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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梦成空,欲断肝肠 ...


  •   冷如云中毒后功力减半,不敌仇胭脂。叶尘枫与紫璇忽然现身相救。紫璇责问仇胭脂为何对冷如云下毒,仇胭脂冷笑一声。“江湖传言,‘常宁公主’有沉鱼落雁之姿,看来真的是名不虚传,难怪连被称为‘无情剑客’的冷公子都为你动情了呢!”
      紫璇向冷如云瞧了一眼,脸上微微一红,啐道:“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呢!说话这么难听!”
      冷如云冷冷道:“三夫人!我敬你是一派掌门,对你不敢得罪。如果你再出言辱没紫璇,休怪冷某不讲情面!”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仇胭脂见他如此护着紫璇,心中忽然对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之情,冷笑一声。“‘常宁公主’!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冷公子中了我‘唐门’的‘十日离魂香’,要救他,就请公主用‘来凤琴’来换解药。”
      紫璇本为这事心急,脱口道:“我交给你就是,你快交出解药!”
      她回答得如此爽快,仇胭脂反倒一楞。她对冷如云下毒本是为了逼她交出“来凤琴”,谁知她竟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可见她对冷如云重视关怀,感情深到了何等地步。想到这里,仇胭脂心中又是酸意上涌。
      叶尘枫也是一怔,不由道:“师妹,你……”
      紫璇决然道:“师兄,我必须要救冷大哥!”
      “紫璇……”冷如云更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排遣了先前一直闷于胸中的抑郁之情,感动地注视着她。
      紫璇望向仇胭脂,正色道:“‘来凤琴’我没带在身上,我要写信回京给大哥,让他派人送来。十天肯定不够,你先给冷大哥解药。”
      仇胭脂哼了一声,笑道:“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紫璇心中一急,就要跃上前去。
      “紫璇。”冷如云一把拉住她,向仇胭脂淡然道:“三夫人!这事,不能这么快答复你。请再给我们七日时间,让我和紫璇、叶兄好好商量一下。”
      “七天这么久?”仇胭脂一震,本欲拒绝。但看到他又开始低声咳嗽,心中竟莫名地一软,叹道:“好吧!看在冷公子的面上,我就再让‘常宁公主’好好考虑考虑!”
      紫璇急道:“不用考虑……”话未说完,就被冷如云一拉,她微微一怔,只得住口。
      仇胭脂冷笑道:“那七日之后,胭脂就在此再恭候大驾!对了,这位,一定就是‘常宁公主’的师兄‘临亲王’了。阁下武功高强,胭脂很佩服啊!”口中言道佩服,却一脸怨怼愤怒之色。
      叶尘枫淡然一笑,道:“在下方才救人心切,出手无礼,还望三夫人见谅!”
      沁儿叫道:“那还不把夫人的长鞭还回来!”
      叶尘枫右手微抬,那条蛇鞭便向半空中飞出,落在了仇胭脂手中。
      冷如云温言道:“紫璇,我们走吧。”
      望着紫璇扶着他远去的背影,仇胭脂心头醋意涌动,咬牙道:“臭丫头!总有一天,我会好好地收拾你!”

      三人进了扬州,在“二十四桥客栈”住下,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叶尘枫踏出房门到前堂去叫些饭菜。
      冷如云坐在桌前,褪下左肩上的外衣,露出左臂上几道鞭伤。紫璇取出白缎,坐在一侧,正为他包扎。他忍不住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又一阵淡淡的清香袭来,他不禁怦然心动。
      “好了。”紫璇直起身子,叮嘱道,“你的伤口虽不算太深,但这两日也不要用力。”
      冷如云心中柔情涌动,道:“紫璇,谢谢你。”
      紫璇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道:“这是‘妙手神医’白前辈制的‘雪玉回天丹’,能续人性命,当年我中了毒镖差点死了,幸好有它,才能撑到去见白前辈。虽然它不能完全解毒,你还是先服一颗吧。”
      她一片好意,冷如云无从拒绝,接过服下一枚。
      “冷大哥!”紫璇深蹙秀眉,忧虑地望着他,问道:“你中了‘唐门’的毒,为什么不让我答应仇胭脂,用‘来凤琴’换回解药呢?”
      本来自冷如云离开后,她一直怅然若失,很想再见到他,问他为何要留书出走,问他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谁知重逢时竟发生了仇胭脂之事,这些问题只好先搁置一边。
      看到她清澈的眸子中满是关切真挚,冷如云心底又涌过一股柔情,微叹一声。“紫璇,我死不足惜,但那张琴是属于你的,而且又是我师祖的遗物,决不能落在外人手上。”
      见他说得如此决然,紫璇心中一急,含泪道:“冷大哥!你中了‘唐门’的毒,现在危在旦夕,如果不交‘来凤琴’,你就……”
      “如果我‘琅環派’的神功宝典落在了仇胭脂那种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整个武林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再说,现在‘来凤琴’已是你的宝物,我还等你用它为我弹奏一曲呢。”冷如云镇定如常,但见她眸中泪光点点,心中又不由恻然。
      紫璇抬起眼眸瞧着他,泪光闪烁,正色道:“你是我最敬重的朋友。在我的心里,你的生命远比那一张琴重要!”
      冷如云的心顿时一震,深深地凝视着她,感动、爱怜、欣喜、失落等诸般情绪在心底纠缠,柔声唤道:“紫璇!”
      见到他深邃的目光中满含柔情,就和从前凝视自己时一模一样,紫璇再也忍不住了,颤声道:“冷大哥!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救你!我要用宝琴换解药!”说着,泪滴簌簌而落。
      见她如此在乎自己,还为自己潸然泪下,冷如云更是万般感动,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激动之下再也不能坚持己见,伸手轻轻扶住她双肩,柔声道:“放心,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用‘来凤琴’换解药。”
      “真的?”紫璇抬起泪眸,欣喜地望向他。
      见她露出熟悉的笑靥,微见苍白的脸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冷如云心头又掠过怜爱之意,不禁真情流露,轻轻为她拭去泪痕,温颜道:“好了,别哭了。”他虽表面答应,但其实心中却有别的计较。
      紫璇整颗心都在为他的生命焦虑痛楚,见他终于答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不解地问道:“冷大哥,当时师兄可以捉住仇胭脂,逼她交出解药的。你为什么要阻止师兄呢,还对仇胭脂一直那么客气?”
      冷如云轻轻一叹,却不回答。

      紫璇带着这个疑问去了叶尘枫的房间,向他讲了与冷如云的谈话,最后问道:“师兄,你说,为什么冷大哥不让你逼仇胭脂交出解药,为什么对仇胭脂那么客气,不敢得罪她呢?”
      叶尘枫早就在思忖此事,见她问起,不禁喟然长叹。“师妹,冷兄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
      “为了我?”紫璇立时怔住了。
      叶尘枫点点头,叹道:“你想想,仇胭脂是什么人?‘唐门’掌门,人称‘媚阎罗’。虽然她极少踏足江湖,但她的师妹颜丹凤我们是见过的。从颜丹凤身上,我们就能猜到身为‘唐门三姝’之首的她是怎样一个厉害角色。”提到颜丹凤,想到爱妻寒霜死于她手,他心中的仇恨登时燃起。
      紫璇见到他眼中难以掩饰的恨意,心知他想起了寒霜,不禁心中黯然,垂下眼帘。
      叶尘枫稍平静后,又讲道:“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她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一定会不择手段。现在天下皆知‘来凤琴’在你手上,你的处境实在很危险。冷兄对她那么客气,就是为她留下情面和余地,希望她能不对你下手。他不去得罪仇胭脂,完全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爱护之情啊!”
      紫璇本就聪颖,经他这么一点,顿时明白了冷如云的良苦用心,感动万千,含泪颤声道:“原来……原来,冷大哥是为了我!”

      待劝紫璇回房休息后,叶尘枫坐在桌前,瞧着那昏黄摇曳的烛光,凝然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喃喃唤道:“寒霜!寒霜……”
      原来,两年前,他曾与病中的寒霜在这家“二十四桥客栈”度过了很短的一段时日,他们两心爱悦,情意缱绻,但后来寒霜却孤身离开了这里。现在又回到这个曾经住过的房间,想到当年往事,恍若隔世,心痛如绞。

      丁原、红衣与颜丹凤、松涛道人一起乘马车一路回到扬州,在“杏花酒坊”与仇胭脂见面。
      丁原笑道:“三夫人,我和师妹还以为你在保定呢!幸好遇到了颜姑娘,否则就白跑一趟了。”
      “是吗?”仇胭脂露出娇媚的笑容,问道:“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当然是办好了。”红衣笑道,“我们已经拿到‘烟雨图’了。”
      丁原却想到虽得到“烟雨图”,却害死了雨烟一命,心中黯然。
      一听已得“烟雨图”,仇胭脂那本迷人的杏目顿时放出光彩,忙问道:“在哪儿?给我瞧瞧!”
      “是啊是啊!”松涛道人连声道,“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见“唐门二姝”与松涛道人都流露出贪婪之意,红衣只是一声轻笑,道:“其实,在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我和大师兄担心会有人来抢‘烟雨图’,就先将它藏好,没有带在身上。还望三夫人见谅!”
      松涛道人面色顿时一沉,颜丹凤笑容顿敛,他们相互一望,心知肚明:是红衣有意防着他们,不愿交出“烟雨图”。
      只有仇胭脂城府极深,不动声色,微笑道:“没有带来就算了。对了,你们是怎样拿到‘烟雨图’的?听说那个上官无痕很厉害,和你们又是死对头。”
      红衣笑道:“是这样的。霍觅阳的徒孙凌子规和上官无痕结拜兄弟,感情很好。我们捉住了凌子规的未婚妻,逼着上官无痕交出‘烟雨图’和我们的小师妹丁雨烟。”
      “你们这一招也真够绝的!”仇胭脂讪笑一声,又问道:“那你们的小师妹呢?”
      “小师妹她……”红衣转头瞧了一脸痛苦的丁原一眼,低声道,“为了保住清白,已经跳崖自尽了。”
      “是这样啊!”仇胭脂一听就明白了,笑道,“丁原,我知道你对你小师妹一往情深,可也不必着急呀!她已经在你们手上,迟早都是你的人。你逼她,只会人财两空的!”丁原与红衣这一年来投靠“唐门”,她当然知道他对雨烟的痴迷。
      “三夫人教训的是。是我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错!”提起这事,丁原就后悔不已。
      “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仇胭脂深知他贪恋美色的本性,玩笑似的安慰道,“世间美女多的是!要不,我这几个徒弟,你选两个去!”说着,向沁儿等几人一指。
      丁原顿时受宠若惊,向沁儿几人望去,心神一荡。
      “大师兄!”红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心里清楚,仇胭脂这样讨好他,只是为了让他俩交出“烟雨图”。
      丁原如梦方醒,连忙道:“多谢三夫人美意!这几位姑娘都是貌美如花,可我心里只有小师妹,无福消受!“
      仇胭脂见他俩不上当,心中气恼,脸上却依然媚笑。“还看不出,你是个痴情种子啊!”
      红衣不愿再在此事上纠缠,问道:“三夫人,不知‘来凤琴’这边,进行得如何了?冷大哥他……到了没有?”一问到冷如云,她的心就不自觉地砰砰直跳。
      “到了。”仇胭脂哼了一声,想到了他与紫璇的亲密神态,没好气地道,“他和那个‘常宁公主’……亲热得很呢!”
      红衣心中一颤,不禁妒火中烧。她在保定“杏花酒坊”扮成伙计时,曾亲眼见到冷如云与紫璇假扮夫妇时的柔情蜜意,这时听仇胭脂这么一说,深信不疑。
      丁原向她瞥了一眼,清楚她对冷如云一片深情,便向仇胭脂笑道:“那不知三夫人拿到‘来凤琴’了吗?”
      “哪有这么快?”仇胭脂娇媚一笑。“不过我相信,‘常宁公主’紫璇一定会答应用‘来凤琴’换解药的。”
      “什么解药?”红衣一怔,心感不妙,暗想:难道,是冷大哥……
      果然,就听仇胭脂哼了一声,冷笑道:“冷公子中了我的‘十日离魂香’,紫璇怎么舍得为了一张琴而让他死呢?”
      “什么?”红衣虽猜到了几分,仍大惊失色。“你给冷大哥下了‘十日离魂香’?”
      原来,从保定“杏花酒坊”分手时已说好,由他们去江南抢夺“烟雨图”,仇胭脂想办法向紫璇索取“来凤琴”,最后在扬州“杏花酒坊”会合。双方分头行事,互相不管对方有何手段,红衣事先并不知仇胭脂会向冷如云下毒。她对冷如云心有爱意,得知他中毒,心中极为不忍。
      仇胭脂笑道:“谁叫他不认识好歹?红衣,你放心。只要紫璇答应交出‘来凤琴’,我就给他解药。他是你的心上人,我又怎么会对他下毒手呢?”心中却道:我也舍不得他死啊!
      红衣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她确实不忍心让冷如云中毒,但仇胭脂是她的恩人,她托身“唐门”,自然应受她辖制。况且要得到“来凤琴”,直接逼迫紫璇交出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她呆了半晌,问道:“那……离毒发还有几天?”
      “你别担心,还有八天。我已经答应了冷公子,三天后让紫璇给我答复。相信她会让我满意的。”说到这儿,仇胭脂眼中闪出寒光。
      丁原沉吟道:“三夫人,上次在保定酒坊里,我们亲耳听到紫璇说那张琴现在在楚云茗手上,就算紫璇答应交出‘来凤琴’,她也不知道它在哪儿啊!我认为,我们应该向楚云茗下手才对。”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颜丹凤在一旁娇笑道,“我和二师姐早就布好了局,楚云茗会老实交代出藏‘来凤琴’的地方!”
      “是吗?”丁原一怔,但见她脸上尽是狡狯的笑意,不禁也跟着奸笑起来。

      而此时的楚云茗,身在开封城内的“二十四桥客栈”里。这客栈两年前他们也曾住过,叶尘枫与寒霜在此成亲,寒霜也在这里逝世,紫璇也曾在这里撞墙以示清白。如今故地重游,却是雨烟跳崖后命悬一线。幸得柳清商精通医术,进行了急救。开封府城极大,也不乏医术甚佳的名医,为雨烟针灸。
      楚云茗与柳清商站在一旁,都紧张地望着。
      那老大夫足足施了一夜针灸,直起身子,擦拭满头的汗水。
      楚云茗急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幸好你们懂得医术,先为她接骨,又给她服了续命的良药,她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老大夫收拾针囊,叹道,“不过,她的命虽然保住了,一双腿可就费了,以后就是瘫子了。”
      “什么?”楚云茗大惊,心中一紧,失声道,“大夫,您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我已经尽了全力了,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医,也只能救到这个地步。”老大夫叹道,“除非是‘妙手神医’了,他可能还能治好她的腿。”
      楚云茗的心登时一凉,脸色煞白,呆在了原地。
      送走了老大夫,柳清商轻扶住他手臂,柔声安慰道:“云茗,你先不用这么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住她的性命,其他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楚云茗一脸焦虑,叹道:“商儿,你不知道。她是我共过患难的朋友,是很好的姑娘。她如果瘫了,我……我怎么向上官兄交代?”
      柳清商心念一动,问道:“云茗,她到底是谁?你叫她‘雨烟’,又说是你朋友,还有什么‘上官兄’,难道,她就是丁天霸的女儿,‘忠义孝女’丁雨烟?”
      楚云茗点点头,道:“不错。她深明大义,为大哥锄奸帮了大忙。商儿,我们一定要想尽办法救她!”
      这时,昏迷中的雨烟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口中梦呓般地喃喃唤道:“上官大哥……上官大哥……”
      两人对视一眼,忙两步抢到床边。楚云茗连声唤道:“雨烟!雨烟!”
      柳清商见她系着白缎的额上满是冷汗,便掏出丝绢为她轻轻擦拭。
      “上官大哥……”雨烟终于有了一点知觉,隐隐感到全身一片疼痛,连额上也一阵冰凉的痛楚,终于睁开了眼眸。
      见她醒来,楚云茗大喜,失声唤道:“雨烟!你终于醒了!”
      雨烟却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此时初醒,反应迟钝,想不起这是何人,轻声问道:“你是……”
      楚云茗一怔,忙道:“我是云茗啊!一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吗?”见她神色迷惘,一颗心不禁砰砰乱跳:不好!难道她这一摔,失去记忆了吗?
      “云茗?是你?”雨烟想了起来,这声音确实是楚云茗。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直感到浑身无一处不痛,头晕目眩。
      “别动!”楚云茗连忙将她按住,扶她躺好,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双腿已瘫。见她记得自己,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云茗,你怎么会在这儿?”雨烟仍感一片恍惚,眼前的黑暗让她很不习惯,轻声问道,“天这么黑,你怎么不点灯呢?”
      她这两句话问得虽轻,对于楚云茗来说却如轰雷震耳,他脸色“刷”地变为惨白,与柳清商相互一望。这时已是清晨,晨光清亮熹微,雨烟却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柳清商定了定神,道:“让我替你把把脉。”伸手扣住她腕脉。
      雨烟这时已感到隐隐不对劲,问道:“云茗,有大夫来,你怎么还不点灯?”
      “我……我……”楚云茗心急如焚。他已知雨烟虽侥幸不死,却已双腿瘫痪,没料到不仅如此,她双眼也盲了。见她这样发问,他不知应如何回答。
      听他嗫嚅吞吐,雨烟心中更加明白了,不顾柳清商还在诊脉,摸索着一把拉住他,颤声问道:“云茗!告诉我,我……我是不是……是不是瞎了?”
      楚云茗见她面色苍白,清澈的眸中含着泪水,不忍再瞒她,勉强安慰道:“雨烟,你先别担心。这可能是暂时的。你放心,我……我会请最好的大夫,一定帮你复明。”
      听了这话,雨烟便已心知无幸,脸色惨白如纸,泪如雨下。
      见她痛苦至此,柳清商也心中黯然,向楚云茗摇摇头,示意她确实已然失明。
      雨烟忽地又感到上半身疼痛不已,但双腿却无知觉,勉强想动动腿,却怎么也动不了。她一颗心登时又犹如跌落入万丈深渊,颤声道:“我的腿……我的腿……”
      楚云茗见她已发现,已知不能再行欺瞒,黯然道:“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将腿骨摔断了。你的腿……可能已经瘫了。”
      雨烟登感全身无力发冷,如置冰窖,心中已完全绝望,欲哭无泪:原来,我不但成了瞎子,还……还是瘫子。我……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
      看到她绝望得再无眼泪,楚云茗也是心中隐隐作痛,不知应如何劝慰她。
      柳清商伸手扶住雨烟颤抖的身子,柔声道:“雨烟,你掉下悬崖,幸好下面是很软的沙滩,才幸免于难。你身上有很多伤,我已经敷上了药,不碍事了。你现在的问题是眼睛和双腿,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救治你的。这段日子我和云茗会好好照顾你,你也要放宽心,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她温柔的言语让雨烟在心灰意冷的绝望里感到了几分亲切,不禁问道:“你……不是大夫?你是……”
      柳清商浅浅一笑。“我叫柳清商。”
      楚云茗见她抚慰雨烟,心中欣喜,忙解释道:“雨烟,你放心,商儿是我的朋友,医术很好,她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雨烟心中这才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勉强点点头。
      楚云茗担心她胡思乱想,心中又有一百个不解,便问道:“雨烟!你怎么会掉下悬崖呢?你不是在游江南吗,又怎么会在开封?”
      雨烟忆起前事,心中一阵深深的痛楚,垂泪道:“我不是失足掉崖,而是……跳崖自尽。”
      “跳崖自尽?!”楚云茗与柳清商都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
      想到自己险些清白不保,雨烟泪落如雨,颤声道:“是丁原……丁原逼我。他想……他想……”
      楚云茗早知丁原垂涎雨烟美色,她虽未明言,他心中已然猜到,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和丁原在一起呢?你不是一直在和上官兄游江南吗?”
      雨烟眸中一片茫然,泪雨簌簌而落。
      楚云茗见状,与柳清商对视一眼,暗自哀叹,也不便再追问她。
      半晌,雨烟才止住哭泣,颤声道:“上官兄?上官兄是谁?”
      楚云茗心头又是一震,与柳清商相互一望,大感不妙,忙道:“上官兄就是上官无痕。他是你的意中人啊!你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这一年来一直在游江南啊!”
      雨烟泪落如雨,却依然神色惘然,颤声道:“上官无痕?他……他是谁?我……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他……他怎么会是我的意中人呢?”
      听了这话,不仅是楚云茗,就连柳清商都惊呆了。雨烟与上官无痕之间的坎坷经历,她早就一清二楚,谁知雨烟却似乎完全忘了这个人。她连声道:“他确实是你的心上人啊!人称‘无痕剑侠’,你刚才昏迷时还一直在叫他‘上官大哥’,你忘了吗?”
      “上官大哥?上官大哥……”雨烟泪雨潸然,却依然迷惘地道:“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啊!我爹死后,我一个人去游江南散心,谁知在路上被丁原捉住了,才被逼跳崖的。和……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楚云茗与柳清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骇异。

      而此时的上官无痕,得到“点苍派”掌门石近轩传讯,与凌子规四人从宁国府北上,找寻打听丁原三人的踪影,一路从应天府到了扬州,到一家“四海客栈”投宿。
      凌子规道:“这一路,都有人见过他们三人,看来,这次我们没有跟错。”
      见上官无痕焦虑之色难掩,凌若夕扶住他,安慰道:“上官大哥,你放心。既然我们没跟错,就一定能救回雨烟姐姐!剑飞已经出去打听了,也许他已经找到雨烟姐姐了呢!”
      这几天以来,上官无痕的心中一直笼着莫名的不安与恐惧,她的劝慰不起丝毫作用。
      “上官大哥!上官大哥!”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了,雲剑飞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凌若夕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找到雨烟姐姐了吗?”
      “没有。”雲剑飞满脸通红,急道,“不过,我在街上发现丁原了,却没有见到丁姑娘和红衣!”
      凌子规心头一惊,问道:“他在哪儿?”
      雲剑飞道:“他住进了一家‘吉祥客栈’!”
      上官无痕不及多想,一把持起桌上的“白玉寒光剑”,冲出房去。
      “上官大哥!等等我!”凌若夕和雲剑飞也跟着追了出去。
      “子规!”丝竹忧郁地望向凌子规。“我们也去吗?”
      凌子规微一迟疑,道:“我去,你留下。”
      “不行!”丝竹想到雨烟是为救自己而涉险,决然道,“我也要去救雨烟!”
      凌子规何尝不知她的心思,长长一叹,考虑到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便点头答应。“走吧!”拉住她手,向外奔去。
      此时已快入三更,夜幕无边,街上并无行人。雲剑飞在前面带路,上官无痕与凌若夕紧随其后,一路脚不沾尘,直奔“吉祥客栈”。三人都轻巧地飞到了屋顶,沿着屋檐快速行走,很快就找到了丁原的房间。他们对视一眼,无声落地。
      房门紧闭,里面隐约传出丁原奸笑调情的声音。“我的小美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雲剑飞一指戳在窗纸上,凑上右眼往里看,只见丁原正和一个女子搂抱在一起,但不甚清晰。
      里面不堪入耳的打情骂悄声不断抨击着上官无痕不安痛苦的内心深处,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雨烟!”一脚踹开了房门。
      雲剑飞与凌若夕也紧跟跃进。
      丁原与怀中的女子都是一惊,连忙松手。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疑惑地问道:“丁公子!他是谁啊?”这女子正是仇胭脂手下的沁儿。仇胭脂想让红衣交出“烟雨图”,见丁原好色成性,便让沁儿对他施美人计。因这事不能让红衣发现,沁儿遂将丁原带到了扬州的客栈里。
      丁原背着红衣出来与沁儿鬼混,担心被她发现责备自己好色误事,见有人闯入,不由惊惶失措,但见来人竟是上官无痕,又是一呆。
      上官无痕“嗖”地拔剑出鞘,正色问道:“丁原!雨烟在哪儿?”
      丁原一阵心慌,知道若是动手,自己与沁儿绝对不是他三人的对手。如果此时告诉他雨烟已死,他非得与自己拼命不可。心中思忖如何应付,口中冷笑道:“上官无痕!你问,我就得说吗?”
      “快说!”年少气盛的雲剑飞已经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丁姑娘在哪儿?”
      “是谁半夜三更的闯进别人的房间大吵大闹啊?”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嗔怪,红衣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笑道:“哟!我当是谁呢!上官无痕,夜闯私宅,坏人家好事,是你‘无痕剑侠’光明磊落的行为吗?”
      “四师妹?”丁原又惊又喜。惊的是原来自己与沁儿之事她早已知晓,喜的是己方得她这一强援,顺利脱身也多了几分把握。他见红衣瞪了自己一眼,脸上又是一红,神色大喜中夹杂着几分惭愧。
      “少废话!”凌若夕厉声问道,“红衣!你把雨烟姐姐藏到哪儿去了?”
      “哎哟!”红衣有意气他们,娇笑道,“这可冤枉了!我根本就没有藏她……”
      “快说!丁姑娘在哪儿?”雲剑飞大声打断她。
      红衣转向上官无痕,眸中秋波流动。“上官无痕,你们真想知道?”
      凌若夕心急如焚。“你快说!雨烟姐姐呢?”
      这时,凌子规也带着丝竹急急赶到。
      “好!我就告诉你们!”红衣讪笑一声。“不过,上官无痕,你一下子承受不起,可不要怪我!”
      一听这话,上官无痕的心陡然一颤。
      “小师妹她……”红衣得意地看看他紧张的神情,冷笑道,“前几天,她跳下悬崖,已经香消玉陨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上官无痕只觉“轰”地一响,随即一片空白,几乎失去知觉,手中宝剑“哐啷”一声落地。他直感全身冰冷,如置冰窖,整个人都僵住了。
      凌若夕转头瞧着他,泪水不禁涌上眼眶,没料到己方几人这一路苦追,满以为可以救出雨烟,谁知竟会是这个结果。她带着哭腔叫道:“你骗人!雨烟姐姐怎么会跳崖自尽呢?”
      “她的确已经跳崖自尽了。”到了这时,丁原也只好如实告诉了他们,叹道,“上官无痕!小师妹她是为了你才自杀的!”
      “什么?!”上官无痕眼中含泪,颤声问道。
      “不错。”红衣冷笑一声。“她是为了保全完璧之身,才跳下悬崖的。”
      “雨烟……”上官无痕登时一颗心也碎了,肝肠寸断,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胡说!”雲剑飞激动地叫道,“丁姑娘她不会死的!”
      “她死得太不值得了,我还为她痛哭了一场。”想到雨烟的死,丁原一直都心痛遗憾。
      “你们不要再骗我们了!”凌若夕大声哭道,“雨烟姐姐一定被你们藏起来了!你们不想让我们去救她,才骗我们说她已经死了!”
      “我们用得着骗你们吗?她真的已经死了。”红衣又一声冷笑。“要不然,大师兄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和这种女子跑来寻欢作乐呢?”
      她这话一出口,丁原与沁儿都满脸通红。
      凌子规此时还算清醒,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雨烟已经死了。那她的遗体呢?”
      “她跳下悬崖,我们也懒得去找。”红衣讪笑道,“不过你们倒可以去收尸。就在徐州以北,到开封的那带悬崖底下,自己去找吧!”
      上官无痕面色惨然,二话不说,拾起地上的“白玉寒光剑”,转身冲了出去。
      “上官大哥!”凌若夕与雲剑飞忙跟了出去。
      凌子规狠狠地盯着红衣与丁原二人,凛然道:“如果雨烟死了,你们也休想活命!”拉着丝竹急急离去。
      红衣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扯出阴险的冷笑,转头又瞪了丁原一眼。
      丁原心中有愧,低头不语。

      上官无痕夺门而出,冲出客栈,只见正好有三名商人来投宿,小二正在牵马。他上前一掌推开小二,翻身上了其中一匹,纵马而去。
      凌若夕跟了出来,急叫道:“上官大哥!”
      上官无痕却置若罔闻,飞驰而去。他的一颗心砰砰乱跳,暗道:雨烟!你不能死,你没有死!但他又明白丁原对雨烟的痴迷,心底深处又清楚这是事实。一想到这里,就肝肠欲断。
      凌子规拉着丝竹出来,见上官无痕已远去,立即道:“夕儿,剑飞,你们快跟着大哥。我和丝竹去徐州等你们。”取出一张银票交给那三名商人,道:“三位的马,在下买下了。”
      “好!”雲剑飞翻身上马,转头道,“若夕,我们快走!”
      凌若夕点点头,两人也纵马奔驰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凌子规长叹一声,心道:如果雨烟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真难以想象大哥会变成什么样……
      “子规!”丝竹转头望向他,眸中泪光莹莹。
      他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怜惜之情,轻轻揽住她肩,柔声道:“放心吧。雨烟那么善良,自有皇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雨烟得知自己双眼双腿俱毁,万念俱灰,又全身疼痛无力,终于沉沉睡去。
      楚云茗将柳清商拉到一边,一脸焦虑。“商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雨烟怎么会记得我,记得所有的事,却偏偏忘了有关上官兄的事呢?”
      柳清商早在寻思此事,道:“我以前听我爹和师父说过,有人因为头部受过震荡,会在里面积起淤血,有可能会失去记忆。有的会失去所有记忆,有的失去部分记忆。”
      “那雨烟失去的,就是部分记忆吗?”楚云茗迫不及待地问。其实这一年多来,他已稳重了不少,但此时仍不由焦急万分。
      柳清商沉吟道:“可医书上只说过,有可能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从没说过只失去有关一个人的记忆啊!除非……”
      “除非什么?”楚云茗心中一紧。
      “我想,也许是她有意要忘掉这个人,所以在心底不想再记起这个人的事。”柳清商轻蹙秀眉。“可我早听说雨烟和她的上官大哥是经过很多波折才在一起的,感情很深。雨烟怎么会想忘记他呢?”
      “不会!不会!”楚云茗连连摇头。“你只是听说,而我却是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同甘共苦,多么困难才走在一起。雨烟为了上官兄,甘愿付出一切,决不会想要忘记他的!”
      柳清商本也知此事决不可能,却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不禁蹙眉深思,忽地抬起眸子,轻声道:“云茗!你说,雨烟她……她会不会是假装的?”
      楚云茗顿时一楞,他从未想过雨烟会故意装成不记得上官无痕,道:“不会吧?雨烟和上官兄感情这么深,怎么会假装忘了他呢?这于理不合。”
      柳清商微叹道:“怎么会于理不合?雨烟现在既瘫又盲,她可能因为不想让上官大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或是不想再拖累他,故意装成不记得他了。”
      听她说的有理,楚云茗心头一动,点头道:“是啊!真的很有这种可能……我怎么没想到呢?商儿,你真是聪明!”
      柳清商幽幽望着他,心道:我哪是聪明?如果我成了废人,我也会像雨烟一样,假装不认识你啊……
      楚云茗又叹道:“不过,我相信,上官兄有情有义,一定会对她不离不弃!”
      柳清商微一迟疑,轻声问道:“云茗,如果我成了雨烟现在这个样子,你……你会不理我吗?”
      见她面颊微晕,目光忧郁,楚云茗心中忽地涌出一股怜爱柔情,不禁轻扶她肩,温颜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弃你不顾。我……我一定会照顾你!”
      听他郑重承诺,柳清商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抬眸望着他真挚的眼神,又一阵愧疚,幽幽唤道:云茗!你如此待我,我……我又怎忍欺骗你?
      两人四目相投,只感已心灵互通。楚云茗见她脸色晕红,平添几分娇柔,更像紫璇,一阵痴迷中想拥她入怀,但登时便清醒过来,心道:楚云茗!你这又是怎么了?你怎能待商儿如此轻薄?
      忙收回了手,脸上发烫,道:“既然,雨烟有可能是假装的,我们……我们就要想办法,逼得她不得不承认和上官兄的感情。”
      见他分明已对自己动情却又有意回避克制,柳清商心中一阵失落,却微笑道:“放心吧。我有办法。”

      雨烟昏昏沉沉之中,又恍惚看到了上官无痕英气逼人的脸庞,不禁柔声唤道:“上官大哥……”
      楚云茗与柳清商正在商量救治她的法子,忽听她又在睡梦中呼唤上官无痕,不禁一怔,来到床边。见她又喃喃唤了好几声“上官大哥”,他心中更相信她是假装,喜道:“雨烟!你想起上官兄了?”
      他这么一唤,雨烟又渐渐醒来,睁开眸子,眼前的上官无痕消失了,又是一片茫茫的黑暗。她的心又是一阵冰凉:看来,我真的失明了……
      柳清商见她眼神恍惚,便知她仍看不见,柔声问道:“雨烟!怎么样?睡了一觉,想起你的上官大哥了吗?”
      雨烟依旧神色迷惘,问道:“清商,云茗,你们为什么总是让我想这个上官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人?”
      见她还不承认,楚云茗心头一急,便用了柳清商的办法,道:“好!既然你问了,我就从头告诉你!以前你还住在太师府的时候,你爹要把你嫁给大哥,也就是太子,你还记得吗?”
      雨烟凄然道:“记得。我恳求爹不要把我嫁进宫去,他却逼我和楚大哥见面。”
      “你也知道,大哥英明睿智,人才出众,可当时为什么你不愿嫁给他,你还记得吗?”楚云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柳清商在一旁盯着他俩的对答。原来,她熟知众人锄奸的事,便让楚云茗提出从前的一连串问题让她回答,她无法自圆其说,只得承认上官无痕此人。
      听他这么问,雨烟心中一颤,泪水涌入眼眶,轻声道:“楚大哥的确是个好人。可是,我心里只把他当作尊敬的太子,或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你知道为什么吗?”楚云茗正色道,“因为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上官兄!你后来被逼答应婚事,也是因为你爹说过,若你不嫁进皇宫,他就去杀了上官兄!”当时他的兄长,真正的楚云深化名江城子在丁府里做卧底,早将此事原原本本告之太子,是以他对详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答应婚事,是为了他?”雨烟又是一颤。
      “你不仅为他答应婚事,后来他被你爹捉住,你和涧陵还想尽办法救他和他妹妹上官姑娘,救出他之后,你还……你还陪着他浪迹天涯!”楚云茗一脸郑重。“这些,你还记得吗?”
      “文青是他妹妹?”雨烟一怔,迷惘地道,“我的确想过办法救文青,是我爹对不起她,而且小陵子又和她真心相许。这和你说的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柳清商接口道:“那后来上官姑娘又是怎么死的?”她早知上官文青是用清白为上官无痕换取解药,之后再悬梁自尽。
      雨烟垂泪道:“文青她……她是被我爹凌辱,含恨自尽的。文青……是我们丁家对不起她。”
      楚云茗与柳清商相互一望,都感沮丧,没想到雨烟聪慧机变,竟答得滴水不漏。他又问道:“那上官姑娘死后,你为什么要逃离太师府?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原因了?”当时,雨烟下定决心救出上官无痕,再陪他一起浪迹江湖。
      “我记得。”雨烟听出了他语气的焦虑,轻声道,“是婚期已近,我真的不愿嫁给太子。所以,就逃婚了,是小陵子帮我逃的。”
      “你一个弱质女子,孤身在江湖上流浪,难道就没人照顾你吗?”楚云茗这话一问出口,登时想起柳清商正是这样度过了三年,不禁向她瞧去,心生怜惜。
      “我有一点武功,又带够了银子,没吃多少苦。后来,就认识了叶大哥和寒霜,很快又遇到了你和楚大哥,你们都很照顾我。我还答应楚大哥,帮助他对付我爹。”说到这里,雨烟泪如雨下。“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柳清商柔声安慰道:“你深明大义,忠孝两全,相信你爹在九泉之下,会体谅你的。”
      见她对每个问题都答得如此快,还句句在情理之中,楚云茗开始怀疑自己二人的猜想,心道:难道,她不是装的,是真的丧失了对上官兄的记忆?
      又问道:“那后来呢?我们快到京城时,你爹带着几大恶人伏击我们,捉走了尘枫和紫璇,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为了救上官兄,还在你爹面前以自杀相逼,你爹答应不杀他,却将你带回太师府。”
      雨烟含泪点点头,颤声道:“我那么做,是想让我爹放了叶大哥和紫璇。可是我爹说,若是我不跟他回去,就对楚大哥下毒手。楚大哥是太子,我不能看着我爹越陷越深啊!”
      柳清商接口问道:“那后来呢?上官大哥冒险去太师府救你出来,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雨烟凄然道:“是他救了我吗?我只记得,是当时楚大哥捉住颜丹凤和我爹换叶大哥,小陵子趁那个时候和我一起逃了出来。”似乎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上官无痕生命中这个和她息息相关的人。
      “那你后来为什么主动约丁原在别苑相见,还……还差点被他……受他欺负呢?”楚云茗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雨烟为换取救治上官无痕内伤的方法,冒险去见丁原,险些被他凌辱。幸好当时他和上官无痕及时赶到,才救下她。而正是那时,上官无痕才接受了她的一片真心。这应该是她最难忘的回忆。
      雨烟泪雨潸然,颤声道:“不错。那次……的确很险。当时紫璇已经脱险,但叶大哥却和楚大哥闹僵,割袍断义。我知道我们几人无法对付我爹,而丁原又是我爹最得力的徒弟。他又对我……所以,我想引他出来杀了他。我当时求你帮忙,让你在别苑外面埋伏,伺机杀他。云茗,这事,你忘了吗?”
      见她反将自己一军,楚云茗无计可施,将柳清商拉到一边,低声道:“我看,可能是真的。可能雨烟真的忘了有关上官兄的一切。”
      柳清商心道:她答得这么快,完全不经思索。虽然早听说她聪慧有才,也不至于真能在这么快就编好这么完美的谎话吧!点头道:“也许吧。让我再问问她。”
      他俩在一边悄声商量,而雨烟却泪如雨下,一脸痛楚,柔肠欲断。
      柳清商回到床边,柔声问道:“雨烟!听说你爹去世后,皇上将太师府赐给你,你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却要去游江南呢?”
      雨烟垂泪道:“因为,我不想留在京城触景伤情。小陵子被封到云南做亲王,他也曾让我一起去。但我在无意中买了一幅‘烟雨图’,觉得江南的景色很美,便想去看看。”
      “‘烟雨图’?”柳清商微笑问道,“是一幅江南美景的画吗?能让我看看吗?”
      “我在杭州结识了一个朋友,他叫凌子规,他很喜欢‘烟雨图’。我便送了给他。不久,我就被丁原捉住了。”提起被丁原逼得自尽之事,她又不禁泪水簌簌而下。
      楚云茗实在不忍再让她提到生平恨事,心底也完全相信了她的失忆,温言道:“好了,雨烟,别想这么多了。你好好休息,我和商儿会想办法医治你的腿和眼睛的。”
      “是啊!快休息吧!”柳清商轻轻为她掖掖薄被,柔声道,“你的失明只是暂时的,不过哭多了,对复明没有好处。”
      雨烟心底早已绝望,听得出她的言不由衷,想到自己从此变成瘫痪的瞎子,侧身转向里面,背对着他们,泪落如雨,

      上官无痕策马奔驰了一整夜,毫不停歇。一日一夜之间,已过了徐州,到了雨烟坠崖的一带,此时已是次日的黄昏。
      他一勒马缰,按辔缓行,一路向四周望去。见右边是陡峭的山崖,左侧则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脚下是软软的沙滩,清亮见底的溪水在晚霞的映衬下淙淙流动,四周都是这么静谧。他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希望能找到雨烟,却又害怕见到她的尸体。
      幸好这马颇为神骏,虽疾驰了整日,总算还能支持。但雲剑飞骑的那匹却经受不住如此跋涉,在半途中已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他见机甚快,身子一腾,稳稳地落在凌若夕的坐骑上。
      凌若夕见他坐在自己身后,脸上微微一热,待要说话,却又忍住。此时上官无痕远在数十丈外,已出两人视线。她心里担心,便不理会雲剑飞。
      雲剑飞也不言语,伸手拉过她手里的缰绳,纵马前行。
      夜色四合,上官无痕已沿河找寻了十余里,却并无半点线索。他心乱如麻,不知应该庆幸还是悲苦。
      但就在此时,四周开始有了动静。一只豺狗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四处觅食。另一个树丛后,突然钻出一头野猪。地上蹦出了两只灰色野兔,看到豺狗和野猪,惊得立刻跳进树丛。那豺狗已一眼看到它们,“嗖”地窜了上去,一口咬住其中一只。那野兔痛得吱吱直叫。
      上官无痕心中不忍,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向那豺狗砸去。虽然他隔得甚远,但劲力甚大,那豺狗被砸了一个血窟窿,应声倒地,已经死去。那野兔幸免于难,跃入树丛。而这时,那头野猪上前将死豺狗拖进树丛,大肆嘶咬饱餐。
      这一带本是荒山野岭,到了夜间,有野兽出没也属正常。但看到这番情景,上官无痕却突然明白了什么,只感一股冰冷彻骨的凉意嗖地从脊背窜了上来,冷汗涔涔,有如冰冻,将全身都僵住了,心中已完全绝望。原来,他看到野猪拖扯狗尸的这一幕,忽地想到若雨烟跳崖后落在这里,一定也被周围的野兽叼走,不知在何处成了野兽的美餐。
      他实在不忍再想下去,突然对这头野猪充满恨意,似乎拖走雨烟的就是它。他从马上飞下,在半空中一把拔出“白玉寒光剑”,直直地插入了野猪身上,又穿体而过。那野猪哼也没哼,倒了下去。
      他满腔悲痛愤恨无从发泄,发疯似的一剑剑地全捅在野猪身上,鲜红的猪血全溅在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不觉,挥剑乱砍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将那野猪切得粉身碎骨,力气用尽,宝剑踉跄撑地。
      这时,在他的心底,已深信雨烟的死讯,更以为雨烟不仅惨死,还被野兽残忍地分尸吞噬。这样的事实胜过万箭穿心之痛,让他五脏俱裂,痛不欲生,仰天长叫:“雨烟!雨烟——”泪水涔涔而下。
      自雨烟被丁原、红衣带走之后,他一直魂牵梦萦,总是在梦中和她相见,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安救出她后,两人再游江南,延续她的、也是他的夙愿。没想到,苦苦等了半月,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如今,美梦成空,他也已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山崖空旷,响起了回声。远远跟来的雲剑飞和凌若夕听到他如此悲痛欲绝的呼喊,不由大惊,连忙策马寻声而去。
      当两人奔近时,却更是大为惊骇。原来,眼前的上官无痕,已满身鲜血,手提血染的宝剑,摇摇晃晃地站在一团血红的物事前。
      凌若夕颤声唤道:“上官大哥!上官大哥,你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上官无痕已倒在了沙滩上。
      “上官大哥!”两人连忙跳下马来,奔去扶起他。
      见他已昏了过去,满脸血块,早已失去了从前的英气,如此诡异可怖。“上官大哥……”凌若夕的心忽地一痛,眼泪涌出眼眶,滴在他脸上,和着鲜血流下,落在地上,呈殷红之色,当真是血泪斑斑。
      雲剑飞深知上官无痕深湛的内功,决不会忽然岔气昏厥,可见雨烟之死给了他多大的打击。他也心急如焚,劝道:“若夕,别哭。我们快带上官大哥回去吧。凌大哥还在等着我们呢!”
      凌若夕擦去泪水,伸手搀扶上官无痕,颤声道:“上官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上官大哥……”

      而上官无痕绝望的呼喊似乎传到了雨烟耳边,她忽地浑身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腾地坐起了身子。
      “雨烟!”柳清商一直守在床边,见她满脸惊惶,冷汗直冒,忙问道:“雨烟!你怎么了?”
      雨烟直感一颗心砰砰直跳,却又不知为何如此慌乱。听柳清商语气甚为担忧,便稳了稳心神,轻声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清商,现在是什么时分?”
      楚云茗走上前道:“刚入亥时。雨烟,怎么了?”
      雨烟听到他的声音,忽地想到了其他的朋友,想到了紫璇和她的“来凤琴”,心道:云茗可能还不知道“琅環洞天”地图的事,应该告诉他,还要提醒紫璇。便道:“云茗,你离宫时,见到紫璇了吗?”她知道皇孙出世,紫璇师兄妹二人一定会入宫祝贺。
      “见到了。”楚云茗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心生疑惑。
      柳清商听他俩提到紫璇,心中不禁一颤,向楚云茗望去,目光微含忧郁。
      雨烟虽已失明,但眸子依然闪着光彩。“那……紫璇有没有弹奏她的‘来凤琴’?”
      楚云茗顿时明白了,道:“原来,你是想说‘来凤琴’的事。这事我已经知道了,真没想到,你的‘烟雨图’和紫璇的‘来凤琴’还牵涉的武林的一个大秘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雨烟也立时想到这秘密可能已传遍江湖,楚云茗知道也不足为奇。
      “对了。雨烟,你说,你将‘烟雨图’交给一个朋友了,那是个什么人啊?”柳清商轻声询问。当时颜丹凤述说此秘密之时,她也在旁,也了解得颇为清楚。
      “他叫凌子规,是我在杭州认识的朋友。”雨烟轻叹一声。“其实,他就是‘琅環派’的传人,‘琅環洞天’的真正主人。”
      “凌子规?”楚云茗从未听说过此名字,在心中思忖。
      “现在‘烟雨图’物归原主,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其实,“烟雨图”如今仍在上官无痕手上,不过雨烟既已失去对他的记忆,自然以为是凌子规在保管此宝。她又叹道:“可是‘来凤琴’却……云茗,我很担心,紫璇不知道这个秘密,被人骗去‘来凤琴’。”
      楚云茗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其实,现在‘来凤琴’由我保管,收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连紫璇和大哥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柳清商一听这话,顿时讶然道:“云茗,原来‘来凤琴’在你手里?”
      楚云茗点头道:“不错。去年紫璇离开皇宫回‘炆萱山’,临走时将‘来凤琴’交给我,要我替她保管。”
      雨烟也全然没料到会是这样,问道:“当时你并不知道‘来凤琴’的秘密,怎么会将它藏在安全地方呢?”
      “这可能是天意吧!”楚云茗淡然笑道,“因为那琴是我送给紫璇的,她又要我保管,我当然要收藏好了。我想了很久,决定不将它放在府里,另行收藏。那个地方,人人都想不到。”
      雨烟本不是好奇之人,既知宝琴安全,也就放心了。
      柳清商心中微颤,本想问他具体藏在何处,但微一迟疑,还是忍住。
      楚云茗沉吟道:“不过,现在既然‘来凤琴’成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为防万一,我还是给大哥写封信,告诉他这件事和收藏宝琴的地方,也让他心里有底。”
      “这样也好。”雨烟点点头,她心思细腻,又道:“不过写的时候,要用暗语,以防信被人中途拦截。”
      柳清商见他俩皆赞同此事,也不便多说。

      扬州“二十四桥客栈”。这日,已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因冷如云中毒初解,他们三人只喝了一点酒,便各自回房。
      此时已入三更,外面一片寂静,叶尘枫却依然无法入睡。自从住进这家久违的客栈,他便不自禁地忆起两年前和寒霜在此度过的一段缱绻时光。
      那时,紫璇被“五大恶人”捉走,寒霜也刚受了丧父的打击。她为了不耽误救紫璇的行程,竟不顾自己柔弱的身子,加大了药量,幸好被寒露发现制止。而两年前的中秋,寒霜还和他一起在此与众朋友联诗赏月,她才华横溢,若不是寒露突然出现乱她心神,也许她就能一举夺魁。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幅画卷,缓缓将其展开。当时,寒霜为了不拖累自己,竟孤身离去,只留下了这幅画,这也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下山之后他也一直随身携带。画中一名绝美女子坐在机前纺纱,可目光凄绝,神情哀婉,惹人怜爱。这正是寒霜当年的自画像。画的右上侧还有一首她亲笔所提的词《四张机》。他久久地注视着画中的寒霜,肠为之断,心为之碎。
      耳边又响起了她温柔的声音:“尘枫,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就让这幅画陪着你吧!你看到了这画,也像看到了我一样……”将她的画贴到心口,在深深的痛楚与心碎之中,他泪水涔然。
      寒霜那次出走,历尽波折磨难,竟被骗入了青楼。幸好寒露及时找到了她,将她救出,并让他们在“望月亭”重逢。当时的情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当时,他收到寒露的传讯,急忙赶到了“望月亭”,一眼便望进里面斜靠着一白衣女子,不是寒霜又是谁?“寒霜!”他惊喜万般,心就像炸开了一般,含笑含泪凝望着她。
      寒霜泪光莹莹,凄然望着他,颤声唤道:“尘枫……尘枫!”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寒霜……”忆起这些往事,他更是肝肠欲断。
      “‘望月亭’啊?那可是我们扬州一处名胜!在瘦西湖边上!”两年前,“二十四桥客栈”的小二进喜的话也忽然响起。“传说只要去了那里,就能和爱人相会。”
      如今进喜也早已死去,但他的这句话,他却深深记得。“望月亭”?真的能在那里见到最爱的人吗?他心中恻然一动,推门而出。
      第十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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