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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墨茶-一、莲之爱4.雨水蓝调 ...


  •   森罗过去少有晴天,所以我小时候对夏天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郊游、游泳,吃西瓜,放花灯...
      我也曾想过坐着祝礼用的船顺流而下,边遥望夏季晴朗的夜空,边听浪潮伴随悦耳的虫鸣。
      直到如今永夏的森罗,我在盛夏的沉闷与热流中一天天懒散下去,方知自己根本没这么多精力。
      不过我还是想要从这平淡的每一天中得到什么,即使我真正需要被满足的乐趣并不多。

      我朝着海岸走去。
      今天也很热,但一直都是酷热的天气也就说不上高温了。海边没几个人在,感受着从鞋底传来的砂子的温度,很快我就找到了墨茶。
      “你会出门还真少见。”
      “想想平时都是整天整夜地待在房间里料理食物。”
      “一直做一样的事也挺没趣的。”
      他以竹片编出了一艘精巧的,容量大概够坐下一个小孩的小船,还在上面放了许多形色各异的纸灯。
      “做这个有趣吗?”
      “嗯。”
      我问道,而他给以肯定的回答。
      “随着船的流动,灯光就像连成了一条金光璀璨的路一般,我认为这有别样的意义。”
      “正协也要来编一盏灯么。”
      “我?...我不擅长手工,只怕做不出像样的成品来。”
      “放在这船中会显得诧异吧。”
      毕竟墨茶的船最外行的人来看都能明白其精致。
      “那也是鲜明的个人特色,不会泯然众矣不是挺好的吗。”
      “听你这么说,这是要放出去给人看的?还以为你是在独自玩耍呢。”
      “我要独自享受的话直接进食就可以了。”
      “这是给我记忆中那些居住、生长在这里的熟面孔做的灯,我想让他们看见。”
      “也就是给死者的物品么。”
      根据墨茶的“年龄”,如此推断道。
      “不是。我也记得你,但你还活得好好的。”
      “毕竟你也没给“记忆中”这一词所代表的具体时间范围作定义。若是对诸夏的记忆,那就是如今无法再见才会用的说法了。而且不管怎样,我现在就已经是在看的一边和你一起制作纸灯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没说过这些灯都是我制作的就是了。事实上,船上放着的这些灯就是那些人自己做的,可以说成是像时光胶囊一样的东西。而我把这些回忆带回现在的他们面前——也就是物归原主。”
      “那我怎么说,现做现卖?”
      “每一个现在都会变成过去。我也会为现在的自己做一盏灯。”
      “这是诡辩啊。”
      我给出评价。这家伙,总是在奇怪的场合很能言善辩啊。
      “所以你就负责提供个场所么,倒省了不少功夫,只是这些灯恐怕管不了那么久。”
      “但在这段时间里留下的痕迹是永远的。”
      “这已经不在时光胶囊的定义里了吧。”
      “对了,灯做好后在底部勾上铁丝串在船上,就不会掉下去了。”
      也不正面回答我的话,墨茶递来彩纸和裁剪粘贴用的道具。
      “给。”
      “嗯...”
      我应该是不想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的,但我也实在没有其他的事要完成。
      就这回陪他做些什么吧。
      接过墨茶递过来的铁丝,我照着记录提供的影像制作了几个比较简单的纸花灯。
      “很久没见过长得这么狂野的蝴蝶了。”
      “不过,为什么全都是蝴蝶?”
      “!”
      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句话,虽说并不大声,也是实打实地把我吓了一跳。
      “...别盯着我看,有喜欢这个的家伙在而已。”
      “喜欢昆虫不像现代森罗人会有的喜好,会是谁呢...”
      “也别随便开始推理。”
      制止探究记忆的行为,而也是同时,我注意到一点。
      “...不,比起我,你对自己做的东西就没有疑问吗?”
      “这是枫叶。”
      “我知道。”
      “用枫叶把灯裹在里面也能叫纸灯么。”
      虽然并不是值得介意的事,还是忍不住指摘。
      “枫叶可以造纸。”
      “而你就像指着毛虫说是蝴蝶的人一样。”
      “是不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了,毛虫只是携带着组成蝴蝶的器官而已。”
      携带?
      “......话说回来,这些东西至今都放在了哪里?也不像是收在你衣服里的......”
      “我又没有成虫盘。”
      “看得出来没有。”
      不如说有的话问题才大发了。
      “但确实,从内在的层面看,我其实一直都是裸体。毕竟也没有给心灵穿上衣服的需要。”
      “欸...”
      “你讨厌内脏吗?比如说没有胃液也没有唾沫的干燥的胃。”
      “我回去了。”
      “不,还不能让你回去。”
      眼前是抱着船的墨茶,我转过身,然后又看见抱着船的墨茶。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个适合船下水的地方。”
      “为什么非得是我,地图的话问最终不是更快?”
      “’最终’是哪位?”
      他这么问道。
      我很希望他是在装傻,但看起来实在不像假的。
      “...你要真没事可以多在设施里面走走的。”
      “而且在这里下水就行了吧,也没什么暗礁,这又是个小船。”
      “如果在这里放走船会远离森罗,时光胶囊是多年以后可以在差不多的地方找到的东西吧?”
      “你怎么总是纠结这种怎样都好的细节,想要以后找到的话就地埋掉不就行了么。”
      “在下水前就沉掉了的船...”
      “真是残忍啊。”
      “到底哪里残忍了。”
      “船还是放在地下河吧。”
      随便说些怎么都好的事,然后猛地说回去把话题往希望的方向推进。
      要指摘也可以,只是现在的我显然没有那么做的精力,也就顺着话题的方向说了下去。
      “这不一样会驶离森罗吗,只不过是朝着地心而已。”
      “我似乎知道了地下没有森罗的国土。”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想都不要想。”
      加入Z轴计算国家体积这种恶魔的想法不可推广。
      “但为什么是地下河?地上不行么。”
      “因为地上是森罗如今的国土。”
      “怎么还过不去这坎了。”
      “一切都会改变,但相比地上,地下的变化少许多。把船放在那儿,他们肯定可以看见。”
      “毕竟人到最后总会想回到熟悉的场所的。”
      “然后沉积形成天然气么。”
      “所以才要顺着地下河去找嘛。”

      我带着墨茶进入山区。在这远离而今静寂城市的更僻静处,有着地下河在地表露出的“窗口”,隐藏在山野林间大地幽蓝色的眼珠——
      天窗。
      土地的本质是沉淀,沉重无比,存储着以人类的头脑难以遍历的历史庞大生死的记忆,而地下河也是与之相符的深度不凡。
      “就这里吧。”
      “好。”
      我和墨茶在这将小船推下水。
      出于倾斜的地势,船自己就顺着水流向着洞窟深处驶去。
      现在是大白天,但洞窟深处很暗,随着船一寸寸深入内部,船上载着的纸花灯显得越发炫目,这一直持续到它彻底从我们视野中消失为止。
      仔细想想这其实和一般的放花灯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把灯载在船上又送入地心而已。
      和船相反,我们走上了回去的路。

      也不知是饿得没力气了还是真的清闲,墨茶走得很慢,和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夕阳将山野和我们一并染成金色,傍晚的微风吹来城市不具备的清凉,我在看墨茶,墨茶在看风景,他的眼中整座山都在燃烧。
      过去见面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凝视着蔓延的山脉。
      “这些灯一直是交给你保管的吗。”
      “是的。”
      “那为什么现在才把灯放走?以前你也来了森罗好多次,要放什么时候都行吧。”
      “因为那时的我认为没有必要。”
      “不如说,就这么一直保管下去感觉会更好。”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没几个人在了?”
      “怎么说呢,第一次从仓库找到这些灯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那是不定型的,不明确的,隐藏着无限的可能性的过去。当时我和大量泛泛之交中不多的能够真心相待的朋友一起,度过了数个难忘的盛夏。”
      夕阳绯红混杂金橙紫的剪影消失在他漆黑色的眼珠中,无影无踪。
      “——在我看来,这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完全没有实感。”
      “我感到我的过去在溶解,存在也逐渐变得稀薄。遗忘像死亡一样使我支离破碎,所以我将这些可以证实过去回忆的存在时刻置于身旁。”
      “也就是说满足自我保存的欲望吗?”
      “好生恶死是本能。”
      墨茶眨了一下眼,然后,他黑色的眼珠被傍晚的森罗山野填满。
      “虽说现在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是说通过过去确认现在么。”
      “泥沙俱下,但带走他们的是江水吧?我认为记忆和生命也是这样的关系。而且这些只是徒有表壳的残余物,他们的核并不在这里面,我不需要买椟还珠。”
      “在的会反而会很恐怖吧。”
      我指出。
      “如果是更大的壳就不一样。”
      “比如说?”
      “比如说空气,空气的壳是整个世界,世界总是值得珍惜的......”
      顺着夕阳坠落的方向穿过四周树木一团又一团繁茂过度的叶片,这时候,出口、下山的路紧接着广阔的海洋映入眼帘。
      天空和水面的交界处一片灿金色。
      “对了,既然提到了,就早点说免得过后忘记。”
      墨茶突然切换话风。
      “我现在正在找人。”
      “话题转换得很生硬啊。”
      “因为我刚才想起来了——希望你能帮我找她这回事。”
      “那是位金发金瞳,皮肤白皙,个子比你我都高,在太阳光直射下对视力很不好的女性,我想这样的人在这边应该非常打眼。”
      “是这样没错。”
      “那么,既然我从没把这么显眼一个人作谈资和你聊过,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见过也是当然的,毕竟她生时此处还是诸夏。”
      “哈,那还用得着问我?”
      我用有些讽刺的口吻回应道。
      对此墨茶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眺望大海的视线看向我。
      “因为诸夏也没有灰棕发蓝眼睛的人。隐约地,我能感觉到她的血脉在这片土地上流动。”
      “追根溯源的话总会有交叉的。但你要找人的话,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不如说现在才是时候,我曾以为就算来找,也只能找到被她舍弃的躯壳,然而,直到现在记忆深处她的存在仍没有消去。”
      “还留着她的灯。所以,我想到...”
      “所以?”
      “我到森罗来的理由多么充分呐,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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