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波澜微景

1、第一章：陌生的城市

　　杨熹然的妈妈和爸爸杨威明离婚后，妈妈尹兰枝便执意将她一起带回了云城。
　　杨熹然一开始很不习惯云城的生活，尤其是云城的吃食，过度寻求味觉的刺激，酸辣成瘾，无辣不欢。
　　她从小生长在靠近南北分界线以北的某个小城，吃食多以面食为主，一碗骨汤素面就足以让她觉得撑肠拄腹。
　　因此，如果不防有一勺热辣的佐料混入骨汤米线里，就足够脆弱的肠胃系统折腾她整整一个星期。
　　唯一好的是，云城非常温暖，冬天完全没有霜雪的痕迹，太阳斜落在地平线上，凹洼的水塘折射出落日的光斑，不经意投入人的眼球里，刺眼得温暖，像是在用力吸引着人向那片光走去。

　　杨熹然和妈妈尹兰枝住在云城东边方向的老城区里，虽是老城区，但房子装修极好，复古典雅的装修风格，一走进去，总是给人一种明亮大气的感觉，但这个家的气氛却清冷得厉害。
　　杨熹然外公尹如松逝世得早，是云城人民医院闻名几十里的心脏病学教授，半生兢兢业业，为医学倾情奉献。
　　最后倒在了临近退休的前一个晚上，尸体冰冷半夜被人发现送医。
　　医者难自救，尹如松的身体多年积劳透支，加之心梗发作，缺氧而亡。
　　杨熹然不懂医学，后来她上网查了心梗缺氧而亡的描述，是十分痛苦的惨状，可她看不到作为亲生母亲的尹兰枝心里有过一丝丝的心疼和着急。
　　她的母亲，那么平淡从容的面对父亲的死去，一滴眼泪没舍得掉。
　　反倒是外婆周玉芬去世的时候，尹兰枝眼泪从早流到晚，几近快哭晕过去。
　　杨熹然不想追问父母的过去，因为他们好像一直有太多的感情纠缠，混乱不堪，争吵不尽。
　　她只偶然从邻居偶然的闲谈里听到过那么几句。

　　“这老尹是真狠心啊！那个年代可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很呐！真不晓得他怎么忍心把自己的明珠女儿嫁给一个农村大汉。”
　　“唉唉唉，老姐姐，我可是听说老尹是误诊了那大汉的婆娘，导致那大汉的婆娘胎跟母亡，但是农村讲究传宗接代，老尹熬不住内疚和压力，这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那大汉。”
　　“……”

　　杨熹然一开始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心里始终不相信自己和蔼开明的外公会是这样的人，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听见尹兰枝和杨威明暴怒的争吵，一句“杨威明，你TM个烂种的强*奸犯，是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这让杨熹然忍不住去深究母亲和父亲的过去。
　　后来，她总弄懂解了一些情况。
　　她母亲尹兰枝是高知家庭出生的千金贵女，得了父亲医学的真传，以优秀的科研成绩获得硕博连读的资格，在那个学历金贵的年代，母亲尹兰枝的优秀，可算是佼佼千金。
　　只是后来，人逃不过命算，在某个平常去给工作很晚的父亲送晚饭的夜里。
　　她的母亲被一个患者的家属，报复式的奸*污了。
　　听说那是外公故意容忍的犯罪，因为外公内心有愧。
　　从那时候起，杨熹然忽然就不懂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的母亲不爱她。
　　但也不恨她。
　　她把她养到了十六岁。
　　不知道以后会养到她几岁?
　　她远没有外国孩子那般十八岁就能独立生活的能力，她四肢不勤，有时候连吃饭都懒得动，更不愿意早早辍学出去打工挣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
　　她学习不错。
　　这是她唯一庆幸，并打算一直坚持下去的唯一目标。

　　-
　　回到云城的第二天，母亲尹兰枝在床头给杨熹然留了一张纸条和一张余额富足的建行卡之后，再也没了消息。

　　——“9月1号到云城一中高一13班报到，一切手续已办好，你好好学习！”

　　没有署名的白纸字条，留着书写锋劲的楷体字，那是她母亲曾经高知优秀的特别证明，历经磨难不曾改变。
　　它也像是一段无声长久的告别，她的母亲，将会开始无限期消失她的生活里。

　　从小学开始，在接近北方的某个落后小城里，杨熹然就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自理所有的生活，然后一个人开始全寄宿式住校。
　　永远空留的家长会座位，和偶而看见拐角巷子路边上睡倒着，醉酒成瘾的父亲。

　　杨熹然紧握着手里的银行卡，展开双臂，倒睡在柔软的大床上，久久看着明黄的天花板，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无望。

　　“有钱就好了。”
　　“有钱真好。”

　　至于别的，她不需要。

　　开学是一件累人的事，收拾好宿舍床铺，杨熹然走进高一13班的时候，教室已经乌泱泱坐了一大片学生。
　　看着教室空余不多的座位，杨熹然目的明确的走向了教室最后面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
　　接下来，是班主任再熟悉不过的开场白和同学们热情的自我介绍。
　　杨熹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跟她平时的状态不太一样，眼睛有神，笑容温暖。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杨熹然，四点底的熹和然，以后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的日子里，请大家多多包容和照顾。”

　　没有过多繁冗的陈述，杨熹然简洁明了的自我介绍却给13班很多同学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杨熹然清澈的笑容，以至后来她的第一个好朋友杨雪晗提起初见杨熹然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惊叹。

　　“熹然，你知道吗？见你的第一眼，我真的觉得你就是个很明亮的女孩。”
　　杨熹然不以为然，天知道，她善良温和的面皮之下，是十足彻骨的冰凉和阴暗。

　　“……”
　　“老师，打扰一下。”
　　热烈的自我介绍刚刚结束，13班门外便有礼貌人敲门。
　　班主任俞清抱臂看过门来，点头意识敲门的同学继续说话。

　　“我们是校学生会纪律检查部的同学，新一届的校学生会纪律检查部即将开始选拔，还请你们班选派出一个代表加入我们校学生会纪律检查部。”

　　杨熹然无趣于这样的选拔，只是她听到这个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女孩声音清脆，微凛如带刺的冰水流转山涧，携着命令式的强调，让人有立刻马上的执行冲动。

　　门口站着说话的这个人，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
　　杨熹然双手撑住桌沿，从后座位上弯起半截腰，再次努眼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女孩穿着和他们同色的蓝白校服，大概是她个子清瘦的缘故，校服穿在身上有种宽松不成型的时尚感。
　　她剪了齐肩的短发，下巴细削，脸部轮廓清白明晰。

　　远远瞧去，脸蛋虽小，却浓眉大眼，精致的五官得女娲特别偏爱，面部折叠度极高，一双水汪的俏鹿眼透着这个少女年纪不该有的深情。
　　也许是杨熹然这些年结识的人太少，她总是有对见过的人有很强的辩识能力。

　　再看一眼，是她耳发拢起耳骨边裸露出并排的两颗红色小痣。

　　她更清楚的认定：她记得她。

　　都说人与人的相识和重逢需要一定的缘分。
　　她或许，还真与她有点子缘分在身上。

　　她是母亲关系破裂已久的闺蜜的女儿，名叫陈恩尚。
　　初一时候有过数面之缘，也曾经一起约伴去街边小摊子里买过五角钱的一包的一根葱和棒棒鸡。
　　杨熹然一向不重情，记忆里的陈恩尚，是偶有目光交集的前后桌，也是突然转学的一般朋友。
　　日子过去太久，不经意相逢的时候，心里居然有种不知名的悸动。

　　她们眼神没有交集，也无法产生重逢的吸引力，杨熹然也不想刻意去询问她现在在三中的哪个年级哪个班级。

　　或许，人家都不记得她了。

　　*

　　云城一中的操场很宽，椭圆形的跑道设计更是让人头疼，整整一圈跑下来，简直要废掉人的半条命。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体育课，体育老师便一声令下让13班的同学们环跑操场十圈。
　　同学们虽有抱怨，但也不敢特别反抗，只能抡紧拳头，硬着头皮往前冲。
　　十圈跑完后，13班的许多女生大多已经累趴下了，除了几个耐力好一点的女生零散散走在太阳下舒缓脚筋，其他的都跑到球场看台上左锤锤右捏捏休息着。

　　杨雪晗注视着正前方默默在跑道边上甩腿的杨熹然，那种出于女生对女生的纯粹欣赏便油然而生。
　　她好白，常遭日晒的后脖子在太阳下也冷白得发光，后脑勺也很饱满，高马尾没扎紧的发丝浸着细汗吸附在肤颈上，一身奶白色T恤，背颈尤其漂亮。

　　“砰！——”

　　男生们乐于把玩的篮球不小心飞跑出场外。

　　分秒间，正站在篮球袭击方向处的杨熹然慌忙侧过身，准备迅速躲开，却在下一秒被一个疾驰过来的身影侧拢进怀里。
　　女孩个子略高她一些，身高腿长，好看的侧脸在阳光下掀起一丝弧度，笑容耀眼。

　　杨熹然看着紧紧护住她的女孩，眼睛不自觉在太阳光下闪出水光。
　　这个年纪的她们本应该是如此真诚美好！

　　“谢谢。”
　　杨熹然不紧不慢推开杨雪晗，弯腰礼貌道谢。
　　故意的疏离显而易见，但杨雪晗并不生气，她只是开始好奇：好奇杨熹然这个人，好奇有关杨熹然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