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波澜微景

2、第二章：秋天的第一场雨

　　新的环境，一切都要开始重新认识。
　　在新学校入睡的第三个星期，舍友还是一如初见地文明客气，洗漱时端洗脸盆依旧轻手轻脚，特别照顾人的情绪。
　　和初中学习生活完全不同的是，这个学校的管束比初中压抑受制太多。
　　云城一中是云城县最好的中学，竞争虽然比不上市里那么激烈，但也总是县城中学里大多优秀学子的聚集地。
　　班主任开学宣读的一切条条框框到现在还在杨熹然脑海里回响——

　　“一三五必须穿全套校服，二四必须穿校服外套，校服拉链必须拉好，不允许颤自对校服裤子进行束脚的改装，不允许校服外套飘飘然的走进教室。”
　　“中午午睡的时间不允许洗头，不允许带垃圾食品、烟酒汽水、课外书籍、电子产品等进入宿舍。”
　　“不允许出现染发、纹身、美甲的行为，凡经校纪律委员部认定违纪者，个人综合素质评价扣两分。”
　　“早上六点半必须按时到操场进行早读，晚上十点半按时熄灯睡觉……”

　　“咯吱！…咯吱！”
　　熄灯的302宿舍，宿舍铁床发出几声细微的摇响，杨熹然十分痛苦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今天为止，她在这个学校已经连续失眠两个星期了。
　　不到三十秒，铁床“咯吱”声没有再响起，杨熹然死鱼一样摊开被子，整个人压在被子上。
　　恰有窗户未紧的几缕凉风吹了进来，贴在杨熹然短恤外露的肚皮上，她的失眠意才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抚。
　　又过了十分钟，杨熹然依然没有睡着，她点开腕上的夜光手表一看，时间显示为凌晨03：48。
　　她两眼一黑！
　　得了！听说熬夜伤身，她唯恐命不久矣！
　　再一次打破自己失眠的纪录。
　　凌晨4：05。
　　杨熹然看表的手腕不自觉垂落在床头叠放都一中校服上，终于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

　　—
　　星期一的早读是一周里最磨学生的一天，除去在操场站着的半个小时早读，然后还有半个小时的一周晨会。
　　学校晨读早会，又名一周高中各班级的情况总结，也名个别刺头学生的通报！

　　“我是上周的值班老师吴见鸢，现在，我简单的对上周各班的情况做一个简单的小结。安全方面：高一九班的窗户有碎裂迹象，在窗户未更换之前，请同学们不要打闹靠近。卫生方面：高二五班的清洁区有白色垃圾残余；高三四班的粉笔槽里的粉笔灰没有清除干净。纪律方面……”

　　杨熹然无意于认真听这样细致入微的总结，笔直站久了，身子受力支撑不住，斜歪歪的站在操场人群里。
　　眼睛闭合着，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语文早读资料，总感觉自己要听睡过去。

　　“熹然！“
　　“熹然！”
　　迷迷糊糊中，晨会依然没有结束，杨熹然朦着眼看向后面扯拉她校服外套的同学。
　　她不爱说话，甚至没开口问怎么了？只徒留一个偏头迷惑的表情给她。

　　“你校服呢？”
　　杨雪晗也不解地看着眼前一身休闲穿搭的杨熹然，一身红绣字白色开衫卫衣配黑色束脚运动裤，她和她一样个高腿长，看上去就是十分潮女的穿搭。
　　只是星期一这样的场合，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熹然，你校服呢？”
　　杨雪晗不解的拉住她开衫外套的一角，满眼焦灼。
　　虽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杨熹然并没有如梦惊醒！
　　眼皮像施了法一样的试图马上粘合，几近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现在真的很困，没有任何枕头支撑的困。

　　“哈……欠……”
　　杨熹然低声打了个哈欠，不自觉朝杨雪晗的方向靠过来，“毁灭吧！我真的好困。”

　　突如其来的接近让杨雪晗动弹不得，不到一秒，杨熹然已经整个人歇靠在她的侧肩上了。
　　她睡眼沉沉，长睫紧闭着，冷白的眼下附着一层淡青的阴影，好像已经十年没有睡过觉。
　　杨雪晗没有推开她，只是在庆幸！
　　好在她略高她一些，不然怎么当她的人形靠枕?

　　“睡吧。”
　　“困了就睡~~”
　　她的声音极温柔，混在风里几近没有任何声音。

　　杨雪晗就这样倔强维持着支撑的姿势，等待晨会的结束。
　　晨会过得太慢，一周工作总结后，又是一周的国旗下讲话。
　　穿行在各班学生群里检查纪律的陈恩尚走到她们面前的时候，不禁也为她们俩同学情深的站姿所动容。

　　陈恩尚在她俩面前停顿须臾，看见完全没穿校服的杨熹然，眉睫上扬，微抬起手来，试图拍醒歇睡在杨雪晗的肩上的女同学。

　　“嘘！”
　　杨雪晗腾出的右手横出止住陈恩尚试图叫醒杨熹然的举动。

　　“同学，她叫杨雪晗，她真的太困了，你不要吵醒她。”
　　杨雪晗目光真诚，继续轻声说：“她今天没穿校服，你把她的名字记在名册上吧！”

　　陈恩尚黑瞳一转，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淡定的违纪者。
　　不！
　　她眉关皱紧，是这么淡定的违纪举报者。
　　她顿时有些怀疑，她们会如此乐意的被记名字，况且，她们两个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同学，请问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陈恩尚到底有些怀疑，扯了扯杨雪晗旁边站着的同学，看向杨熹然的方向低声问道。
　　“她叫……”
　　陈恩尚的声音不算大，混在嘈杂的晨会里，完全不影响杨熹然的酣睡。

　　“唔！……”
　　回应的声音被打乱，杨熹然迷梦中脚筋猛地抽搐了一下，杨雪晗只感觉她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
　　杨熹然半截身子朝下栽倒，陈恩尚出于好学生的礼貌，还是忍不住扶住了杨熹然。
　　呼吸的温热混在湿冷晨风里，绵密地在空中交错缠绕，似有若无包裹彼此。
　　两人的四目相对，像微澜池水的汇聚，微风不起，细流无声。

　　杨熹然已经完全惊醒，朦朦目光流转，往下低头，看见她手册上鲜明的打印字体——“一周校纪校规违纪名单”

　　“我叫杨熹然。”
　　她不在意她是否记得她，神气地仰头提醒，“四点底的熹和然，你把我的名字记上去吧。”
　　陈恩尚眼神打量，嘴角微微一哂，点头在名单登记的表格上记了字。

　　“熹然！”
　　看着陈恩尚背身离开，杨雪晗感觉大事不好，“听说她很是铁面无私，不知道老班要怎么罚你。”
　　杨雪晗对她自来熟的厉害，大概是念及她多次的特别善意，杨熹然不想再对她刻意冷淡。
　　“没事。 ”
　　杨熹然淡然的眸里有了善意，轻轻握握她的肩说：“本来就是我没穿校服，是我自己的问题。”
　　异样的触动开始在杨雪晗心里生长出来，喜悦又慌张。
　　很奇怪！
　　杨雪晗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女生的触碰。

　　秋季的夜雨比夏夜热雨寒凉，这晚，高一最后一节晚自习还没下课，急切的雨点开始密密麻麻地拍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

　　“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唉，真好！”
　　“秋天的第一场雨，好凉啊！”

　　许是在学校的日子太过枯燥无味，一场急来的秋雨打破了安静沉闷的晚自习，甚至有几个同学还稍微把窗户张合度开大了一些，试图给自己一个透心凉。
　　早已做完一天作业的杨熹然，无意这样的生活乐趣，一个人转玩着手里的碳素笔出神。

　　“哗啦！”
　　偶有一滴雨点砸脸飞过，飘落在算数写满的草稿纸上，晕出带墨的水印。
　　杨熹然终于被秋天的第一场夜雨吸引注意。她转头，看见淅沥的水线滑落玻璃窗，微开窗子的缝隙，几丝带水的凉风袭卷过来。
　　远处黑冷的夜，城市灯火闪烁，她的心也好像为自己点起明灯来。
　　“杨熹然，没关系。”
　　她思绪一下子变得敏感复杂，在心里用力安慰自己。
　　“一个人，也要认真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高二晚自习下课时间比高一晚半个小时，陈恩尚锁好九班的教室门，走下四楼楼道，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了今天早上遇见的那个熟悉身影。
　　她弯着腰，拿着扫帚极认真地扫着角落里细微灰尘。
　　不用抬头，陈恩尚也能认出这个穿白色开衫卫衣的女生是谁。
　　她没有和她开口说话的打算，重新迈着步子往下走。
　　往台阶下走了两步，陈恩尚横直往下的长腿感受到明显的阻力。
　　杨熹然无意一扫帚横拦在双腿之间，然后在下一秒飞速撇开扫帚，歉意抬头看站在楼道前面的这个人。
　　这双明亮的眼睛，眼波清澈，瞳仁漆黑，深得她母亲尹兰枝的遗传。
　　陈恩尚看着这双漂亮无辜的眼睛，眉目产生淡淡的情绪。
　　目光产生交集，刻意的逃离好像显得示弱。

　　“同学！”
　　陈恩尚抱臂打量，微皱眉看她：“你校服怎么还没穿上?”
　　杨熹然目光沉定，她好像记不得她。
　　“明天不会了。”
　　她礼貌朝她点头，拿着扫帚转身走向楼道的另外一边。
　　陈恩尚见状低头失笑，忍不住攥紧握扶在栏杆上的五指。
　　她们这不期而遇的重逢，真的是戏剧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