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把酒》山月散人

41、媳妇儿

　　八月十四，雷阳去找人，顾安跟着一起。
　　日未升，海面风平浪静，渔民们已忙忙碌碌，整修房屋的，补网出船的……
　　又是一番忙碌生计的安平景象。
　　盐水腥气萦绕。
　　一群无知小崽儿们却不懂大人的忙碌，蹦蹦跳跳围大人前后捡拾，嬉笑玩闹，也有远边儿一处，传来琅琅读书声。
　　海边沙软水多，顾安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雷阳牵起顾安的手，小心走去。
　　周边儿小崽子们围过来叽叽喳喳。
　　“雷叔，这是你媳妇吗？”
　　“大哥哥好漂亮啊。”
　　“哥哥，你是雷叔媳妇么？”
　　“哥哥，你给雷叔生娃娃不？弟弟还是妹妹啊？”
　　“父亲和爹说了，男子不能生娃。”
　　顾安一时好笑，弯腰逗弄他们，“父亲和爹？回去告诉你父亲，可以生的，回去叫你爹给你父亲生一个。”
　　那小子哇了一声，忙拉身旁一小女娃跑了。
　　雷阳默默立在一旁，瞧他逗孩子。
　　顾安直起身来，招手叫扫墨过来散些糖果给孩子们。
　　小崽儿们蜂拥而上，近前时又乖乖排队等着。
　　顾安看向雷阳，眉目温柔笑了笑。
　　雷阳心里抽痛，牵他的手紧了紧，拉着人小心向前走着。
　　不久，到了地方。
　　原是读书那处，一座高脚木楼，上了楼，见十来个小子女娃呀呀读书，前儿坐了个穿月白布袍瘦小男子，脸上蒙着书，靠椅上仰头睡去。
　　见屋里进了人，孩子们停了书，一劲儿瞧他们，男子拿开书坐正道：“怎不读了？”
　　转头见了他二人，也不惊讶，道：“屋里说话儿。”
　　又转向孩子们：“继续读，今日一气儿把《三字经》背熟了回去，二蛤，你今日《弟子规》要结了啊，已允你拖了两日了，不可再拖，当日事当日毕！”
　　里面最大独坐角落的少年懒洋洋点头，娃娃们继续读起来，他三人进了里屋。
　　一时厮见完毕，互通姓名。
　　原这男子姓王名单，字双鱼，土生土长本地人，二十四五的年纪，原家住城里，家境殷实，供他读书上学考秀才，何曾想考上秀才后，这人却转而学武，钻研杂学旁收，进了军队做了几年幕僚军师，直言快口得罪了人进了狱，父母只得倾家荡产赎他出来。亏父母豁达，并不为意，带一老仆回老家捕鱼耕种度日，又见家中娃娃甚多，便搭个房子叫他于此教娃娃们读书，只不许他再去做其他的。
　　娃娃们三五日送些菜饭来，权作束脩，没有的，也不打紧。
　　就这么混过着。
　　王单见顾安长相秾艳，又见雷阳对他与别人不同，揶揄道：“这就是嫂子了吧。”
　　说着作揖施礼笑道：“见过嫂子。”
　　顾安坦然受了，怀里掏出一对双鱼玉佩，笑道：“弟弟客气。”
　　王单双手接了道谢，书架上掏出个卷轴递给雷阳，道：“知你善心仁义，早备下了。”
　　雷阳接了道谢，原是近来的村落布局。
　　一时三人聚首议论起来，天儿渐热了起来，叫二蛤的少年送了次饭，被王单叫住喊来苏大。
　　二蛤刚欲转身离开，被王单叫住道：“你那夜瞧到什么，听到什么，说说”
　　二蛤道：“那夜，他们抢完东西上船时，我就躲他们船底下，听他们讲，八月十五趁官府松懈，到村上再抢一回，若得手，下次就入城。我之前去县衙里报过，只是他们都不信我。”
　　雷阳问：“可听着具体时辰？”
　　二蛤摇头：“没有，只听得这个，他们乘的小船，过暗礁时，我游暗礁底下躲了好久才回，远远瞧见他们在海上有一艘好大的船等着，嗯……三四层楼那么高的船。”
　　顿了顿又道：“你们要去打他们吗？我也要去。”
　　王单皱眉道：“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回去！别叫父母亲为你担心。”
　　见苏大疑惑，干笑一声，道：“我父母见他懂事，已收作义子。”
　　苏大一脸了然点头。
　　几人商议至半夜才回。
　　十五日。
　　次日晨起，雷阳将得用的青壮召集起来，集中安排。
　　几个腿脚快的站哪儿诱敌，几个善刺的藏哪儿近身偷袭，又有几个善射的包抄围剿，又有几个善水的凿船断路。
　　定要叫贼寇有来无回！
　　青壮们用过午饭，一一按雷阳吩咐备战。
　　偷跑来的二蛤混在队伍里，被王单逮出拎回绑起，又是一顿训斥。
　　二蛤垂头丧气。
　　雷阳道：“辛苦你。”
　　王单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命苦的，将我父母当亲生父母待，比我这亲生的还尽心，我父母也爱他，我又能如何？”
　　如此说来，顾安却见他面上似有羞意。
　　雷阳又对顾安道：“遇之……”
　　“嗯？”
　　雷阳难为道：“我……我能力不足，你在，我……”
　　顾安明白，转身回屋。
　　刚回屋，扫墨送了封信来，顾安看了，脸沉如冰。
　　提笔回信的功夫，雷阳却回了。
　　顾安惊了一息，随手将信夹书里：“怎么了？”
　　雷阳倒了杯水喝了道：“结束了。”
　　“啊？”
　　“你刚回，人便来了，几十个人。”
　　“人呢？”
　　“被村民打死了，只是……”
　　顾安绕过书桌，在他身前坐了。
　　雷阳道：“他们刀上都有统一刻制的标记，想来确已成了气候。”
　　顿了顿又道：“我想着，过几日去大营送信时，看看能否得见将军。另外苏大已备好货物北上，你……”
　　顾安却见他肩膀渗血，忙过来挑了衣裳道：“你受伤了知不知道？”
　　雷阳啊了一声，这才发觉肩膀一处刀伤，笑道：“竟没注意，也不知何时伤的，不疼。”
　　顾安叹了口气，有心想说什么，到底还是闭了嘴，沉默吩咐扫墨端水拿药。
　　将人衣裳半脱下来，露出伤来，布巾湿水轻轻擦拭干净，上药包好才罢。
　　只顾安哪儿做过这些，笨手笨脚，纱布缠得乱七八糟。
　　雷阳只任他缠去。
　　缠罢，握住顾安手，定定瞧他。
　　虎眸深情迷恋，眼底痛苦不舍。
　　顾安怔怔回视，眸里深情流转。
　　气息交融时，却听有人敲门，原是王单，道是村人们预备中秋过节，请他二人同乐。
　　雷阳移开视线，低声道：“过节去。”
　　顾安站起，理了理袖子，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大海无垠，盛着一轮昏黄明月，天上，也挂着一轮银桂色的月。
　　是夜，海边搭起灯塔。
　　与家乡不同，却是砖头堆砌而成，七八层高，灯火灼热。
　　小娃娃们一个个的尽在撒盐，噼里啪啦宛若炮竹，一时嬉笑玩闹声随火焰直上云霄。
　　有几个娃娃把盐送顾安手里，请顾安一起撒。
　　顾安撒了两把，娃娃们拍手笑。
　　有几个稍大些的崽儿们，竟叫顾安等他长大，要娶他，也有要嫁他的。
　　顾安见有趣，不禁逗弄起来。
　　“想要我娶你啊，那……你像他那样儿，我就娶。”说着指向雷阳。
　　小女娃小脸一皱，脆生生道：“不要，算了吧，还是不要嫁给你了。”
　　顾安哈哈大笑。
　　一旁大人们也忍俊不禁。
　　男娃却道：“雷叔很帅！我以后要和雷叔一样，打仗，保护大家！你以后嫁给我吧！”
　　顾安哈哈笑：“那等你长大，我就成爷爷样儿了，你还有娶我吗？”
　　男娃皱眉想了半天，小女娃道：“哥哥，你看他在想呢，不能嫁他，等你老了丑了，他肯定要丢掉你的！”
　　众人又哈哈笑过。
　　顾安又逗道：“好，听你的，只是你小辫儿太丑了，我帮你剪掉好不好，剪掉就漂亮了。”说着手指做剪刀状，拉着小女娃小羊角要剪，把小女娃吓得捂着头哇哇大哭找娘去了。
　　又对小男娃道：“小鸡儿露出来了，要被虫子咬掉，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啦～”说着伸手要去弹人小鸡儿，被雷阳一把抓住。
　　顾安挑眉，似说：做甚？
　　雷阳憋了半日，耳朵尖通红，方近耳低声哄道：“别弹，回去弹我的，尽给你弹。”
　　顾安薄唇一挑，不知想到什么，笑得眼眯起，一脸狐狸样儿的调皮狡黠：“这可是你说的。”
　　雷阳点头。
　　参天大树高耸入云，海风有些咸湿味儿，送来海浪的声音。
　　村民们连起十几张大桌来，雷阳顾安被拉进坐下，饮酒吃肉，更有新鲜出炉的烤鱼烤虾烤乳蚝。
　　顾安喝着当地酿的玉冰酿直呼过瘾，滋味独特，醇香甘冽。
　　众人见他喜欢，无不奉承他多饮。只雷阳，怕他饮多了伤身，间或软声劝些汤品点心。
　　席罢酒未停，撤了碗盘后，却又拿上骰子，运气好点数大的喝一杯，运气差点数小的唱一曲，众人和乐，直至月上中天，祭祀之人点了香分食了月饼才散。
　　顾安已然喝多。
　　雷阳拦腰抱起他，在众人起哄簇拥下送进房里。
　　扫墨等人早被灌醉不知哪儿躺了，雷阳只好给顾安擦洗了，换了衣裳盖好薄被。
　　转身自己梳洗。
　　忽听里侧悉悉索索，原顾安醒来，趴床边看他，见他转身，问道：“那王单和那叫二蛤的少年，不单单义兄弟吧？”
　　晚宴时，二人被起哄喝交杯，满脸通红喝了，王单面色通红，二蛤反落落大方。
　　雷阳擦了把脸道：“王单已二十有五，仍未娶亲。以后各自成婚也好，搭伙儿过日子也罢，都行。”
　　顾安点头，起身，替雷阳更衣，一面道：“还可以这样的啊？那我成婚以后，哥哥还对我如此么？哥哥？”
　　尾音压低上挑，言语诱惑。
　　雷阳迷失在他秾艳的笑里，呆呆嗯了一声。
　　顾安却趁他失神，近身，一把捏住玉米棒子，近耳低声道：“说好的，尽给我弹的，现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