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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国税招牌 ...


  •   时间依旧是漫长而闲散的夏天。
      闲散的日子要从夏至过后,持续到九月份的秋收到来。
      漫长的几个月里,人人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一天天度过。
      人们像是在等待,却不知道等来的,是不是一场新的盛大而繁忙的收获?
      没有了大包干绩效,日子仿佛在一夜间,倒塌在了向往美好的期冀中,只剩下苍白与无力的现实,将热血沸腾的激情点点消散,变回干瘪。干瘪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下,变回贫瘠,像一片枯叶随风飘散。
      虽是盛夏,国税分局的每个人重回失望。遗憾和失望,像是看不见的桎梏,牢牢捆绑住每个人的身心。
      只有工作,他们不甘沉溺于幻想,抬头面对。
      个体和摊贩的工作像是无休无止,吸干了每一个人。
      这天,王志山接到侯树荣报告,说是他的管片,冒出一家不缴税的理发店。
      汇报过后,他等着听王志山说怎么办?
      王志山不说话。类似的钉子户不拨,龙泉的整个片区,会像是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四散漫延。
      他开了口,问侯树荣,不缴税的理发店在什么位置,税款多少?
      听明白了,王志山让侯树荣别再过问此事。他会处理。
      这下,侯树荣落了个凌乱。他不知道的是,分局什么时候,如同变了个天,遇上这样的事,还不由他参与了?
      王志山带人上了路。
      一帮人里有赵金洪。他开出车,驶向龙泉。
      赶到侯树荣所说的街头地点,理发店无人。再三询问之下,老板躲了。一个老头,一听说是收税的,一张口,将一人的名头,搬了出来:
      “你们要税,找卢洁芳要去!我跟你们说,她可是我孩子的姑妈!我这里,要钱我没有,一分钱没有!”
      好言相劝之下,老头不为所动。
      时间不等人。王志山告诫老头,我们要没收你店里的理发工具。
      赵海等人当即上手。
      扣押行动展开了。
      人人训练有素,有条不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李志友和李行春去收理发店的工具;身体相对单薄却相对心细的赵海,清点收下的工具,填制《扣押收据》。
      整场行动,行装齐整的王志山和张八一站在一旁,贴身老头。要是老头稍有不轨,两人会上手制服,不让他妨碍公务。
      一看来人动真,老头喘着粗气,不再作无谓挣扎。
      第二天,未露面的老板来了。
      老板是位年轻人。找到王志山,他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哎呀呀,昨晚的事,对不住了。我是临时有事不在店里,留我老爷子看店,他这个人说话冲,得罪你们的地方,我道歉。至于他提及的什么‘我姑妈是卢洁芳’,你们别往心里去,是他一时糊涂,才给我姑妈脸上抹黑的。昨晚我回到家,批评过他了。税收和罚款,我认,我缴。”
      一场扣押执法完美收场,分局士气大振。
      几家当街的个体店铺,欠了税;王志山几次上门催缴无果。
      王志山再次上门催缴,可店门紧闭,再无一人。等他到四处转了一圈,再次折回店铺,店铺门敞开。
      他和李行春叫着店主的名字,进了店。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是新面孔。
      王志山看着眼前的人面生,奇怪地问:
      “老板人呢?”
      新人一脸迷糊:
      “我就是老板呀!”
      看到王志山一脸不解,新人“哦”了一声,说,我是新接手这店的。前任已经把店和所有的货,清点给我,由我接手。
      话到此处,王志山回了分局。
      店老板未缴税准备走人,张兴福打了电话,请示正在午休的汪杨兴:
      “杨兴,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按说你在睡午觉。可事情紧急,扰你清梦了。我们有家个体门店要转让,钱还没有拿,货和店是盘出去了。要是们不采取保全措施,恐怕水过三丘田,来不及。情况紧急,我得请示你意见。你看看,这事该怎么了结?”
      汪杨兴在电话里很恼火,一声“我知道了,我让丁家明来一趟”,挂了电话。
      丁家明很快赶来。他亮出了一张查封店铺的封条。人人见过封条,是一张印有“检察院驻税务局检察室封”字样、落有当天的日期,盖有鲜红的印章条子。它的亮相,令人心头一振。
      首张封条,贴到了易主的店铺。
      店铺涉税查封,在江北是首例。消息传开,引来不少人驻足。
      小镇炸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如水的小镇,像是晴空一声惊雷。
      老板露了脸。
      和王志山出车,赵金洪成天乐呵呵的,像是不知愁滋味。与他相比,分局的几人不一样。没有人置身事外,人人绷着脸,焦灼难耐。
      好在他只管开车,烧心的事情,留给了几人。
      所有人上车,车子在赵金洪手中驾轻就熟。
      有赵金洪出车,是个体组最轻松的时候。
      赵金洪土生土长的老城人,熟悉每一个旮旯犄角。王志山等人一上他的车,报出地名,其余的,再不操心。
      双方协议一定多年,是长期。
      对于经费,赵金洪一直以为是分局用他的车,再不问钱的事情。只有王志山知道,每次费用得由他拿出钱来,付给他。而雇他不为别的,只为分局的桑塔纳不为自己能所用,全由张兴福把持,指不上,不得已,才花钱雇了的车。
      如此秘密,被王志山烂有心里。除了他,只有另一人知道。
      这人是董留成。
      时间久了,赵金洪以自己年龄稍大,不像李行春等人一样,管王志山叫“大哥”,直呼王志山其名。
      一场变故,让赵金洪与一帮人结下过命之交。
      事情缘于一个周末。
      这个周末王志山回了老家。
      午夜时分,他正在酣睡,一阵传呼机呼叫铃声大作,让他猛然惊醒。等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电话是是赵金洪冷饮店打来的。他起了身,嘟囔了一句:“赵金洪啊赵金洪,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回了电话,电话拨号音一过,对方“喂”了一声,是赵金洪。他对着电话明显呼吸急促,有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像是伴音:
      “王志山,我被抢了!”
      王志山一惊,整个人睡意全无:
      “什么,你被抢了?”
      天一亮,王志山匆匆赶回小镇。
      见到赵金洪,他一脸沮丧,整个人灰头土脸,明显一夜未眠。说起头晚的事,他整个人蔫蔫地,没了平日的嘻嘻哈哈:
      “是这样。昨晚十一点钟过后,我跑了趟车,是几个外地人包的车,要我送他们到龙泉。等送人送到龙泉,包车的人说了,让我再往前开一点。往前多走了好几公里路,我抬头看了看,是龙泉庄源村。村子偏僻,又是半夜,没有亮光,见不到人长什么样?等我停了车,下车人走了。我一看钱没付,让他们等一等,车钱还没有付呢!领头的装没听见;我急了,跑下车去要车钱,对方翻了脸,一把攮开我,嘴里还不干不净,骂了人:狗日的,要什么钱,不给!我和他们纠扯,可对方人多,我要吃亏。人人帮着领头的腔,推搡我。好在有个女的,说的是龙泉话,站以中间,掏出张五十元的钱给我。我按谈好的价,正要找补她钱,可钱还没有掏好,领头的一把抢了钱,包括我要找补的零钱,指着我骂:你今天可是找死?不走老子捶你!结果,我手里的钱,包括女人递来的五十元,还有我的零钱,全给抢了!”
      如此明火持仗抢劫,王志山火冒三丈。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城关分局李大富的遭遇。一幕一幕上了心头,他想到这事是不是事出有因,赵金洪经常和自己在一起,受人指使,一帮人敢做此令人唇寒事?想着这些,他一下子心慌气短:
      “他们在哪里下的车,人长什么,你还记得不?”
      赵金洪回着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应该是几个外地人。要是再见到他们,我还记得。包车时,他们是来我店里谈的,有灯光,我记下了领头的长什么样。经过这么一档子事,再找到他人的话,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那个人。之所以呼你,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明目张胆抢人的。最可恨的是他们不光不给钱,吃霸王餐,还想打人……”
      话不多说,王志山叫来李行春,去了龙泉庄源村。
      人在龙泉庄源,两人熟悉过村子,打听村子是不是有一拨外地人?
      问过许多人,村里人要么是说不清,要么是不敢说,令人很是失望。
      一个上午过去,太阳变得火辣异常。
      两人心烦意乱,心想要是查不出蛛丝马迹,岂不白跑一趟?
      两人不死心,想到一人,去找村里的一位老板。
      敲开门,老板在家。
      老板是开白云矿的,白云矿不是别处,正是村子后山。
      老板见到王志山,请二人进家。
      入坐后,他向二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村子确有一伙昭通人,是来做水利工程的。他们白天外出干活,晚上住集体公房;领头的是包工头,单独租了一家人的老房子,仗着兜里有几个钱,和村里的一个姑娘姘上了。之所以说是姘,是因为没有手续,只是睡在了一块。他们早出晚归,极少露面,所以你们要不是问到我,换作别人,一般不知情。
      两人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去了龙泉派出所。
      所长杨家任和副所长陈仕斌是王志山熟人。特别杨家任,在江北派出所当过干警,媳妇开了一间服装店,为此,两人没少打交道。听闻赵金洪的事,杨家任破品大骂:
      “土匪,简直是土匪!”
      双方一番商议,决定天晚动手。
      时间已是天黑,风高月黑。杨任福派出几名治安联防队员,跟着王志山与赵金洪,开车去了头天的停车地点。
      留下联防队员和赵金洪,王志山和李行春进了村。
      头上无月光,四下漆黑,伸不见五指。
      两人摸到傍晚踩过点的包工头出租房,里头有灯光。
      正要往里冲,一人突然冒了出来。一张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
      二人怔了怔,说是找人。女人快言快语:
      “这是我家老房子。你们可别打它主意。我租给人家了,你们要找他有事?”
      这下两人明白了,是房东。二人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
      “出事了。”
      房东大惊失色,正要出声,王志山一把捂住她嘴,“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
      一番说明,房东装作若无其事,上前敲了门:
      “开门,开开门!”
      有女子应声。房东大声道:
      “姑娘啊,我是你三大妈!开门,我有事跟你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借着屋里透出的光亮,藏在黑夜的院子,模糊间现了轮廓。开门的人一见房东身后有人,愣了一愣;房东则大了声,冲里屋叫道:
      “朱老板,你来下。”
      原来老板姓朱。
      很快,姓朱的男人出来了。
      等人近身,王志山突然开口:
      “你们昨晚是不是去了江北,半夜才回来?”
      男人“是呢”一声,来不及反应,李行春断了他后路;王志山出手一拳,正中他脑门。拳头沉闷,男人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倒向后头;李行春不容他拢身,朝他头脑壳一记闷拳,男人站立不稳,往前倒来,刚好又中王志山拳头。
      前后挨打,男人抱头哀嚎。眼看姘头挨打,姑娘失声尖叫:
      “打人了!打人了!”
      “打的就是你这种人渣!”
      房东趁乱进了屋,抱了一对双人枕头出来,大声咒骂:
      “批干巴、砍脑壳的,谁让你俩睡我家里,不干不净地?还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去抢人哩!”
      听到村内动静,待命的治安联防队员和赵金洪冲进村来。手电亮光照向朱姓男子,几名联防队员将他架起,手电照在脸上,一脸惨白。赵金洪上前,验明正身,押上警车。
      剩下一拨人,冲向集体公房。
      集体公房大门紧闭。
      王志山和李行春拍门。门一开,联防队员“噔噔”直上二楼,大声喝令:
      “所有人起身,接受检查!”
      地铺上横七竖八躺的十余人,梦中惊醒,看到一拨迷彩服从天而降,哆哆嗦嗦,一字排开,双手抱头,报上姓名,由联防队员查过暂住证,一一带上警车。
      派出所灯火通明。
      带来的所有人在陈仕斌的喝令下,连夜提审肇事者。
      所有人排成队,在强光下,由赵金洪上前,一一指认。
      肇事者一一揪出,年龄大的六十五岁,一把山羊胡子,在明晃晃的聚光灯下睁不开眼。年龄小的不过十六岁,坐到十五公分高的小板凳上,双手抱膝,交待了抢劫过程。
      另一间审讯室,朱姓单独受审,对自己所犯之事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审讯笔录在手,陈仕斌比对后,与赵金洪所言相符。
      王志山获准参与审讯全过程。他上下打量老头:
      “老人家,你知不知道,你们犯了什么事?”
      老头低下了头,满面抽搐: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坐车不给钱,还骂人、动手抢钱。我不是人,对不起人……”
      赵金洪恶气尽出。
      看着派出所上下忙出忙进,他紧绷的脸,一点点变得红润。
      等到杨家任出面,将头晚被抢的钱款物归原主,赵金洪“呵呵”笑着,连声道:
      “说是行了行了,该追的钱追回来了,该出的气,也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外地人打工也不容易。我们还要在这个地方混,能帮我出口气,我知足了。”
      凌晨时分,几人回了江北。
      再之后,赵金洪与王志山等人形影不离,协助王志山接连出击,接连拔了钉子户。
      几番行动下来,王志山做了多年想做、却无法做成的事。
      国税分局的名声,如同他们的行动,一次次打响。分局招牌,一次次擦得锃亮。
      事情远未止此。
      这天,他们外出到一村庄办事,远远地看到村头站满人。
      几人按动喇叭,开进村子。
      村子多了一辆江北法庭的执法车。执法车周围,几名头戴大沿帽的法官,被村民团团围住。
      场面混乱。
      王志山等人气息上涌,不由分说,拨开人群,拉上法官就走。领头的一见是身着税务制服的王志山,迟疑着,让出一条道来,由他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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