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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我就帮她们体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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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机灵,遇事不对,脚底一抹油就要逃。可惜在强大的武力面前,再多的计谋亦是无用。
老四重义气,是条英雄好汉。若干些正经的行当,也许能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锄强扶弱的正人君子。当年他不该带老四上山,应该留他在乡下……
那样的话,也可能老四早就沦为路边没等饿死就被人们争抢着吃顿新鲜的流民。
哪来那么多如果?
“哈哈哈哈哈……”
赵歌天放声大笑,“十七年前,我为救人上山,将吹草帮大当家斩于马下,推翻旧有派系。今日,你们寻着指引人脚印上山,使我败于你们手下,亡我辛苦创立的落风寨——”
“你真以为你们赢了?”万千愤怒化为怒吼,“一切只是从头来过!”
悲愤交加的赵歌天拔刀自刎,害喜的夜云轻一下呕了出来。
“你看你,寻死还那么多牙垢,都把人说吐了吧。”凤萧声连忙给徒弟擦嘴巴。
凤箫声摸着徒弟近些时日鼓起来的肚子,“里头真有近百条森蚺?”
饱受孕期折磨的孕夫颔首,肯定了孩子血亲的说法。
那光生产就得耗上几个日夜,场面得有多壮观?凤箫声对那场景感到好奇,好在为人师的情义占了上风,“你爱他们吗?”
揣着大肚子的夜云轻望着她,“受孕体的激素控制,舍进血肉是爱吗?受尽苦楚,赔进大把沉没成本是爱吗?我还没学会,师父您懂不懂?”
“师父,您爱我吗?”
“在爱人前,先爱自己。”这是她教墨蚺化形的徒弟做人的最紧要事。
凤箫声放话,“实行减胎吧,切勿委屈了自己。凡人的戏曲别看了。为报救命之恩,精怪以身相许,为其生儿育女,是穷书生们杜撰的故事。学来无益。”
她对生儿育女,哺育后代无任何需求。更不可能在能放歌纵马的年纪,委曲求全。舍弃大好的年华,耗尽心血培养一个全然陌生的婴孩。
不用怎么付出就能免费获得孩儿,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存在。
有血缘联结不能使她有所更改,妄图用血脉牵绊住她的步伐,更显得尤为可笑。
啊,是这样啊。凤箫声恍然大悟。
她是吃娘亲的肉、喝娘亲的血诞育的怪胎。凤来义连娘亲都不爱,遑论会来爱她。
白芸夕撤开屏障,凤霜落望着落风寨三位当家尸首,空余一声长叹。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若不从源头建立起完整的社会秩序,确保每块地域投入大量人力本分执行。一个落风寨倒下去,千万个站起来。她们剿灭再多亦是徒劳无功。
当普罗大众靠着自行开发的行业、寻常的小买卖、祖传的基业等门路,维持不了一家几口人的生计,那找不到出路的民众,就会破罐子破摔,行剑走偏锋的法子,尽可能地使自己和家人能活下来。
届时,礼乐崩坏,通达的大道断绝,真正的末日就会到来。
见大局已定,凤霜落连忙向女子被拖走地方而去。
对了,漏了个险些扰乱她们计划的人。白芸夕一拍脑门,压下去的担忧翻覆上来。“烟水寒!”
“没事的。姐姐。”凤萧声携着徒弟,轻飘飘落地,“你当时使出迷幻粉,落在她手脚的伤全是假的。以那人的身手,拿下那獐头鼠目的贼人,还不是亲手到擒来的事儿。”
夜云轻在一侧拉住她,率先检查她的身体好坏,“师父,往后还是我抱着您跳下来稳妥些。您上蹦下跳的,难免惹人担忧。”
被酸到的凤霜落,双目有了被风沙迷了的感知。
白芸夕全身哆嗦了下,就差掀起裙摆,脱下长袜,在师徒两人的爱河里洗脚。
如凤萧声所言,路见不平的烟水寒不仅一点伤没有受,还打得嚣张跋扈的二当家毫无还手之力。
致使他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噗嗤——”
一只毛绒绒的猛兽爪子从寨子二当家张彪腹部收回,羡云镇捕快烟水寒一脸冷色,“她不叫那个谁。不姓李、刘,她叫做华知薇,是个果敢帅气的姑娘。”
见到本欲玩弄的女子掏出捕快所有的令牌,张彪嗤笑。认定那不过是靠烟水寒贿赂考官才得到的玩意儿,没有多少含金量。
不仅如此,他还恶意揣测这个婊子考核过程也许都舍不得掏钱,两腿一张,什么都来了。
就是个靠走捷径上位的贱人。
张彪轻贱女性的人格、否认她们的付出、憎恨着她们的性别。反之,他又极其渴望她们的触碰、崇拜以及爱慕。
这类扭曲的情绪时常在他体内翻覆,导致他离不开女人的同时,无比憎恶她们。
“她是你的谁?该不会是和你一同考取功名,屡次落选也不放弃,要和你一起完成当除暴安良愿望,极好极好的姑娘吧?”张彪阴阳怪气,死到临头还要耍嘴皮子。
“然后你会哭诉着喊,‘她的美好人生都被你们毁了’。”
张彪仰头大笑,满脸的不屑。
他见过衙门颁布的告示,招聘捕快的状子里写得清清楚楚。报考女子各项成绩要比男子多上一百分!
绕是如此苛刻的要求,依然有不知丑的娘们抢破头。就是冲着攀附高管权贵去的呗!他算是看透了!
什么?男的也有当捕快的?那哪能一样!
大丈夫出门在外,顶天立地,自当闯出一番功业。女的不晨起收拾房屋,夜间自荐枕席,照顾他们的日常,那世道不就乱套了?
真是世风日下。
好在一百个县里仅有寥寥几个不开眼的县令,胆敢招揽女子入衙。大多数都会直接默认男性,彻底封死婆娘们进入官府的路。
要他说,就该把女的通通赶回家去。生他个十个、八个,一出门就砍头。
好过现在这样,个个养得娇气、爱使性子,都不知道以夫为纲的要领。
“你错了,我和华姑娘素不相识。只是查案寻访至此,为无辜的受害者报个仇。”
烟水寒出生在鸟不拉屎的小渔村,都城三十年前开放了女子可入朝为官的先例,也没有哪一条法律禁止女子不能当官。但下放到地方,就是没有一个衙门愿意录用。
她拿着考核通过的腰牌,做着勤杂人员挣盘缠,见过不少风俗地貌。
文明与野蛮,前卫和保守,并不是互相对立。它们会相互依存,彼此纠缠。
文明的繁华之都偶尔会催生对有志之人的规训,树立起一座座宗族礼教。被士族称作蛮夷之地,鄙夷着野蛮不开化的蛮荒大地,也会有一视同仁,没有阶级之分的观念。
烟水寒踏足的土地,人被分为三六九等。
以人的身份地位权衡他的高低贵贱,持有的财富地产视作他的尊卑长幼。
像私塾坐着学生,海水游着鱼虾,身为修士,身边就会聚集着一堆修士。可放在五方九域这个大集合下,仅有不到百分之三的人而已。
而便是这百分之三,已足够稀罕。稀罕到几位当家能仗着自己的修为,鱼肉百姓,在这三不管的地界,依傍天险优势,肆无忌惮地违背律法,杀人如麻。
稀罕到天底下的资源大多被屠宰者夺取,发的言,说的话,也大多数是他们。
他们不是人中龙凤,真正的权贵,他们的道路早在出生前就铲平。可就是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踹起人也是生疼。
烟水寒冷漠地卸掉二当家的胳膊。“我敬重她,因为她是个人,和我一样平等的人。”
这样简单的诉求,嫉恨如张彪此人合当是听不进去的。
果不其然,闻言,张彪像是听到天大的玩笑,从喉咙里冒出公鸭嗓的嘎嘎声。
在一连串嘲弄声中,关于华知薇本人的印象,浮现那么一丁半点。好比钓鱼的诱饵,沉下去就没了。
那时的张彪,绝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败于平日里瞧不起的人手里。
在他心中,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玩玩而已,不必当真。
要么玩腻了,赏给底下人,过几日尸体丢到后山让豺狼啃食。要么高兴了,乱棍打死,赏她一个痛快。还有人感激涕零呢。
倒是有少许几个失了清白,喝着泥水,仍苟延残喘,不肯赴死的,引得他勃然大怒。
多么无耻的□□,多么卑贱的生命力,她们失了贞洁,竟然还有脸留在世上,固执着不肯就范。
她们不觉得耻辱,不觉得悲痛?不羞愧得无以见人,果然骨子里都是一群肮脏的贱骨头!
华知薇就是其中最不重视贞操的姑娘。
一门心思想着逃跑,不仅不自动寻死,还在自身难保的时刻,劝诫着其他姑娘贞洁不能决定她们的一切,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她是名侠女。以一敌多,败在落风寨车轮战下。二当家杀了她,她心中的火燃得他害怕。
如今他害怕的第二个人来了。
来取他的狗命!
“世上只会培养出两种女人,一种圣女,一种□□。”而他和拉帮结派的兄弟们最擅长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技不如人,二当家亦不肯甘拜下风。
他拿得起,放不下。
“掳来的娘子们不体面,我就帮她们体面,”不管她们愿不愿。“我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