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17、将欲弱之，必固强之（一）

　　声音温和有礼，但举座皆惊，阿水则更加害怕，她捂着一张嘴拼命摇头，恨不得能把脑袋掰下来自证清白。
　　“你们往前走，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随即那声音又借吴欲知的身体发出，一行人知道坐以待毙毫无用处，就小心翼翼地朝不知道哪个是前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橙黄的火光扑簌亮起，把后面壁画上的人物映得摇曳生姿。
　　“快看！人！”阿水指着火光尽头处惊呼道，影影绰绰间，有一个暧昧不明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
　　吴欲知莫名兴奋起来，心跳也快了几拍。那生物的身形，看起来和人类无差。他觉得这生物没准和地球人有着什么近亲关系，或许能知晓地球灾难的真相。
　　003瞟了他一眼，冷静地说道：“我劝你打消妄想。”
　　他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妄想。那生物和在水中初见的蜡人一样，不死不活，被定格了般。
　　不有退后一步，两只手分别抓住阿水和003，准备随时跑路。
　　“不要害怕，她和水里伤害你们的东西不一样。”那生物似乎看透了不有的心思，于是借着他的身体解释道。
　　吴欲知冷笑一声，他极目四望，这鬼地方灯火幽冥，看不出实际大小，墙壁连成一片，连条缝隙都没有，上面画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画，瞅着倒是有些眼熟，他努力在脑内搜寻了一圈也没收获，反倒越看这鬼东西越生气：“那倒是要好好请教一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说话的人幽幽叹了口气，烛光也跟着叹息轻轻一闪，“她是我的爱人。”
　　“至于我，无所不在。那光，那墙壁，你踩着的地面，我爱人静坐的椅子······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每一样，都是我。”
　　吴欲知拧起眉头，他看见身旁的003跟他一样困惑，就单手撑上他的肩膀，一副好像吃了苍蝇受了大苦似的说道：“嘿这鬼东西比你还讨厌，净说一些不着四六的鬼话。”
　　003不为所动，只是往前迈了一大步，甩掉他的胳膊后掸了掸肩上的灰。
　　“唉······”那抛出石破天惊回答的声音又叹了口气，一阵清风袭来，周遭火光倏地蹿高，把墙上流光溢彩的壁画映得栩栩如生。
　　接着，空中响起火光爆裂的哔啵声，袅袅青烟中，壁画上的人物······活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从墙上飘下，随着他的娓娓道来，开始扭动身姿：“虽然事情说来话长，但我想各位应该时间充裕吧。”
　　“古老的地球上曾经有个国家，有这样一则神话——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过神创世说或者与之类似的故事？”
　　吴欲知眼前一亮，对啊！这人首蛇身的女人，和刘爱琳教授的资料何其相似！
　　003和朴若谷相对而视，两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变得犀利。
　　“除了拥有高级文明的星球，造人一说在其他星球其实很普遍，只是人物和方式各不相同罢了。”不有走过众多星球，对每个星球的秘闻都略知一二，他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串联起来，发现竟真的和这舞动的壁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就对了，”那声音有些欣慰，“众神之主，其名各异，但其实都有一个统称。我先卖个关子。”
　　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人本姿态各异神色万千，但一听到众神之主这个称呼，立刻就站得笔直神色凛然，双手抱于胸前，行微躬之礼。其变化之快，让本来有些雀跃的吴欲知一下了熄灭了他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高能量体如003和朴若谷，虽然一个冷淡，一个看似温柔实则疏离，但是都没有尊卑鲜明的等级秩序。他们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是冷漠，一种对生命敬畏但是对生死安之若素的态度。神明如果仁爱，那他们将视生命一视同仁；倘神明铁石心肠，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挥挥手就可让生命灰飞烟灭，那他们应比003和朴若谷更冷漠，是一种蔑视一切的冷漠，尊卑和生死等价，全然轻如鸿毛。他们靠自信强大征服一切，怎会用浮于表面的形式来满足自己？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单单听到众神之主四个字就如临大敌，不像是神，倒有几分人心作祟。
　　他不露声色，悄悄瞥了眼朴若谷，看见那人同样神色凝重，和003交换着眼神。
　　井底落针可闻，那声音似是没察觉到吴欲知的心思，继续说道：“宇宙诞生之初，是一片纯白无瑕。但物极必反，安静的白中生出了躁狂的黑，于是孕育出了众神之主。他出生时是未尽人事的孩童，无忧无虑，可随着他渐渐长大，便发觉一成不变的空间很是无聊，他便将黑色种子收集，想着能利用它们做些什么。”
　　话到此处，那声音顿了下，吴欲知感受到了那声音的悲哀，“不安分种子纠结成群，四散逃逸，它们爆炸成一团带着闪电与雷鸣的小黑球。但神觉得那球太小，不足以让他玩耍，便将其生生撕大了数倍，没成想这多此一举差点害惨了他。”
　　“为什么啊？”阿水听得入迷，不自觉喃喃问出了口。
　　“因为他发现那球太大，已经开始自主吸收黑色并逐渐长大，态势朝神不可控的方向疯狂发展，最终在那一望无际的黑中，孕育出了众魔之主。神魔大战一触即发，魔为了获胜，把剩余的黑色不安分种子吹成球，在球中培养自己的士兵，神无法以一当百，只能有样学样，他们无形中创造出了宇宙中的星球和生命。”
　　吴欲知揉着自己的耳朵，他听累了，什么神啊魔的，比他妈扯淡还扯淡。但是那声音又实在宽厚祥和，当个睡前故事听也很不错，他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神魔大战还没结束，地球人全都被抽调当兵上战场了？”
　　“你是，地球人？”那声音惊愕的问道。
　　“呦呵，您还知道地球呢，”吴欲知来了点兴致，“看来全宇宙就地球人傻了吧唧的还在为有没有外星人争论呢。”
　　“地球人，地球人是神的后代！”那声音啜泣了几下，室内一时只闻他的抽吸声，几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吴欲知从小在孤儿院摸爬滚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把牛粪夸出花，他自认为什么场合都得心应手，但现在面对这么个玩意却抓了瞎，他此生头一次，恨不得把地球人这个身份丢掉。
　　其余几人像是看他笑话一样不声不响，就连朴若谷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揶揄。吴欲知没办法，只好尴尬一笑：“哎呦原来我有个这么牛逼的祖宗呢！但是说来我也没福分，没沾着人家的半点光！”
　　他希望能由此撇清关系，但那声音却不给他机会。
　　“你不懂！”声音慷慨激昂地解释道：“神魔大战不分输赢，他们划分领地，约定互不侵犯。神居于地球，魔不知所踪。直到神化成了地球的点点滴滴，魔也消散于太空，魔之子就在宇宙重燃战火，我们为保卫地球出征，最后殒命于这颗星球。”
　　吴欲知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止住笑声，003见状狠狠掐上他的后腰，直把他的眼泪逼出才算完。
　　“孩子，”灯火跟随他一声语重心长的呼唤齐齐闪了下，那些舞动的人影也停下舞步，纷纷看向他，“你是神之子！你要为我们失去的同胞和家园而战斗！”
　　“噗嗤！”吴欲知到底是没忍住，一声神之子让他破了防，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曾经在中央图书馆看过毁灭大战前东部某岛国的文艺作品，什么热血漫画，他觉得现在这声音就是对那些作品的拙劣模仿。“对不起，那请问，我该如何报仇雪恨呢？”
　　那声音没计较吴欲知的嘲笑，继续说道：“很遗憾，魔之子居住的星球过于隐蔽，我们未能查到线索。在大部分同胞命丧于这颗星球后，生还者为了信息不被遗失，便将魔之子经常出的没的星球制成了一张地图，希望能给后世提供一些线索。”
　　“抱歉我打断一下。”003实在没法继续听他鬼扯下去，那些或人形或人首蛇身的鬼东西晃得他心浮气躁，他躲过一个冲他飘来的鬼东西，恼怒地问道：“你和地球什么关系？这些东西又为什么和地球的神话传说形象如此接近？”
　　那声音借助从壁画上飘下来的人打量003，它们不会眨眼，只直勾勾地盯着不动，有些人影的黑眼球因为外部经年累月的摧残变成了斑驳的点状，有的只有眼白，它们统统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把003吓得更青了，连见惯大风大浪的不有也后退了好几步。
　　终于在确认003不是魔之子后，那声音才不疾不徐地回答：“因为我曾经也是地球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吴欲知倒吸一口冷气，他设想过这种可能，但亲耳听到自己的臆想成真，还是像见了鬼一样惊悚的。
　　朴若谷和003平静地对视了一眼，说道：“但是据我所知，地球的科技远没有发达到能够让一个种族在另一颗星球登陆。”
　　那声音轻蔑一笑：“所谓的人类历史才多长，消失于沧海桑田的遗迹又有多少，你们凭什么断定曾经的地球没有高度发达的文明呢？”
　　吴欲知低头沉思，虽然这鬼声音说得颇有道理，时过境迁，很多文明的遗迹已经葬身海底或火山，成为了传说，但它的故事也还是漏洞百出，总觉得是包藏祸心。过去已成事实，再纠结便是对曾经的人和事，甚至是自己的不尊重。既然除了003，几人星球的起源说都大差不差，那便更应该朝前看。他问道：“你一直说的那个魔之子，叫什么？”
　　“阿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