛮吓人的。”

      相里椿:“……什么啊,不是他要剥了满山仙师的皮更吓人吗?!!”

      嵇采沉默半晌,嘶哑地问:“何物?”

      贺极:“三千疾谷,渡魂蜡。”

      嵇采缓缓扬起被霜雪冻住的眉梢:“难以置信,妖王阁下,您竟然过不去相思桥吗?”

      贺极坦然道:“嗯,我是过不去。”

      嵇采指着宁玦:“他要跟我走。”
      贺极道:“他的事,你问他。”
      嵇采又指着相里椿:“还有他。”

      贺极道:“不可以哦,若我三日内见不到渡魂蜡,就将相里仙师做成人头蜡烛送上圣迦山。”

      又是人皮风筝。
      又是人头蜡烛。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手作大师。

      相里椿:“……”
      “猪莲不干人事,你不如让我去找那个什么蜡!万一他脑袋又一抽又去作死,小爷的头岂不是没了?”

      嵇采强撑着从冰面上站起来,嘴唇发白:“你会长命百岁的。”

      相里椿叹气:“你对着一个两百岁的人说这话,其实是在咒他。”

      ……

      凤鸟是贺极剪的。
      纸上施了妖法,凌空时与活物没区别。

      宁玦与嵇采坐在凤鸟的背上。

      冷风猎猎。

      宁玦戴着一只红色的蝶形附耳,贺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玦,到了吗?”
      “没有。”

      过了会儿,贺极问:“到了吗?”
      “没有。”

      凤鸟的羽毛温热,宁玦把手藏在鸟羽里取暖。

      “到了吗?”
      “……没有。”

      贺极:“其实你何必亲自前去?三千疾谷凶险,让那朵歹毒的莲花去送死就好了。”
      宁玦咳了声:“他听得见。”
      贺极邪气一笑:“我知道,坏话就是要当面说才过瘾啊。”

      嵇采正在疗伤,眉梢一挑。

      贺极又问:“到了吗?”
      宁玦:“……没有。”

      嵇采:“能不能停止这种无聊的对话?”

      贺极:“我辛苦寻来仅生两只的附耳,就喜欢跟他说话,你少管。”

      一胎所生的附耳可为佩戴者传话。
      可附耳这种妖物一胎多则百只,佩戴时彼此说的话很可能被第三人听见。

      贺极的附耳一胎仅生两只,天下难寻。
      离开前,他把一只送了宁玦,另一只则戴在自己耳垂上,然后在嵇采掌心画了一道法阵,让他可以短暂地连通附耳,参与到他们两人的对话里。

      嵇采不屑:“少给自己邀功,就算附耳生了一百只,杀了剩下的九十八只也照样能达到效果。”

      贺极语气淡淡的:“不愧是歹毒的莲花,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可惜我对杀死自己的子民并无兴趣,我只喜欢杀仙师。”

      “……”

      宁玦警觉:“……别吵架啊!”

      嵇采深呼吸:“是他说要杀仙师。”
      宁玦对贺极道:“你不要总是杀杀杀的。”
      贺极道:“阿玦,他先攻击我,我才回击的。”
      宁玦又对嵇采道:“也是哦,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攻击他呢?”

      嵇采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墙头草啊?!”

      宁玦:“……”

      贺极不知道第几次开口:“阿玦,你到了没有?”

      宁玦这次回:“到了。”

      脚下,一座吊桥架在两山之间。
      两岸层林尽染,红枫染了山。
      山间是河,枫叶飘零又染了水,山溪潺潺,流淌着红叶。

      那座桥就是相思桥。
      桥对岸则是传说中的三千疾谷。

      三千疾谷由恶鬼的怨念幻化而来。
      相传千年前,女娘新婚当夜,丈夫被征去做徭役,累死在了深山。
      她痛哭七日,身披红嫁衣,从山巅跳下去殉情,血染红了漫山枫林。

      自戕的鬼魂要煎熬数十年方可再入轮回。等她经受了多年的折磨后投胎时,却发现曾对她说过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丈夫早已转世,并且有了新的妻子——两人恩爱缱绻,是旁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于是女鬼疯了。

      她坠地之处生出荆棘,她认为世间三千疾,相思最可笑。
      女鬼在谷外布下一座桥,那是进谷的唯一通道,却隔绝了一种人。

      ——相思之人不过桥。

      害相思,便走不过相思桥。
      走不过相思桥,便进不了三千疾谷。

      贺极问:“阿玦,你上桥了吗?”
      “嗯。”
      “有没有被结界拦住?”他平日冷静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竟有一丝的紧张。

      “还没有。”

      宁玦踏上桥头,走在铺满红枫的桥面。
      布靴的鞋底踩过厚厚落叶,发出柔软的吱嘎声。

      “有没有被结界拦住?”
      “还没有。”

      “有没有被结界拦住?”
      “……还没有。”

      嵇采不耐烦了:“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无聊的对话?”

      贺极又问:“阿玦,被拦住了吗?”

      宁玦站在相思桥的另一端,告诉他:“我已过桥了。”

      贺极不再问了。过了会儿,他语气轻快道:“进去后要当心哦。这女鬼淋过雨,便要把别人的伞也撕掉,简直坏透了。”

      嵇采冷漠道:“妖王阁下听上去心情甚好。”

      贺极心情甚好地回道:“噢,莲花,有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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