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西荒乱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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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卑职等已将先前擒获的西荒乱党带回。”
宓升殿上，几位风尘仆仆的人族将领并肩而立，朝人帝恭声道：“请您下旨发落”
“有劳诸位。”人帝金銮尊位间正坐，闻声向诸将点头示意，神情间还带着慰然笑意。——所谓乱党，不过是一群为图一时之利从而为祸他人的小小痈疽。这些人没什么大本事却也不敢真来大境内起事，只会龟缩在西荒欺软怕硬罢了。如此乌合之众，难敌她岚倾年的宓升宫军自然是情理之中。
“好在此番平乱及时，乱党之事尚未对西荒的百姓造成什么大损失，耕织依旧。”一旁奏官见人帝高兴，也向主上郑重一拜：“陛下圣明，福泽八荒。”
作为凡界的统治者，人帝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统辖之地徒生变乱。可既然动乱已起，那么眼下的重中之重便是西荒乱局间的民众状况。毕竟几人闹事事小，反叛势力起复事大，百姓们是她必须安抚的对象。眼下听闻奏官如此禀报，倒叫她微微定心。
人帝清楚的记得，她的父亲也就是先代人帝毓文帝君在位时的诸般纵情声色与行事之荒诞。毓文帝君生性暴虐多疑，多番草菅人命之事仍历历在目。
曾亲历毓文朝的所有帝嗣和官员无不对此感到后怕。毕竟当年若不是魔君威胁尚在，又加之有先代仙帝天宁帝君牵制，谁也无法想象到毓文还能做出多少荒唐行径。
好在十五年前仙族天宁帝君陨落之际，毓文终也因战事影响而重伤修养。又因毓文的诸位帝子都在战前的魔族疫灾中不幸牺牲，以是凡界事物便都交由当年鲜少露面的大帝姬殿下执掌。
本来忧心忡忡的人族老臣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的帝姬殿下行为处事颇有手段条理，于政务之道并不逊色于她早逝的几位兄长。后来毓文崩逝，正值玄殇战后百废复兴，当年那位年纪轻轻接管父业的大帝姬便也理所应当地承袭了君位，是为如今的宓升帝君。
在如此尊荣之下，四海之间的人族诸民自是对这位新帝君备加关注。而面对如此般瞩目，人帝却是一如往日般平心静气，并不似其父骄纵。她似明白战后民生复苏不易，便尽全力广开言路礼贤下士，并亲自主持改革战时旧制。随着政令一道道下达，人族上下的官民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他们的帝君真的换人了。
新帝君的政令不同于以往，几乎是言出必行件件得以落实。在如今的世人眼中，战后人仙两界的新君上都是那百年难遇的贤主。也是因为他们的共治，两界也才能在短短数年内走出玄殇之战的血色阴影，逐渐焕发从前的蓬勃生机。
人帝甫刚即位时因其年少且身为女流而极力反对她掌政的声音越来越少，原先几位已故帝子的顽臣渐渐发现自己已然无法在能力上攻击新帝，颇为懊恼。思来想去，便只能换了套不甚新颖的说辞——宓升帝君未曾正式成婚，却在宫中豢养了许多男宠面首。如此败坏伦常，又岂堪为君？
不过相比起这些老学究而言，为生计奔波着的寻常人界百姓可就没功夫去对君上的后宫之事指指点点。在他们看来，甭管是男帝女帝，只要能重视帮扶民生那就是他们的好君主。至于男宠什么的，那顶天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多一份谈资——一界之主想娶百十来个后宫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何必吃饱了没事干管那么多。
而此时人帝的身后便候有两名身着丝缎青袍的俊美青年——二人衣着虽然相似，但气质行止却又大不相同。宓升宫中人皆知，他们是人帝现下最为宠爱的两位男妃。从前凭着人帝的信任，其中一位渐渐成了人帝殿上旁听政事的郎官。只是不知为何，近日来又添上了一人，还是个看上去不怎么好对付的生面孔。
这个生面孔便是那三月前被人帝从凡界选进宫中的新宠，名唤水无宁。比起一直侍候在人帝身边的那位青郎君而言，这位新上位的水郎君似乎有些沉默寡言，并不常主动讨好人帝。不过人帝却总是莫名地在有意无意间纵容他的放肆，从未有过指责呵斥，仿佛乐在其中。
眼下二人都侍立于正殿，戴着相同的面具。人帝余光流转，语间含笑。
“阿青。”
水无宁闻声微微一怔，随机才意识到这是人帝在唤一旁的青献，眸色稍黯。而青献则是得意地侧了水无宁一下，悠悠上前温声道：“臣下在。”
“你且说说看。”人帝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审视意味：“今日本君该如何处置这些西荒乱党。”
青献闻言神情间略显惶恐，边行礼边连称不敢。人帝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本君允你上殿听议，并非是指望你在这里诚惶诚恐。何必扭捏，有什么想法说来便是。”
“青献谢陛下厚爱。”得到人帝准话后，他才恭敬地起身，默默将双手拢与袖间：“依臣下愚见，陛下应当立即将贼人处决，以正国法。”
人帝不语，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青献神情愤慨：“陛下素以仁政治天下。自您即位以来，百姓黎民安居乐业，四海之内无有不服。可偏偏总有不知好歹的贼人要与这太平之世悖逆，此间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臣下以为，此番若轻易宽恕，便无异于纵容此等歹人放肆，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即刻立罪杀之，以儆效尤。”
青献言毕，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满怀希翼地望向人帝——方才那番话说得甚是明理合规，君上听了之后当会更加赏识自己才是。可谁料人帝听完后眼中竟浮现出几抹无奈之色，如讥似嘲。她并未如同青献预想般地答允，反倒是静静地将目光投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另一位男宠身上。
青献又惊又妒，连忙顺着人帝看向水无宁——青年眉间紧锁，负在身后的手轻轻得捻着袖翼，似是在有所思虑。他良久后忽的抬眸望向人帝，却也正好对上人帝不明哀悦的复杂目光。
眼见此情此景，青献心下一沉。他默默背过身去，眸间寒光隐约。
“无宁。”人帝忽而道：“那你呢，你又如何看待此事？”
水无宁缓神，他向人帝一揖，神情泰然地抬首答道：“回陛下，臣以为眼下并不急于择定乱党生死。兹事体大，陛下理应亲自面审，先了解情况而后再决断。”
听他这么一说，青献莫名有股暗火上涌，即刻沉声喝道：“叛逆当斩，国法如此。水无宁，你这是在怂恿君上从容叛逆吗？”不知为何，今日青献面对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时心中感到格外不适。
只是面对青献的苛责，水无宁却是神色不变，也没有半句反驳话语。他只是不卑不亢的候立着，默声淡然却也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定。人帝注视着水无宁的目光里渐渐透出几分欣赏与赞许的意味，可埋藏在更深处的丝缕悲凉却更令人捉摸不透。
西荒动乱骤起骤落，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细究下来，整场动乱从头至尾不过损坏了几处房屋农田。虽说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但却几乎没有多少人员伤亡，此间实在蹊跷。岚倾年和水无宁显然都考虑到了这一层，因而并不打算即刻处死那才被抓住的乱党。相反，眼下的被俘之人恰恰是为他们答疑解惑了解情况的关键。
以是人帝也并未理会方才青献对于水无宁的指责，只捻了捻鬓边的珠玉流苏道：“去吧，将那逆党党首带上来，本君就在此处审。”
奏官闻言以是一愣——毕竟从前此等叛逆重犯都是依律关在宓升宫北角的寒地牢狱严刑拷问，断断是没有过上殿接受帝君问询的待遇。不过既然眼下君上都发话了,阶下的奏官自也不敢有所违抗，应喏一生后便即刻下殿提人去了。
西荒乱党之党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在这场古怪动乱的背后，又埋藏了一个怎样的真相？
水无宁隐隐有所预感，却也不知从何而起。
半刻钟不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便被带上了宓升大殿 ，领至人帝面前。她满面污灰，头发散乱，一身棕褐麻布衣上还印着许多道触目心惊的血痕。她自进殿起就一直昂着头一言不发，也如同困兽般地被缚在阶下。
人帝看着这逆党贼首毫无屈服之意，有些不悦地沉声道：“放肆。”
青献闻言便速步上前，直直踢向女人的膝间，使她无力抵抗只得跪倒在地。水无宁见状眉间微皱，但也并未开口制止。那女子忽而冷笑一声，猛地抬头看向人帝，目光狠戾：“成王败寇，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丈夫生死磊落，堂堂人帝陛下又作何辱人？”
女人的声音洪亮而明晰，中气十足，丝毫不似一个寻常的重伤囚徒，反倒更像是名战前叫阵的勇士。人帝不由得一震，重新注视着她张满是污泥的面庞，眸间波澜渐起。
苏峤？不对，这逆党怎会是她？
人帝自然认得这女子，毕竟她也曾参战玄殇。又岂会不认得当年北境元沁领主所属鹤云军首将？更令她不解的是——这位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北境大将军，自从战事结束后便默默归隐。眼下忽然出现，却又为何成了作乱西荒的无叛贼党首？
岚倾年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单凭从前苏峤的修为便绝不可能被她宓升宫的人族兵士轻易擒获。可此人方才说话的声音和眼前的面容却是做不了假，一切都分明是在应证她的猜测。
“松绑。”人帝松了口气，缓声说道。
青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人帝：“陛下，这……”
“陛下召令，青大人难道是要抗旨吗？”水无宁随即开口，语间无形的威严不容置喙。青献从未见此人如此般肃穆神情，心下颤动朝人帝直道不敢，即刻满腹惊疑地替那个方才被自己踢过的女人松了绑。
而那苏峤在解开束缚后也即刻站起，鄙夷地睨了青献一眼——相较起她曾经认识的那些铁血儿郎，如眼前男子这般的矫揉裙臣只让她觉着恶心难耐。所幸此人眼下还带着面具，否则她日后回想起他的模样只怕会更加不适。
思至此处，苏峤便扭过头不再去看青献，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尊位间的那人身上。她想着自己虽为玄殇时的北境大将军，但却也只是忙于仙族战事，并未正式拜会过当年的人族大帝姬。既是初见，眼下她又略作乔装，这位宓升帝君应当识不出她的身份。
“帝君陛下想问什么便问吧。”苏峤朗声道：“该告诉您的，在下定知无不言。”
那不该告诉的呢？在场的众人如何听不出她语间对于人帝的挑衅，纷纷惊惧得低下头去。可人帝本人似乎并没有被苏峤方才的话语激怒，反而神色平静，面带微笑地看向身旁人道：“无宁，你先替本君会会她吧。”
水无宁闻言似有片刻迟疑，不过却也转瞬即逝。他望向人帝，俯首低声应喏，随即便转身走下阶梯。待行至苏峤身侧时他的目光间微微闪动，自然地抬袖行礼道：“在下水无宁，奉陛下之命向乔娘子请教几个问题。还请乔娘子，知无不言。”
又来一个小白脸。
水无宁话中隐隐透有威胁之意，苏峤眯了眯眼，心中暗怒。她直直别过身去避开了水无宁的一揖，冷冷道：“方才说过了，我只答帝君陛下问话。”
见水无宁吃了钉子，青献不忍勾了勾嘴角。他本是幸灾乐祸地看向水无宁，可谁知水无宁竟没有分毫怒色。他仍噙着笑意，只继续温声说道：“乔娘子自可以不理睬在下。可乔娘子你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叛逆之罪不赦，君上允你上殿觐见已是法外开恩。眼下我奉陛下之命问询，娘子不理睬在下事小，可抗旨不遵事大。若使得君上震怒，只怕届时娘子的一身傲骨也消受不住。”
明明是最为和缓的语气，可这番话却莫名听得苏峤心间一震。她猛地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鹤云将军，老脾气还需收敛着些。她虽为仙族之身，可现下若是惹怒了人帝，她绝对也落不着什么好处。更何况……
更何况，她本是受人之托。在所有的事情没有完成之前，不能过于意气用事。
苏峤本不是不辨是非之人，自也明白方才水无宁的一番话实是好言提醒。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眸注视着水无宁：“大人请问。”
见苏峤终于服了软，水无宁的唇角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人帝，仙帝，元老院，北境领主，鹤云将军……近日来发生的这许多事，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水无宁心间略定，片刻间便已然有了计较。
什么当问，又当如何问——他自是心中有数。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西荒乱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