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绿茶且有病》禾几君

51、从未守约

　　明琅似有所觉地静静看向她，静了许久才朝顾长生点了点头朝宋忍冬走来。

　　颜霁见状抿了抿嘴角，低声道：“我先回，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宋忍冬摇头：“我这边结束去找你。”

　　怕是要耽误许多时间……

　　明琅进门后随手关上了门，站在宋忍冬几步远处停住脚。

　　宋忍冬稍稍摆手：“坐下就是。”

　　明琅闻言颔首，却是没坐，仍旧站在原地。

　　宋忍冬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晓得……九族都有什么人吗？”

　　明琅手指微僵，像是晓得她要说什么似的，开口就要拦下：“小九，莫……”

　　“父族、母族，父族的母族，母族的母族，外嫁女，旁支郎……”宋忍冬打断他兀自开口，声音沉静的像是在给他讲故事。

　　“顾家，百年名门望族，他的九族……牵扯的何止京中百千人。”

　　“亦不止淮扬。”

　　她抬头看向明琅：“宋家八十三口，不过是其中甚不起眼的小小一户罢了。”

　　明琅呼吸窒住，不太明白宋忍冬为什么突然要于他说这些。

　　宋忍冬点了点一侧的椅子：“你坐下，慢慢听。”

　　瞧着明琅僵在原地，她起身将人牵到一旁的椅子上才又开口：“当年的我甚至不晓得灭族代表着什么，只晓得突然之间爹娘兄长都变成了一块块牌位，而我，须得叫不认识的人父亲，须得叫言嬷嬷母亲。”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日日盼着他们会回来找我，后来大了些便不想了。”

　　明琅指尖颤抖，心中的疼惜几乎压制不住。

　　宋忍冬抬手覆上他的手背，声音依旧轻缓：“我知晓将这些告诉了琅哥儿后，你会心疼难过，会想着替我报仇，所以以前只想瞒着你。”

　　明琅低头盯着她的手背，声音暗哑：“如今，瞒不住了。”

　　“是啊，瞒不住了。”宋忍冬看着他时目光依旧轻柔，“可内里许多事，我不说你便永远不会晓得。”

　　“比如，我确认爹娘兄长再也不会回来寻我的时候，曾一夜哑声，两年不会说话，饮了两年的药汤才治好哑疾。”

　　“再比如，那年我在街上见着平历帝出行的轿撵，装疯不跪，被随行官兵打得险些没了命。”

　　“还有……”

　　“别说了……”明琅声音颤得几乎碎裂，“别说了。”

　　宋忍冬眸里闪过不忍，却还是开口：“琅哥儿心疼我是不是？”

　　明琅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她时眼里的哀伤心疼几乎溢出来。

　　“琅哥而于我而言，和爹娘兄长并无差别，若是你没了，那方才说的那些我怕是要再来一回。”抬手轻触他的脸颊，“所以，不要去替我报仇，咱们只好好活着，好不好？”

　　明琅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他怎么敢欺负你……”

　　“人活在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宋忍冬眉尖微蹙，“爹娘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着的人永远都比死着的人重要。”

　　“小九，我定会护好自己，你放心，等事成我们便离开京城，再不回来……”

　　“可是这话我已经听过两遍了。”宋忍冬指尖嵌进手心，顶着明琅疑惑的眼神挤出一句，“而你，从未守约。”

　　明琅眼神幽深，喉间干涩：“听过两遍……是什么意思。”

　　宋忍冬看着他沉默许久，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自然是因为，这般好的琅哥儿，我遇见已不止一次了。”

　　“唯有一点可惜，便是那两世你都不记得。”

　　明琅像是被这话砸蒙了，明明宋忍冬说的话每个字他都晓得是什么意思，可连在一起却叫他头都要炸开 。

　　“除了那、那一世……”他唇瓣抖得厉害，出口的话有些不大连贯，却还是倔强地问完，“还有两世？”

　　宋忍冬垂首，声音轻了又轻：“是啊，过得有点苦。”

　　明琅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气，心底有万千问题却是一句都不敢问。

　　“琅哥儿想知道吗？”

　　明琅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

　　能叫小九道苦的，该苦成哪般模样？他甚至不敢去想，亦不敢去听。

　　“是因着我吗？”

　　“是啊，是因着你。”宋忍冬嘴角扬起笑，可那笑看着却叫人难过，“因为琅哥儿不听话，非要去做那些个危险的事，我救不了你。”

　　明琅紧紧盯着她，唇瓣翕动：“小九诓我……”

　　宋忍冬看着他的眼睛：“你知晓我身世的头一件事，便是让顾长生去查平历帝的身子，欲朝他下毒是吗？”

　　“没用的，宫内有一位名医，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宋忍冬说着苦笑，“而他手里的秘毒，最后都到了你身上。”

　　羌无的四样毒，明琅已身中其三了，皆是出自那人之手。

　　“你不是想知道那古方上的毒我单单只研究最后一样吗？我告诉你，因为前三样我都已制出来的解药，但是除了缠丝，后两样都是在你死后才制出来的。”

　　“明琅，我在你前头死了一次，却又眼睁睁瞧着你在我面前死去两次。”

　　“你晓得的，死在后头的人有多难过。”

　　她缓缓站起来，俯身抱了抱僵在椅子上的明琅：“若想知道内情，我可以全都告诉你，可你若是真的心疼我，便莫要再冒险了，我只想与你好好的。”

　　“哪有那么多来世呢，若这便是我们的最后一世……”

　　明琅倏地抬手紧紧抱着她，嘶哑呜咽。

　　“小九，小九……”

　　宋忍冬没忍住红了眼眶，她曾无数便告诫自己，这些事要永远烂在自己心里，永远也不能告诉明琅。

　　因为她晓得，明琅知晓后定会比她更痛苦。

　　可如今宋忍冬却想将自己说的可怜些，再可怜些，只希望说的这些能打消明琅那个念头。

　　便说她无耻也好，自私也罢，她都不在意。

　　眼下，她只想让明琅活着。

　　其他什么都好，都依着他，可杀平历帝的事，不可以，便是想想也不可以。

　　便是平历帝昏庸，可他终究是皇帝，手下自会有一堆可用的人。

　　就算明琅聪明绝顶，可是和那些人斗，稍不注意眨了个眼便会万劫不复。

　　因为是人便会有弱点，是人……便会死。

　　死了，便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