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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难自释,相思各伤 ...


  •   中秋之夜,叶尘枫辗转难眠,思念寒霜,悄然出门。而此时的紫璇,也辗转反侧。想到自己的“来凤琴”居然有这样一个惊人的秘密,想到冷如云所中的毒和他对自己的关爱,她就心乱如麻。
      这时,听到了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她心中一怔,轻推开门,只见叶尘枫黯然的背影。她甚感疑惑:这么晚了,师兄一个人上哪儿去?在她的心里,叶尘枫仍然比什么都重要。便披上外衣,悄悄跟在后面。
      以叶尘枫此时的武功,应该不难发现有人跟踪。但他思念寒霜,心神恍惚之际不易察觉,而紫璇又运起楚云茗所授的“闭气术”,尾随在后,是以他并不知觉。
      街上并无行人,叶尘枫施展轻功,直飞入瘦西湖的“望月亭”。这里依然和两年前一样美,夜色映水,潋滟流动,杨柳疏月,一层薄薄的水雾笼起,整座“望月亭”犹如置于仙境中一般。但却空空如也,两年前在此与他团聚的寒霜却已再不能见。
      他站在亭中,望着深邃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心痛如绞,颤声唤道:“寒霜,快来见我一面吧!你知道这两年来,我……我有多想你吗?寒霜!”
      一阵夜风轻轻拂过,他竟在这中秋的凉爽夜晚感到了无比的寒意。
      紫璇躲在亭外的一个树丛后,默默地凝望着他,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
      叶尘枫不禁忆起与寒霜初次相逢的情景,当时不喜诗词的他见到了“忆仙谷”的美景,禁不住念了一首词。而此时他在此等候寒霜的到来,虽知这是妄想,却又不愿打碎自己这最后的痴梦。他心中一阵深深的痛楚,泪水涔然而下,不禁缓缓地轻吟出声:“朔风含冷雨,独守望月亭。痴求……寒霜降,不觉……泪满襟!”这首诗直白浅显,也无过多诗韵,并非前人所作,正是他在此触景伤情,有感而发。
      紫璇见从不喜欢诗文的他,竟因为思念寒霜作出了如此摧人断肠的诗句,不禁一阵心碎,唤道: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在为寒霜这么痛苦……她心底凄苦,不知不觉中已走出了树丛。
      在朦胧的泪眼中,叶尘枫蓦地看到一白衣女子,她身周萦绕着轻烟薄雾,面目已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她眸中闪烁的泪光。他登时大喜,真以为是寒霜到来,颤声唤道:“寒霜……寒霜!”
      紫璇缓缓走近,凄绝地凝望着他,轻声道:“师兄,是我。”
      叶尘枫正欲冲上去抱住她,却忽地听到了紫璇的声音,一怔之下定眼一看,来人的确不是他魂牵梦萦的寒霜。顿时,失望、凄苦、痛楚等情绪涌上心头。过了半晌,才黯然道:“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紫璇含泪劝道,“寒霜去世已经两年了,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叶尘枫的心剧烈抽搐了一下,颤声道:“不,我永远不会忘了寒霜。你回去吧,你……你是不会懂的。”
      “我懂!”紫璇再也忍不住了,泪落如雨。“寒霜是你最爱的人,虽然她已离你而去,可是,你对她的情,永远不会改变!”
      她这话直指出了他肺腑所感,他顿时心头一痛,涔然欲泪。
      “寒霜!”紫璇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长长地呼唤。“寒霜!我求求你!来见师兄一面吧!两年前的今天,你还和我们一起赏月吟诗,可现在……你可知道,没有你,师兄是多么痛苦!寒霜!求求你,救救师兄吧!”
      “寒霜……”叶尘枫心痛至极,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生死离别的时刻。
      “寒霜!两年来,师兄每天梦里都在叫你!没有你,师兄会崩溃的!”紫璇已柔肠寸断,蓦然抬眸,竟发现那明月中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她惊疑万分,颤声唤道:“师兄,你看……”
      叶尘枫一怔,恍惚地抬起头。模糊泪眼中,他也看到了明月里那个身影,窈窕袅娜,楚楚动人。那个月影不甚清晰,飘渺而朦胧,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感,是那么的熟悉。
      紫璇忽然意识到什么,欣喜地一抹眼泪,颤声道:“师兄!是寒霜!真的是寒霜!”
      “寒霜……”叶尘枫的心陡然一颤,更是痴痴地凝望着那美丽的身影,喃喃道,“是寒霜!”
      皎皎明月中,那个身影美得那么出尘。叶尘枫仿佛真的见到了寒霜,见到了她清纯美丽的容颜,看到了她嫣然怡人的微笑,听到了她悦耳柔和的声音。“寒霜……”他深深地凝望着月中淡影,已痴已醉,已心碎。
      “师兄……”紫璇轻轻伸手扶住他,泪雨簌簌而下。
      而不远处的树丛后,也站着一个瘦长的人影,却是冷如云。原来,自与紫璇重逢,他也难以入睡。叶尘枫和紫璇先后离开客栈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路施展绝妙轻功跟在后面,两人都没有察觉。叶尘枫思念寒霜、紫璇哭唤寒霜,直到月影出现,都被他看在眼里。见他俩各有各的心痴,叶尘枫两年难忘亡妻,紫璇明知无望仍情系于他,冷如云直感自己也像他们这样可怜,心底一阵悲苦,黯然长叹。

      上官无痕在悬崖底亲眼见到野猪拖尸的一幕,心知雨烟定也是如此结局。在大悲大恸之下,竟昏厥过去,幸好雲剑飞和凌若夕及时赶到,将他救起。两人扶他上马,次日清晨到小镇上又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向徐州驶去。
      雲剑飞驾车,凌若夕在车里照顾他。她用浸水的丝绢为他擦去了脸上的血污,现出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见他脸色惨白憔悴,眉头深锁,冷汗直冒,她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痛楚,忙轻轻为他拭汗。
      这时,他紧闭的双眼竟流下了泪水。凌若夕一见之下,心底登时恻然一痛,深感这个她平日钦佩敬重的大侠是如此可悲可怜,不禁柔声唤道:“上官大哥……”晶莹的泪落下脸颊,滴在他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在了一起。
      车帘外的雲剑飞听到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不由一震,问道:“若夕,上官大哥怎么了?他醒了吗?”
      凌若夕忙擦去泪痕,颤声道:“没有。剑飞,你快一点。哥还在等我们呢!”

      而此时的凌子规和丝竹,已在徐州最大的客栈住下,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三人,从夜里一直等到次日正午。
      “子规!雨烟姑娘她死了!”丝竹惊惶不安,泪落如雨。“她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丝竹,别胡说。”凌子规虽心痛如焚,也温言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再说,红衣的话我们也不能相信。”
      “如果她真的已经……这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丝竹心里充满了自责、内疚与惭愧,急道,“雨烟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和丁原在一起的!她又是被丁原逼死的!”
      “别胡思乱想。”凌子规柔声道,“上苍会保佑雨烟,她一定会没事。大哥一定会找到她!”
      “是我害了她!”丝竹仍无法原谅自己,脸色苍白,垂泪道,“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不和你在一起,也不会被丁原他们捉住,雨烟姑娘也不会为了我被他们逼得自尽……子规,我才是害她的凶手啊!”
      见她愧疚至此,凌子规心生怜惜,轻轻搂住她,宽慰道:“丝竹,你别太自责了。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
      “我真的对不起她……”丝竹泪如雨下,哭泣不止。
      “不怪你,都是丁原太可恶!”凌子规坚定地道,“丝竹,我答应你!如果雨烟还活着,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找到她!如果……她真的死了,我就去杀了丁原和红衣,为她报仇!”
      “哥!哥!”这时,外面传来了凌若夕急切的声音。
      两人一怔,相互一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期望妹妹带回来的,是完好无缺的雨烟。
      凌子规两步上前开门,却见雲剑飞与凌若夕两人扶着满身血污的上官无痕进来。一见此情景,他整颗心登时凉了。回头向丝竹望去,只见她面颊煞白,毫无血色。
      将上官无痕扶在床上躺好,雲剑飞简略将悬崖下所见告诉了凌子规。凌子规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上官无痕为何如此伤痛。想到雨烟惨死且不得全尸,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丝竹此时已近乎崩溃,她将所有过错归于自己身上,见到上官无痕一身的鲜血,再也承受不住,也昏厥过去。
      “孟姑娘!”此时,凌子规兄妹都守护在上官无痕身边。雲剑飞离她最近,忙抢上扶住。
      “丝竹!”凌子规大惊,登时明白她身子柔弱,又焦虑一夜,定是受不起如此打击而昏倒,应该并无大碍,便忍痛道:“夕儿,你扶丝竹回房,好好照顾她。”
      凌若夕含泪答应,上前扶住丝竹,离去前忍不住回头向上官无痕望了一眼。
      凌子规见未婚妻因自责而昏厥,心痛不已。但仍留下照顾上官无痕,为他把脉。
      雲剑飞急声问道:“上官大哥怎么样了?”
      凌子规长叹道:“应该是一时激愤而岔了真气。”一掌抵住上官无痕右腹“天枢穴”,将体内真气缓缓输出。
      他一直守护到酉时,才离开去看望丝竹,交代雲剑飞留下守护。

      见丝竹也昏倒,面白如纸,凌若夕也连受打击却无处倾诉,正在床边黯然垂泪,见他推门进来,登时再也忍不住,小嘴一扁,上前颤声唤道:“哥……”靠在他怀里失声哭泣。
      凌子规心中一痛,轻轻揽住她,想出言劝慰,却喉头哽咽,不知用何言语。
      “为什么会成这样?为什么……”凌若夕直到这时才将满心的悲痛发泄出来,哭道,“前些日子我们还和上官大哥、雨烟姐姐一起游杭州,可是现在……雨烟姐姐死了,上官大哥他……他应该怎么办?”
      凌子规也不禁凄然,轻拍她脊背,叹道:“夕儿,我们……一定要好好劝大哥。”直感声音也哑了。
      凌若夕重重点头,泪雨簌簌而下。
      凌子规轻轻放开她,问道:“丝竹怎么样了?”
      凌若夕擦拭眼泪,轻声道:“一直都没有醒。”
      凌子规在床边坐下,左手握住丝竹冰凉的手,右手轻轻为她拭去泪痕,深切地凝视着她。
      凌若夕在旁边怔怔地瞧着,忽然感到兄长注视丝竹的这种神情,充满怜爱柔情,就和自己昨晚见上官无痕悲痛昏倒时的感情一模一样,心中更是痛楚,不由又落下泪来。
      她呆立半晌,想到兄长已来看护丝竹,自己也可离开,便悄悄出房,不自禁地向上官无痕房间走去。
      她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上官无痕喃喃呼唤“雨烟”的声音,不禁一怔,到窗边向里望去。
      只见上官无痕已醒转过来。原来他前晚斩杀野猪时用力过久过猛,大悲之下岔气而晕。凌子规已为他输入真气,不出半个时辰,他便恢复了神志。展开了那幅“烟雨图”,那清新素雅的江南美景又呈现眼前。
      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正是因为它,才引起了他们对江南美景的向往。这一年来,他们从中原南下,朝夕相处,一路游山玩水,犹如闲云野鹤,神仙眷侣。
      在赠予她“烟雨图”之时,自己只是视她为红颜知己,被她的一片痴情厚意感动,觉得此恩无以为报,应该肩负起照顾她一生的责任。对她感情虽有,却并不是刻骨铭心的深爱。但自她以身换丝竹离开他之后,他已渐渐明白,原来自己与她日夜相对一年,早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爱意日深,原来自己早已离不开这个深爱他他也深爱的人!
      而当他明白此事之时,已为时太晚。如今,他们已阴阳两隔,永无再见之日了。从此,他再也见不到她凄美的容颜,温柔的言语,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善解人意,再也感受不到她对自己的关爱浓情……
      “雨烟……”他曾经亲眼见到寒霜去世时叶尘枫的痛苦,没想到两年之后这种痛苦竟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但寒霜总算是在拜堂之后死在叶尘枫怀里,叶尘枫得以亲手葬她。而自己,雨烟还未实现夙愿与他成亲,她死时他也不在身边,到如今,连遗体都葬身兽腹,自己之痛,远比叶尘枫更为深切。轻轻拥紧这幅“烟雨图”,忆起与她相识相知的这四年,他肝肠寸断,泪水涔然而下。
      窗外,凌若夕也泪光莹莹,也被他对雨烟的这番深情思念而感动。
      “若夕,你怎么站在外面?”这时,雲剑飞端着一盘饭菜过来,见到她不禁一楞。
      凌若夕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怎么都不看着上官大哥?”
      “我见上官大哥几天都没吃东西,便去叫了一些小菜,又要了一点粥,想劝他吃一点。”见她语气中隐有责怪之意,雲剑飞连忙解释。
      凌若夕轻叹一声,接了过来。“你先去休息吧,我去劝他。”
      雲剑飞一怔,待要说话,又强自忍住,点头离开。
      凌若夕定定心神,推门进去,柔声道:“上官大哥,你醒了?吃点东西吧!”
      上官无痕仍陷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哑声道:“我不想吃。”
      凌若夕又劝道:“不想吃饭菜,喝点清粥吧。你……已经好几天没进水米了。”说到这里,心中一酸,声音发颤。
      “不用了。”上官无痕头也不抬,断然拒绝。
      凌若夕一颤,怔怔地落下泪来,见他再不理她,只得端了饭菜走出门去。关上房门,她再也支持不住,背靠着门,泪雨凄然。她性子本颇坚毅,极少哭泣。但自从雨烟离去后见到上官无痕伤痛的神情,她已不知落了多少眼泪。

      七日之期已到,叶尘枫师兄妹和冷如云一起来到扬州城北郊的“杏花酒坊”门外,只见仇胭脂、颜丹凤和沁儿等女弟子已在门口等候了。
      “颜丹凤?!”叶尘枫一见她,登时想到寒霜的大仇,不由怒火中烧。
      紫璇转头见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心中明白他此时所想,轻轻扶住他手臂,低声道:“师兄,今天是为冷大哥拿解药。颜丹凤的仇,以后再报。”
      叶尘枫向颜丹凤横了一眼,只得忍住。
      仇胭脂一见冷如云,顿时妩媚地笑道:“冷公子,七天这么长时间,相信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吧?”
      冷如云淡然道:“三夫人这一招果然绝妙,冷某怎敢不从?”
      颜丹凤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无情剑客”果然一表人才,难怪连二师姐都为他动心。不过怎么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和以前不大一样。
      “冷大哥!”这时,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喊,红衣从酒坊里出来,身后跟着丁原。她自上次在保定“杏花酒坊”假扮伙计之后,便与丁原南下,算来已有三四个月了。如今终于得见思念已久的心上人,她也显出少有的温柔与风情。“冷大哥,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叶尘枫一眼见到他两人,与紫璇对视一眼,心中均道:他们果然和“唐门”勾结。
      她三人站在一起,都是杏目桃腮,身形袅娜,当真各有各的风韵。仇胭脂妩媚迷人,带有少妇的成熟风情;颜丹凤明艳照人,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红衣则娇丽动人,一脸痴迷地望着冷如云。
      见红衣如此激动,冷如云仍一脸平淡,道:“除了身中‘唐门’剧毒之外,其它的还好。”
      仇胭脂忙媚笑道:“冷公子!我并不愿意伤害你,只要‘常宁公主’答应条件,我就马上给你解药!”
      “喂!紫璇!你的决定是什么?”丁原奸笑道,“不过我想,你不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而交出宝物吧?”
      “丁原!你不用这样激我!”紫璇啐了一口,随即正色道:“三夫人,我答应你的条件。请你把解药交出来!”
      “你这样说一句就能算数吗?现在没把‘来凤琴’交出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颜丹凤讪笑一声。她一直恼恨紫璇揭穿自己假扮寒露的事实,使得楚云深仇恨自己。
      紫璇却不理她,大声道:“三夫人!七天前我就说过,愿意用‘来凤琴’换解药,但那琴没有带在身边。我必须写信回京给大哥,让他派人送来,需要一段时日。你先把解药给冷大哥吧!”
      仇胭脂笑道:“我当然记得。公主还真是爽快。那这一去一回,需要多少时间?”
      叶尘枫淡淡道:“信我们已经送出去了,如果路上不出什么状况,应该三个月就能拿到。三夫人,那张琴迟早也会落在你的手上,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其实最多只需两月,他故意留了余地。
      “三夫人!现在该把解药交出来了吧?”紫璇心系冷如云之毒,焦急之色不溢言表。
      冷如云转头注视着她,心中一阵感动。
      仇胭脂笑道:“当然会给。不过,要等到拿到‘来凤琴’,才能彻底为冷公子解毒。”
      紫璇心中一急:原来她还留了一手。不由深为冷如云忧虑。
      仇胭脂给沁儿使了个眼色。沁儿取出一个小药瓶,就欲过去。
      红衣却抢上前去,道:“三夫人,我去吧。”拿过那小瓶,走近冷如云,柔声道:“冷大哥,这是三个月的解药。”
      冷如云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过去她曾救过他一命,是以他明知她并非善类,还是向她许下三个承诺。她却借此逼他欺骗紫璇,更与仇胭脂勾结。不过幸好三诺都已完成,自己总算能与她彻底脱了干系。
      “冷大哥!”面对久别重逢的意中人,红衣眼中满是相思缠绵。“你放心。就算紫璇没有良心,不肯交出那张琴,我也会帮你拿到解药!”
      颜丹凤一听,心头一震:红衣也对他这么……转头向仇胭脂瞧去,只见她虽一脸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红衣钟情冷如云之事,这一年里“唐门”中无人不知。但此时她才想起仇胭脂也对冷如云颇有好感,不禁为这对情敌担心。
      冷如云哼了一声,冷冷道:“不用你这么好心。”
      “冷大哥,别多说了。”紫璇轻扶他的手臂,柔声劝道,“快收下吧。”
      冷如云转过头,看到她清澈忧虑的眸子,心中恻然一动,不忍让她再这么担心,才从红衣手中接过解药。
      他目光中对紫璇的怜惜与珍视被红衣和对面的仇胭脂尽收眼里,她俩心中都燃起了嫉妒的怒火。
      “哎哟!我说紫璇!”红衣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时候和冷大哥这么亲热了?”
      紫璇还未反应,冷如云已冷冷喝道:“红衣!你再这么过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冷大哥,你……”见他如此维护紫璇,红衣更是酸意直冒。
      “红衣!回来!”听到仇胭脂在身后呼唤,红衣只得退了回去,还不忘恨了紫璇一眼。
      “好了。‘常宁公主’,解药你们已经拿到了。”仇胭脂藏住心里的醋意,笑道,“既然三个月后才能拿到‘来凤琴’,那我们就约定,三月之后再在这里相会。到时候,冷公子也可以完全解毒了。”
      “好!”紫璇爽快答应。
      而一旁的冷如云也叶尘枫对视一眼,心中忧虑万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又会是什么情况……

      雨烟经过几日休养,已接受了瘫痪失明的事实,平静了不少。楚云茗一直想尽办法帮她恢复有关上官无痕的记忆,她却仍未想起一丝一毫。柳清商则苦读医书,研究药材,全力施救,希望能治好她的双腿和眼睛。
      楚云茗问道:“怎么样了?有希望吗?”
      柳清商轻轻摇头。“她的腿,是因为摔下悬崖而瘫的。眼睛……可能是掉下来时摔坏了头,有了淤血,正好阻住了视物的穴道。只要让淤血散去,她就可能会复明。”
      “那要怎么样才能散去淤血?”楚云茗立刻追问。
      柳清商轻叹一声。“最好的办法,就是针灸。可惜我偏生不熟。我想,当真要‘妙手神医’才有办法。他那么高的医术,一定能治好雨烟。或者是‘梦莹仙子’,听说她是‘妙手神医’的女儿,尽得真传。可是,他们都去世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楚云茗听她说到“‘妙手神医’的女儿”,心头霍地一亮,失声道:“寒露!对!可以去找寒露!”
      柳清商一怔,随即明白他之所指。“你说的是……太子妃?对啊,她也是‘妙手神医’的女儿!”
      “不仅如此,寒露还有白前辈留下来的一部《长春医典》。当初,我们就是靠这部医书救了大哥、上官兄他们的性命。”楚云茗喜道,“我在信中要寒露派人把医书送来。你照着医书来做,一定能救雨烟!”
      “我?”柳清商微微一怔。
      楚云茗微微一笑。“那部《长春医典》本是白前辈让寒霜交给寒露,让她学习医术的。寒露却并不喜学医,我听她说过几次想为她爹找个传人,将《长春医典》传给他。你这么聪明,又有医术根基,我相信,你若得到那部医书,一定能成为一代神医!”
      听他这么夸赞自己,柳清商浅浅一笑。“你太高看我了。”
      “我不会看错的!”楚云茗双手扶住她肩,温然笑道,“商儿,治疗雨烟的事,就全靠你了。”

      徐州。上官无痕站在客栈的后院里,秋日凉风徐徐,几片尤带绿意的树叶随风飘零,竟显出几分萧瑟之意。他却双眼凝神,视若无睹,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丝竹昏去后已近一天,仍然没有醒。凌子规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吩咐妹妹照料上官无痕。凌若夕此时也和雲剑飞站在长廊上,久久地望着他凄凉的背影。
      见他又在喃喃呼唤雨烟,凌若夕眸中又盈满泪水。
      雲剑飞长叹道:“丁姑娘死了,上官大哥的心也跟着死了。若夕,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劝劝他。”
      凌若夕凄然道:“我知道。剑飞,你去叫些饭菜吧。我来劝他,一定要劝得他吃东西。”
      雲剑飞一楞,心道:昨天你不是劝过吗?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但见到她眼中泪光点点,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离去。
      凌若夕稳住心神,到了他身后,轻声唤道:“上官大哥……”
      上官无痕并不回头,只淡淡道:“我没事,只想静一静。”
      凌若夕心中一颤,鼓足了勇气,劝道:“我知道雨烟姐姐走了,你心里想念她。但是,不管你再怎么思念她,她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这样,只是在折磨你自己,折磨我……折磨我们这些你身边的人啊!”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是要折磨任何人。”上官无痕颓然道,“我……我实在是对不起雨烟!”
      “上官大哥!”凌若夕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含泪道,“你这样,雨烟姐姐泉下有知,就会安心了吗?难道她想看着你一直这样一蹶不振吗?”
      上官无痕心头恻然一痛,略有震动。
      “雨烟姐姐虽然死了,但我相信,她决不愿看着你的心陪她一起死!”凌若夕凄切地望着他。“她希望的是,你能振作起来!现在,你能为雨烟姐姐所做的,就是去杀了丁原和红衣,为她报仇!”
      “报仇?”上官无痕心头大震。是啊!这两日他只一心为雨烟之死而伤心,却一直忽略了为她报仇之事。被凌若夕这么一点,他登时精神一振,凛然道:“若夕,你说的对!我要为雨烟报仇!决不能让她就这样惨死!”
      见他两眼终于恢复了昔日神采,凌若夕心中一喜,真切地凝望着他,眸中泪光闪烁。“上官大哥!我只希望你能从此振作起来,重新做回过那个让世人敬仰的‘无痕剑侠’!”
      听到她的肺腑之言,上官无痕心中一阵感动,不禁伸手扶住她肩,正色道:“若夕,我答应你。”
      凌若夕望着他充满坚定、痛楚淡化的星目,终于安下心来,欣然而笑,道:“那等丝竹姐姐醒了之后,我们就回扬州,去找丁原红衣报仇!”
      提起这二人,上官无痕眼中燃起仇恨的怒火,咬牙道:“好!我一定要为雨烟报仇!”
      这时,这时,雲剑飞端着一盘糕点走上长廊,不禁愣住了。眼前,凌若夕粲然含笑,脸上又现出那两个可爱的梨涡,却尤自挂着泪珠。而终日痛不欲生的上官无痕却满脸仇恨之色,咬牙切齿。他心中纳闷:这是怎么了?若夕怎么又哭又笑?上官大哥怎么表情这么怪?

      扬州“二十四桥客栈”。中秋刚过,秋夜清凉如水。
      已近子时,冷如云却独自走进后院,抬头遥望空中皎皎明月。想到中秋本是人月两圆之时,可那日他仍未与思念已久的亲人相见。见那月亮已微有缺口,并非满盈,不禁想起了前夜亲眼所见紫璇师兄妹在“望月亭”为寒霜悼灵的情景,紫璇眸中脸上对叶尘枫难掩的深情,心中黯然,微微一叹。
      “冷大哥!”不知何时,紫璇已站在他身后。
      他正呆呆出神,听到她轻声呼唤,不禁一怔,回头道:“紫璇,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
      “你怎么也不睡?”紫璇嫣然一笑,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有心事。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冷如云想到自己先前所叹,淡然一笑,并不回答。
      见他笑容里仍满是忧虑憔悴,紫璇又忍不住在心中猜测,道:“是不是担心你中的毒?不用担心,大哥很快就会派人把‘来凤琴’送来。”
      冷如云又一阵感动,叹道:“紫璇,你为了我,愿意交出宝琴。我实在……”
      “冷大哥,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了?”紫璇盈盈笑道,“我们是朋友,你又救过我,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帮你了。不过,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就一直觉得你有很重的心事。到底是什么事?我能为你分担吗?”
      冷如云心头一震,直感她就如自己的知己,一对清澈的眸子看透了自己内心深处。
      “我心里最藏不住事了,以前在‘炆萱山’上有什么心事,总是会告诉师父或者师兄。说了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得多了。”说到这里,紫璇想起两年多前将心仪叶尘枫之事坦白告之师父紫虚道人,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见她忽地神色黯淡,冷如云心头涌上一股柔情,当年的那件恨事在他心底深藏已久,从未告诉任何人。但在这时,他却有了一种激动,想向眼前这个女子倾诉。他长长一叹,道:“紫璇,你说得对。我应该说出来。”
      紫璇一听,立时一喜,拉他在石桌前坐下,微笑道:“我洗耳恭听。”
      冷如云微叹道:“两年前,你是不是曾一个人在苏州荒郊露宿?”
      紫璇一怔,随即道:“是啊!你怎么知道?难道……”
      “不错。”见她已猜到了几分,冷如云也不再隐瞒。“当时,我就在你身边不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紫璇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那时,她被“五大恶人”捉住,幸为楚云深兄弟救下。与二人告别后,她独自一人北上京城去寻叶尘枫。那夜,她被迫野宿。树丛阴森,鸦虫怪叫,她一阵害怕,好不容易升起火,却被一只小刺猬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后来楚云茗来到,她定会狼狈不堪。
      冷如云道:“当时,我正准备生火,就看到你来了。那只刺猬,就是我放出去的。”
      “原来是你啊!”紫璇这才大悟,微笑嗔道,“冷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为什么要放刺猬吓我?”
      “我当时并非有意。”冷如云深深地注视着她,缓缓道,“因为,你长得太像一个人。当时,我甚至以为,你就是她。”
      “她?她是谁?”紫璇诧异地问道。
      “她……是我表妹。”渐渐讲到那件恨事,冷如云心情暗淡。“她叫柳商。我和她……已经分开十年了。”
      “你表妹?”紫璇一楞。自与他相识以来,他除了讲诉有关“琅環洞天”之事提到父亲,再从未提到自己的身世。她也从不知他竟还有个表妹。
      “商儿是我姑姑的女儿,比我小四岁。姑姑和姑父却在她六七岁时相继去世。我爹便将她接到了家里,待她像亲女儿一样。”提到那个分离十年的表妹,冷如云心中又生出思念之情。“姑父是个大夫,曾教过商儿医术。我见她那么喜欢学医,就求爹请了个名医教她。”
      “你真是关心她。”紫璇微笑道,“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冷如云神思幽幽,叹道:“不错。我和她……的确感情很好。我爹见我们这么好,就替我们定下了亲事。”他追忆往事,竟情不自禁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心中一跳,向紫璇瞧去。
      只见紫璇一脸惊诧,恍然道:“原来……原来你和你表妹有婚约啊?”
      见她并无酸楚之意,冷如云的心莫名地一阵黯然,长长一叹。“我上次进宫时,不是掉下一片金锁吗?其实,那是在定亲时我爹娘为我们打造的。”
      紫璇一震,从怀里掏出那枚锁片。
      冷如云道:“这个‘冷’字,自然是指我。而这条柳枝,就是指的商儿。她的金锁上,也刻了一个‘柳’字,一片云彩。”
      紫璇微微一笑,将金锁放进他手里,柔声道:“这是你们的定亲信物,怎么能在我这儿呢?你还是收好吧!”
      冷如云只得将它放入怀里,感到它上面还残留着紫璇的体温,不禁心中一动。
      紫璇迟疑半晌,又问道:“冷大哥,既然你们已有婚约,又怎么会分开呢?”
      冷如云心中凄然,长叹道:“在我十四岁那年,我娘得了重病,时常发作。商儿一直在旁服侍,还亲自为娘熬药。谁知,有一次,娘的病发作得很严重,商儿心里着急,跑得太快,就将药洒了。”
      紫璇顿时一惊,失声道:“那……你娘她……”
      “娘因不能及时服药,就病逝了。”想到亡母,冷如云更是黯然。“商儿很自责,一直不肯原谅自己。我和爹安慰了她好久,她都不听。在守丧期之后,我见商儿还在伤心,便带她出去散心。”
      紫璇幽幽瞧着他,心道:没想到,冷大哥还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他表妹,真是体贴。想到这儿,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微微一酸。
      “我当时见街上一个卖艺的功夫不错,就停在那里瞧了一会。谁知,转头一看,商儿她……就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和爹到处去找她。”说到这件事,冷如云仍深深自责。
      “你们……就这样失散了?”紫璇也听得怅然,不禁为他惋惜。
      冷如云点点头,道:“隔了几日,我们竟在松江府打听到她的消息。原来,她被人拐进了青楼。”说到这里,心中隐隐作痛。
      紫璇也是一惊,脸上变色。
      “她在青楼里作小丫头,受尽老鸨的折磨鞭打。因为她醉心医术,爹还没有教她武功。”冷如云黯然道,“后来有人将她赎了出去,说是作童养媳。我和爹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找到她。是我害了她,是我害她吃了那么多苦!”
      想到一个十岁弱女,独自在外流浪,紫璇也为她的景况而担心,见他如此自责,柔声安慰道:“冷大哥,这事不能怪你。相信她也不会怪你的。”
      “去年,爹和师叔北上中原,师祖去世都没有及时赶回杭州,让‘烟雨图’和‘来凤琴’流落在外,也是为了找她。而爹的死,也有一半是因为十年都没有她的音讯。”冷如云注视着她,叹道,“而我,在那次见到你时,便觉得你就是长大后的商儿。所以,后来就跟踪了你一段时日,调查你的出身。”
      “我长得真的像她吗?”紫璇不禁在心里想象柳商的模样。
      “很像。十年前,是我疏忽才和她失散,一直很内疚。我这些年来在江湖上闯荡,就是为了找她,不知她是否还活在世上,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冷如云哀然长叹。“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以为你是她,不知有多欢喜。”
      “对不起,冷大哥,我让你失望了。不过,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和你表妹团聚。”紫璇伸手轻轻按在他手背上,向他嫣然一笑。
      见她如此真切诚挚,冷如云心中微微一动,又涌上一股柔情,也淡然一笑。
      两人含笑对望,但却没有注意到,叶尘枫房间的窗户半开,他正伫立窗前,喟然长叹。
      原来,自紫璇推门与冷如云谈话开始,他就一直运起“闭气术”在房里偷听。他对紫璇关心至极,也深知她迄今仍钟情自己,对她又是歉疚又是无奈。与冷如云结识之后,他渐渐地觉得这位“无情剑客”看似无情,实则对紫璇有情,而且曾几次救过紫璇性命,紫璇对他也似乎颇有好感,便一心想撮合他俩。一是为了紫璇二人的幸福,二是为了弥补自己对紫璇的辜负亏欠。
      他本对感情之事并不敏感,但自与寒霜一段刻骨铭心的深爱后,也明白了情之可贵。眼见着紫璇甘愿为冷如云交出宝琴,他满以为日久便能如愿。谁知,冷如云竟早有婚约!他的愿望也从此落空,黯然叹道:师妹已经错过了上官兄和云茗,难道她和冷兄……也没有缘分吗?

      冷如云失散十年的表妹,不是别人,正是柳清商。她也曾对楚云茗讲过洒药之事。冷如云怎么也想不到,并不是因他一时疏忽弄丢了她,而是她有意逃离。
      此时的柳清商,守在雨烟床前,也正在思念他这个分别多年的表哥。她从怀中取出一片金锁,看看正面的“柳”字,又看看背面那朵云彩,不禁幽然长叹。这云彩,正是暗指冷如云的“云”字。心中暗道:表哥,这些年来,你和舅舅都还好吗?是商儿对不起你们……
      “商儿!”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正是楚云茗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忙将金锁放好,上前开门,果然见到楚云茗含笑站在门口。轻声问道:“云茗,这么晚了,什么事?”
      楚云茗额上还渗着汗水,满脸喜色。“我做了一样好东西。你来看看吧!”
      柳清商满心狐疑地跟他到了他房间。只见桌前放了一张奇特的椅子,椅垫柔软,椅边的扶手下安有两只硕大的轮子。
      楚云茗上前将它绕着桌子推了一圈,笑道:“怎么样?”
      柳清商何等聪慧,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笑道:“真是好办法!以后雨烟就不用一直躺在床上了!云茗,这是你做的吗?真是巧夺天工!”
      “你这么夸奖,我可担当不起!”楚云茗笑道,“我从小除了学武,就对烹饪和木工这两件事很感兴趣。以前看过一个师傅做过这种轮椅,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见他神色兴奋,却满脸汗珠,柳清商不禁用丝绢为他拭汗,微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她忽然这样显示关切体贴,楚云茗不由一怔,随即心头一暖,抬头向她温然一笑。
      柳清商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微一尴尬,后退一步,浅笑道:“雨烟知道你为她连夜做了这张椅子,一定会很感激你。”

      次日清晨,两人将轮椅推进了雨烟房里,将她放入椅中。
      雨烟果然很是激动,含笑道:“云茗,谢谢你。”
      “我们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何必这么客气呢?”楚云茗笑道,“你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一定闷坏了。我们推你出去活动活动吧!”
      雨烟微笑道:“能交到你们两个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楚云茗心念一动,接口道:“雨烟,其实,你最大的福气,不是认识我和商儿,而是能和上官兄长厢厮守。”
      雨烟脸色顿时微微一黯,轻声道:“云茗,我真的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你以后别再对我提他了。”

      上官无痕自被凌若夕一语点醒之后,渐渐地从痛丧爱侣的痛苦中走了出来,精神振作,开始继续习练武艺,一心想为雨烟报仇。
      他施展家传剑法,“白玉寒光剑”在半空中一划,洒下一片剑光,一招“鹤唳风声”紧接着“枯木逢春”,人随剑走,卷得满地早落的树叶满天飞舞,而他的身形也淡化在漫天的剑雨中。
      凌若夕在一旁久久地瞧着,钦佩、尊敬、感动等多般情绪在心中涌动。早在一年前,听到了众侠锄奸之事,她的心里就对这位智勇双全的“无痕剑侠”充满仰慕,自与他相识后,更被他的洒脱随和、有情有义所折服,已在不知不觉中一缕情丝飘到了他身上。如今,见他好不容易重新振作,她怎能不激动万分?
      “若夕!”雲剑飞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凌若夕这才回过神来,见他一脸忧虑,问道:“剑飞,怎么了?”
      雲剑飞急道:“孟姑娘已昏迷两天了,还没有醒。凌大哥担心她不是受了刺激这么简单。你快去看看吧!”
      凌若夕一震,还未回答,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原来是上官无痕听到了雲剑飞的话,竟抢先一步去了丝竹的房间。

      丝竹静静地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凌子规守在床前,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他本以为丝竹只是因为雨烟惨死而昏倒,谁知她竟两日不醒,脉象虚弱。他焦虑万分,担心自己的医术不够高明,早已请过大夫来诊脉。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只开了些治疗寒凉的温补草药给她。
      上官无痕先前一直被那个噩耗所折磨,无暇顾及。如今既神志恢复,也为丝竹把脉。他只是靠着丰富的江湖经验粗通医术,尚不及凌子规,怎会知道丝竹是中了“唐门”奇毒?只得轻拍凌子规紧张得有些僵硬的肩,安慰道:“子规,别急。丝竹也许只是身子太过虚弱,她总会醒的。”
      凌若夕也上前道:“上官大哥说的对。哥,你别这么着急。”
      就在这时,丝竹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眸子。
      “丝竹!”凌子规顿时大喜,一把握紧她手。
      “子规……”丝竹一见到他,泫然欲泪。“雨烟姑娘死了,她真的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见她苏醒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几人听了均感黯然:原来,她真是因为这事放不下才会昏迷不醒。
      听她提到雨烟,上官无痕的心登时剧烈抽搐。他定定心神,上前温言道:“丝竹,雨烟的事与你无关。是丁原和红衣害死她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别这么自责。”
      “是啊!”凌子规柔声安慰道,“我早说过,一定会替大哥杀了丁原红衣,为雨烟报仇。你别再为这事担心了。”
      丝竹含泪望望他俩,凄然垂下眼帘。
      凌若夕抬眸道:“上官大哥,本来我们应该立刻去扬州杀丁原他们。不过,丝竹姐姐才刚醒来,我们能不能过两天再……”
      上官无痕淡淡一笑,道:“这是当然了。丝竹的身子要紧。我也趁这两天练练武功,一定要手刃丁原!”

      而此时的丁原与红衣,正住在扬州北郊“杏花酒坊”的客房里。
      红衣为他不顾大局去与沁儿厮混之事责怪了他许久,丁原自知理亏,并不还口。红衣忽然问道:“大师兄,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早已立秋了,中秋都过了。”她忽然如此发问,丁原感到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什么?”
      红衣冷笑一声。“你忘了吗?那丝竹姑娘是夏天服了‘炎冰散’,夏不过冬,冬不过夏。现在中秋已过,相信她的毒应该已经发作了。”
      “是啊!我差点忘了!”经他一点,丁原顿时想了起来。
      “我想,她这几天应该会昏迷不醒吧!”红衣讪笑道,“从这几天开始,她的身子会一天不如一天。上官无痕和凌子规一定不知道她中了毒,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呢!‘唐门’‘施毒至尊’的外号是白叫了吗?”
      “这样美貌的一个姑娘,真是可惜了。当时给她服‘炎冰散’,本来是要挟小师妹的。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丁原想到雨烟宁死不从,不禁哀声长叹。
      “你现在还在想着小师妹啊!”红衣语气中流露出嘲笑之意。“像你这样的痴情种子,真是难得呀!”
      丁原毫不示弱,怪笑一声。“彼此彼此!你对那个冷如云,不一样很痴心么?”
      一提到冷如云,红衣脸色顿时一黯,哼了一声。“我对他痴心又这么样?三夫人不也是一样吗?可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却对紫璇那个小妖精……哼!”
      “你也别这么担心。”丁原知道她的心思,安慰道,“紫璇明明是对她师兄一往情深,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衣冷冷瞟了他一眼。“那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一见叶尘枫对她没有情意,立马就转移目标了!”
      丁原无奈地苦笑一声,尽捡好听的道:“紫璇怎么能和你比呢?你又美貌,武功又好,又他情深意重。放心吧,冷如云不喜欢你,又喜欢谁呢?”

      红衣虽与冷如云早识,却从不知他早有婚约。而这件事,十年来他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除了凌子规兄妹由他父亲冷无言告之,再无人知晓。可他却情不自禁地将内心的抑郁全向紫璇道了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这夜,紫璇辗转反侧。想到冷如云提起他那个表妹未婚妻时内疚憔悴的神情,心里又掠过几丝淡淡的失落。
      一个问题缠绕了她心中许久:既然那片金锁是冷大哥的定亲信物,他……他为什么要给我?原来,那金锁是他不慎落下被她拾到,后来她也交还给他。谁知,他留书出走时竟在信中写明“聊作纪念”。为什么他会将如此重要的信物赠予她作纪念?
      想到这里,她不禁脸颊微烫,忆起了曾无数次见到的冷如云凝视自己那深邃含情的目光,微微一颤:难道,冷大哥他对我……不会的!怎么会呢?他明明一直在思念他表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又隐隐感到一丝甜蜜,诸般情绪缠绕不止,令她彻夜难眠。

      而此时的冷如云,也怎么都不能入睡。这个深藏心底十年的恨事竟被紫璇淡淡的几句问话问了出来,他竟毫无隐瞒地全部告诉了她。这刻想起,更是心乱如麻。
      不错,这十年来,他一直想念表妹商儿。在他心里,也早认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当他第一眼见到紫璇时误以为就是表妹,后来又一段跟踪,虽一直未与她说一句话,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娇柔清新、真挚热诚所打动,已渐渐对她动情。之后每次见她,都情不自禁地深深凝视她。一年多前不顾危险亲入太师府将她救出,还忘情地抚摸她酷似表妹的面颊。
      这几月以来,终与她成为朋友。曾假扮夫妇,共过患难,忍痛离开她后每日每夜都在思念她,就连醉酒后的梦中也全是她。如今她还为自己甘心交出宝琴。他对她的感情已日渐加深,由怦然心动转向深切爱意,只是他自己不甚清楚罢了。
      追忆与紫璇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他不由神思幽幽。忽然又心头一凛,暗自告诫自己:冷如云,你不能胡思乱想。如今你已经把商儿的事告诉了紫璇,更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你这样,既对不起商儿,更对不起紫璇!可幼时的柳商那熟悉稚嫩的面容这时却渐渐在脑海中隐退,浮现眼前的仍是紫璇粲然的笑靥……

      八月将过。远在皇宫的楚云深夫妇也在想念紫璇师兄妹和楚云茗。皇孙子尘已有半岁,愈发雪玉可爱。寒露爱子极深,抱着他轻笑逗弄。
      楚云深含笑看着她母子,微叹道:“紫璇和尘枫已走了五个月,云茗离宫也有四个多月了。不知他们现在哪儿,是不是已经会合了。”
      寒露将子尘交给奶娘,柔声道:“不用担心。我想,他们可能一起去游山玩水去了。说不定到江南寻上官大哥、雨烟了呢!”
      这时,有侍从入内禀告“镇远将军府”收到来信。楚云茗府里下人见主人不在,就送进宫来。
      楚云深接过一看信封字迹,心中一喜,向寒露笑道:“是紫璇。”拆开来看,脸色却渐渐转暗。
      寒露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紫璇遇到了麻烦。”楚云深叹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她。
      原来,紫璇在信里告之那张“来凤琴”的秘密,以及冷如云中毒之事,也将自一年多前冷如云数次出手相助自己、这几个月的相处都全道了出来。最后要求楚云深派心腹将“来凤琴”尽快送到扬州“二十四桥客栈”。
      寒露看罢,也长叹一声。“没想到,云茗送给紫璇的那张琴竟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照这么看来,他们还没有和云茗会合,紫璇和姐夫可能会有危险。楚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那位冷兄和紫璇是朋友,我们就照她的意思送‘来凤琴’去。”楚云深叹道,“可是,‘来凤琴’这一年来都是云茗保管,我们并不知道他放在哪里啊!”
      不久之后,又有侍从送来了“镇远将军府”收到的信。两人一看字迹,登时一愣。“云茗?”
      楚云茗的信也详诉了“琅環洞天”地图之密,告知藏琴之处,让楚云深注意好好收藏。原来,他思念潜伏丁府多年的已故兄长江城子,便将“来凤琴”放进了“虎威将军”墓穴。这个地方,谁也没有料到。丁原和红衣上次悄悄翻遍了整个“镇远将军府”都未找到,也正因如此。另外,也简单说了身边新友柳清商医术颇佳,雨烟跳崖后瘫痪失明之事,让寒露派心腹送来《长春医典》以救治雨烟。
      夫妇俩相互一望,都感不可思议。他惊道:“雨烟竟然……”
      这时,又进来一侍从,禀道:“太子!皇上宣召!”
      楚云深忙匆匆向“乾清宫”赶去,而寒露却思虑万般。她没料到,在这段日子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雨烟居然又瞎又瘫,还失去了有关上官无痕的记忆,这是她最担心的。她心念一动,忙取出自己珍藏的父亲遗物《长春医典》,暗暗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救雨烟!

      两个时辰后,楚云深回来后第一句话就道:“寒露,看来,我们真得亲自去一趟了。”
      原来,永乐帝召他是为了商量迁都之事。如今,北平府紫禁城已全部完工,修整齐备,六部九卿也早已搬了过来,北平府实际上早已充任都城之职,连百姓都称之为京城。南京应天府那个京都也名存实亡。永乐帝考虑再三,决定次年开春大年初十那日便正式迁都,命他以太子身份南下应天解决相应事宜。
      寒露沉吟道:“这样也好。既然父皇让你去应天府,我也陪你去。雨烟的病,还需要我去治。姐夫和紫璇那里,我们也去看看,顺便将‘来凤琴’送过去。”
      楚云深微微一笑,轻轻揽住她肩。“正好你在宫里也呆得闷了,去江南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还能碰到干爹呢!”
      上次童鹤仙将子尘送回宫后,住了几日便感气闷,向他们告辞而去。寒露甚是想念。她与楚云深成亲已近两年,伉俪情深。即使她不提出,他也会要她陪伴身畔。寒露见他温言柔情,深知自己心事,不禁嫣然一笑。

      徐州。丝竹初醒,身子虚弱,上官无痕便答应留下稍作休整。
      凌若夕这几日却心事重重,常去上官无痕房间陪他聊天,也陪他练剑,却一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偶尔抬眸向他望一眼,便会红晕满面。
      上官无痕感激她点醒自己,使自己不再为雨烟之死而消沉,但对雨烟的思念,却与日俱增。他本就不拘小节,又心系雨烟,并未感受到凌若夕待他的细微变化。
      这日,凌若夕又跟他过招半个时辰。他微笑道:“若夕,你的棒法很有进步,能将‘凝霜剑法’招数灵活运用。看来,已算得到了童伯父的一些真传。你学武天赋很高,相信以后能成为一代女侠。”
      见他当面夸赞自己,凌若夕垂下眼帘,嘴角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含羞而笑。“上官大哥,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呀?”
      上官无痕轻拍她肩,微微一笑。“我不会看错的。剑飞!”
      原来,雲剑飞正好从外面进来,笑道:“上官大哥,你们又在练剑啊?能不能算我一个呀?”
      “练过了。”上官无痕微笑道,“我去要些酒,你们练吧。”说着,提剑出去。
      凌若夕抬头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先前亲切地拍自己的肩,心中一阵甜蜜,不由抿嘴微笑。
      “若夕!”雲剑飞生性粗心,并未发觉她的异样,拔剑出鞘,笑道,“我们也来练练‘凝霜剑法’吧!”
      凌若夕呆了半晌,见他满脸诧异地盯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红,轻声笑道:“剑飞,先不忙练。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啊?”雲剑飞一楞。与她相识以来,他从未见她如此怪异忸怩。
      “我说了,你可别笑我。”凌若夕红着脸道,“我是看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有什么心事,不应该隐瞒,才对你说的。这事,我可连哥都没说。”
      雲剑飞更感好奇,催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快说吧。”
      “我……我……”凌若夕低着头,娇俏的脸上笼着一层红晕,犹如红珊瑚一般,低声道,“我觉得,我对上官大哥他……我好像对他……”
      见她吞吞吐吐,神态娇羞,雲剑飞又是一怔。“你对上官大哥怎么了?”
      凌若夕抬眸飞快地向他掠一眼,目光中尽是埋怨气恼,红霞满脸,嗔道:“这你都还不懂?真是个愣头青!不和你说了!”
      她含羞时微嗔薄怒更显可人,雲剑飞一呆,终于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大声道:“哦!你是……你是喜欢上了上官大哥!”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凌若夕顿时一惊,伸手掩住他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雲剑飞这才醒悟,吐吐舌头,笑道:“真是对不起了。不过,若夕,真没想到,你会对上官大哥……”
      “这有什么奇怪的?”凌若夕面颊红晕稍退,抿嘴笑道,“上官大哥他文武双全,又重情重义,在我心里,他就是大英雄。”
      雲剑飞微叹道:“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丁姑娘。你……”
      “可是现在,雨烟姐姐已经死了。我看着他那么伤心,也很难过。”凌若夕手抚肩下头发,脉脉地道,“我不想让他再这么伤心,我想……代替雨烟姐姐,好好照顾他。”
      她自从与雲剑飞交好之后,两人由一对欢喜冤家成了知心朋友。她将他当作哥们兄弟,毫不隐瞒,就连这种少女情怀,也无一掩饰地告诉了他。雲剑飞也没料到她竟会上官无痕钟情爱慕,见她语气神态充满浓情,不禁呆住了。
      凌若夕忽地抬起清亮的眸子,问道:“剑飞,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十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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