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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墨茶-一、莲之爱3.肉食者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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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喜欢分享小零食的人会比较受欢迎。
所以不止我,经常有人去墨茶那蹭吃蹭喝。没有谁对自己残忍到能拒绝美味食物,而且不谈正事墨茶也是不错的聊天对象,一来二去,设施赫然成了食堂。
今天也一样有了先客。
是师织,很少见的客人。他就站在墨茶身后,朝对方的脖子咬了下去......?
天道好轮回,终于是轮到墨茶被吃了。
——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不,首先是为什么要吃,又是怎么吃到的,追溯其原因,再不正常的事背后都存在一条普遍的逻辑。
“还是先找个位置坐吧?”
在我思考的时候,墨茶开口了,他似乎早就察觉到了我。
“也行...话说你俩这是在搞什么?”
“哦,你说这么。”
他侧目看向师织,我也跟着看去,只见味道刺鼻的红色液体染上师织白皙的脸,好一副有血有肉的景象。
“他在分析我作为食物是怎样。”
“这点用看的就知道了。所以,你怎么想?”
“我对在他人认知中自己的血肉是个什么样的味道也有些好奇。”
“你的不正常也并没有出乎我预料。”
率直地给出评价。
“...虽说没想到还会流血就是了。”
“可以将这具躯壳理解为一个假想空间。它因为失忆后的我不能认知自己存在而创造,因此,发生在它身上的所有事都是模拟实验。”
“现在你看见的也都是假想。”
“这算变色龙还是幽灵?”
“能被碰到还会流血,这也算幽灵吗?”
挺有趣的问题。
不过,既然都是幽灵了,表现形式也就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其定义、本质。
“和其他任何生物都不同,并非固定的物质,而是以意识具现的形式存在。”
“这种东西要失去了自身的记忆,那它和死了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记忆只是意识的表层。”
“即使现在发生在你身上的都是模拟?”
“假想一样可以具现。就像人们为故事中虚拟的世界一喜一忧那样...痛觉也是如此。”
这么说的话,你又如何。
“现在感觉痛吗?”
“或许会有些像人类撕倒刺。”
“这么说你还挺乐在其中。”
“是么?另一个人对这个比喻倒是给了我完全不一样的回答,既然人都是以自己的感受反推外界的话...”
墨茶投来视线,他这绝对是故意的。
“——首先声明我没有喜好痛苦的特殊癖好。”
“这样么,总之换成像脚趾撞桌角好了。”
“选了个众人意见基本一致的比喻么。”
“但既然你还有心拿我打趣,也没那么痛吧。”
“错了,只是我专心和你说话,分心感觉痛。”
“人是没法分心感觉疼痛的。”
“那就当是这回事罢。综上所述,毕竟是我自己答应的,能拜托你来让他别继续啃了吗?”
“如你所见他都快给我脖子咬个对穿了,还挺痛。”
“看来我还得补一句人不会用这种语气喊痛。”
但也确实不能再让师织这么咬下去了。
为了他,也是为了我的精神卫生。
“...别咬了,要吃的话吃点别的吧,这种东西下肚可不好。”
这么说后,师织干脆地松口,拿出纸巾擦去嘴角的血污。
“你们有肠胃吗?”
墨茶问。这我还想问你呢。
“说的不是这个意义上的不好,是伦理问题。”
“你完全不懂我的意思。”
“如墨茶所说,这是不计伦理的模拟实验。”
师织说道。
“模拟么,那你们之前都聊了些什么?我可不认为这种场面是自然而然地就会发展成的。”
“墨茶对森罗存在许多疑惑。”
“我在我的理解范围内做出了回答,临海这一带如何,内陆又是怎样,这也包括了如若森罗突然荒废,人们该如何生存的问题。”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只是做了个假设。”
墨茶边更换脖子上的绷带边说着。
“如果那样,就只能舍弃掉道德伦理把身边的人们变成食物了吧。”
“从假设而言倒也不算危言耸听,但你是否想过即使什么都不吃这里的人也不会死?”
“所以只是假设那种必须把他人吞吃入腹不可的境况。”
“这一假设并非没有价值,我便尝试将他作为食物。”
“你得出结论了吗?”
我问道。
“出自本能的食欲,因肉食而欢喜,为之奔走,是十分普遍的事。”
“品尝过后就理解了,自己并不具备为食肉欢喜的神经。”
“关键时刻是救命粮哦?”
一边的墨茶探头,有点烦。
我给出评价。
“嗯...是完全想不到怎么用的实验结论啊。”
“很难说抵达了‘结论‘。”
“事关饮食,拥有生命的事物,都存在从外界摄入什么的行为,即使森罗也不例外,而你骨肉的滋味和这个地方如出一辙。入口时,感到在理解无法理解的事物,还需要观察更多。”
“就是说你也不懂么。”
“是的。”
“这可真是遗憾。”
二人简单地讨论了实验结果。
之后,什么都没说,师织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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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织已经走远了。”
眺望着门外,墨茶这么说道。
“现在的话说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要吃的也有。”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里是凶杀现场吧。”
“满地都是血的样子是挺凄惨。”
“这是你自己的血吧?”
“也是,那么把这些血和心情都收拾一下吧。
他做出一个回撤的手势。须臾间,不止地板上的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也一并消散殆尽。
倒确实有“假想模拟”的样子。
“你似乎挺中意师织的。”
“毕竟他从不说笑,把似乎去掉吧。”
“......”
闲聊,就到此为止好了。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在意。”
“请讲。”
我认为他是为了找到什么,譬如头和记忆之类的才会到森罗来。
但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就仿佛希望那东西能主动来找自己。
像只被关在阳台门外的猫一样。
“成天待在这里,借着吃的邀请他人和自己聊天...”
“你这样就算满足了吗?”
“从这里望出去风景很不错,师织他们都是有趣的人,每天有闲有恬,你也还在。”
“难道连这都无法让我满足吗?”
“按这个标准,我倒有些好奇到底何处不能成为你的清闲之所。”
“所以你希望我能表现得更焦急一些。”
“我不否定。”
“呵呵...”
他嘴角稍微向上扬几度,发出像是在笑的声音。
“森罗对你而言是个怎样的地方?或者说,森罗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放着都会不管千里迢迢跑到这边来?”
“是悠闲。”
“在森罗以外,人们像是被工作追赶着一般奔波。他们忧心未来,他们陷入焦虑,他们的时间总不够用——因为所有人最后都会死。”
墨茶闭上眼,像是在回想都会的场景。
而后,他再次睁开的那双漆黑无底眼珠中,倒映出了我的影像。
“但你们不同。无论这世界变成怎样,你们都会永葆青春,拥有无限的明天。”
“因此从根本上就没有焦虑的必要,是吗。”
“所以我并不担心都会。”
“你就这么自信自己会永远拥有这些东西?”
我问道。
“如果人不只把紧握在手中的事物认知为自己拥有的,也就不会再感到痛苦。”
“那就算是一无所有也能说成是自由吧。”
“最快乐的就是什么都不想的时候。”
“而且就像泡面需要等上五分钟一样,很多事只能等待,我也习惯了等待。”
“我记得是泡三分钟。”
“下次我会给你泡三分钟的。”
“不。我不需要,有烧烤就好。”
“确实你也不用担心会上火。”
“那就明说吧,我现在不想出去,不想看到森罗市井的样子。”
“所以这是为什么?”
“偏好谁都有,我也有,就像现在只有烧烤能提起你去吃的兴致一般。”
“你也会挑食么。”
这还真是令人诧异。
“或许所有人最初都是不挑食的,只是后天经历的一切让人为自己划上了边界。”
说着似乎有些道理的话,他看向前方,视线直至落入地平线的虚无之中。
“我追寻着记忆中故乡朦胧的幻影一直来到这里,却只见到毫无印象的碧蓝大海...”
“诸夏可以说是因你而毁。”
“所以说不定我其实是想忘掉诸夏。”
“可你都想起诸夏过去的样子了。”
——而且还是毁灭的时候。
罗盘掉入海中的船长,是否还能驶向理想的彼岸。
“假想会成为真实,你身上的枯枝会长出模拟的新芽吗?”
“反正我也是现在的样子了。”
“没必要为了已经没法回去的地方去寻找过去自我的碎片。没有’我的意识’,便不会认为自己得到或失去什么,也不会再因此痛苦。”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空白和完整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因为人能看见的只有眼前的事物。”
墨茶望向远处,而从我的视角看,所有光都没有照进他的眼中。
“想起过去在诸夏的食遇,然后意识到现在这里是一清二白的森罗,难免会有些感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不是奶茶那种加料放得比水还多的,即使我不挑食也...”
“奶茶?”
“一种喝了晚上会睡不着的饮料。”
“打扰了。”
迅速舍弃不必要事物是幸福的开始。
先结束打偏的话题,我再说下去。
“反正如你所说这里的人什么都不做也活得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
“必要和充分存在区别。”
墨茶说。
“师织他们就是因为了这个才每天都要跑你这儿尝鲜的吧。”
“可这里并没有谁是肉食者。”
“动物早都不在了。”
“但他们又能为了其他什么理由来找你?”
“我不知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遵守了这从古时而来的道理。
“不过也没必要现在就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烧烤,先从什么东西开始?”
“土豆吧。”
——这座过去鲜血横流,未来或许也有人血沾衣襟的房间,此刻飘出土豆的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