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宴朝欢》酡乐

27、穆白容之死

　　苡若再一次造访，便是为了那前面探查一事。

　　“那穆家作为太子的母家，对于他的势力自然是全不设防。皇后虽有所嘱咐，可更多的还是针对你。所以，太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当初的知情者。只是……”

　　晏蘅了然，“想来那些亲身经历过此事的奴役已经不在人世，留下的，恐怕大都是些不清楚具体情况的旁观者了。毕竟是一个孩子，怎能全无来处。想来她穆白容也不敢将旁人的血脉留作己用。所以，苡仁只可能是穆家的血脉。”

　　“不错，唯一对得上的，便是多年前那对死于匪乱的夫妻。他们是穆家旁支，并不易引起警觉。”苡若摇头道，“想不到他们连杀母取子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可是他们自己的血亲啊。”

　　“所以，如今的故事就全都对得上了。穆白容自进宫之后，不得苡秦喜爱，便想要用孩子拴住他的心。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场承恩雨露，并成功诞下有着穆家血脉的皇子。”晏蘅轻笑道，“看来，她也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爱嘛。”

　　“高位者，情与爱皆为点缀。”苡若的目光冷了些，“永安的接亲使团已经出发了，舒妃，我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好。”

　　……

　　第二日，一桩震惊朝野的皇室丑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朝太子，并非是陛下的亲子。

　　而是，穆家血脉。

　　苡秦早就对穆家的威势不满，前不久才借着以下犯上的由头处理了一个穆运，如今听到连这江山都要易主为他穆家，怎能不震怒。

　　穆白容也听到了这个传闻，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彻底断了。

　　“罢了，前日因，今日果。所求种种，皆为虚妄。”

　　那声音淹没在风中，唯有一滴泪落下。

　　她悔了……

　　这一次，她真的后悔了。

　　曾经用无数个日夜来安慰自己，那时的选择没有错。可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那些自以为的情深，焉知不是那人的刻意为之。

　　这一次，她赔上了自己，赔上了兄长和整个穆家。

　　为一个男人，值得吗？为那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真的值得吗？

　　她无数次拷问自己，最终也只是徒劳。

　　少年时的幸福时光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但回不去了，不是吗？

　　穆白容紧紧握住双手，连指甲陷入血肉之中也毫无察觉。经此一事，苡仁的身份被诟病是必然的，但当初那件事所有的亲历者都已处理干净。就算苡秦要查，无从查起，没有证据。

　　那么能跟这风言抗衡到底的，也唯有一条命了。

　　旁人都道她穆白容的命生来尊贵，可若是离了穆家，她真是草木都不如的。纵一死，不可教大厦倾塌。

　　一生糊涂，一世安然，该到她牺牲的时候了。

　　“母亲。”苡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冷冷的，像冬日的风。

　　“怎么不唤宫人来点灯。”他说着，却自己将那殿中的蜡烛都点燃了。

　　待火光重新映上那张脸庞，他才发现素日冷冰冰的母亲，这一刻终于有了些温度。

　　“仁儿，你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苡仁沉默片刻，才艰难回答：“没有。”

　　穆白容笑了，“仁儿，这个问题永远不要问出口。谎言终究是谎言，就算一千个、一万个人说，依旧是谎言。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母亲教诲。”

　　隔着明明暗暗的烛火，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一个这样乖巧的孩子。只是，从前她想要的太多，被辜负得太多，连身旁的人也忽视了。

　　“仁儿。”她终究没忍住开口，“谢谢你今日来。也谢谢你，愿意叫我一声母亲。”

　　苡仁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情绪，只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脸上有了泪。终于拿到了那些曾经无数次艳羡的东西，他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茫然、无措。

　　母亲的爱。

　　可是，那是母亲吗？

　　期待、失望、麻木，一直都不明白何为爱的苡仁。

　　原来他也是有妈妈的孩子，是那个在分娩时痛苦死去的陌生女人，还是眼前这个满眼愧疚的母后呢？

　　苡仁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一直到最后一根蜡烛燃尽，他才离开。

　　……

　　后来，听说穆白容撞死在大殿上，以示清白。

　　清白？

　　苡仁一个人坐在殿里笑了很久，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苦苦的、涩涩的，有点咸。

　　他终究是没有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