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1、第一章 绘本商人

　　1.
　　“扣除制作‘神降容器’的费用，这就是您这一百多年来寄存在我这里的稿费了，一共是4143光辉铸币。到今天，蒙蒂利亚和您签订的合同，就完全终止了。”

　　“‘恐惧’殿下，您有在听吗？”

　　“啊，好的。不好意思，我出神了。”

　　听到呼唤声，“恐惧”将好奇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祂脸带歉意，对坐在祂对面的人说道：“不用这么见外，梅尔维尔先生，你叫我恩诺·卡尔就好。”

　　“恐惧”言辞恳切，声音听起来有着十二分的真诚。

　　“毕竟你是‘节制’的眷属，又是安娜的长辈。而且，这几百年来，我都从你那里得到了帮助。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恩诺·卡尔笑着解释道：“自从你们人类占据了‘物质界’，构建起了隔绝‘虚烬之河’的魔法屏障，我就再也没来过‘物质界’。阔别千年，难免有些新奇。”

　　祂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室内的一切装饰，又趣味盎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左顾右盼之余，对梅尔维尔说道：“只是短短几千年，人类社会居然就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真令我惊讶万千。我对你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安娜的描述里，现在自己亲眼看到，感觉截然不同。”

　　祂说：“‘物质界’的灵性环境比起‘构想界’要有序温和得多。我来这里的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小孩子，他们向我售卖佛彼得市的旅游指南。在听说我是《无名勇者传说》系列的作者之后，特地请我在路边的餐饮店喝了一杯饮料，然后拿着自己珍藏的绘本找我签了名。”

　　说到这里，“恐惧”莞尔：“他们大胆又聪明，可爱得让我想到了安娜小时候的模样。”

　　这里是神圣拜伦斯帝国，是由“物质界”现今的统治者——人类，所建立的最为强大的国家，也是人类在“物质界”的唯一政权。

　　自神圣拜伦斯帝国的附属国，为羽族自治的圣西娅公国发起叛乱，帝国的皇帝“荣光位”巴尔·斯利奇便顺势登台，代表帝国和帝国最高权力机构荣光教会，宣布对所有反动势力开展大规模的清洗活动。

　　整个帝国东部都处于风雨飘摇的混乱之中，唯有蒙蒂利亚家族的领地艾伦塞德斯郡在这风中保持着别样的安宁与祥和。

　　而这一切，主要源于坐在“恐惧”对面的人。

　　祂的编辑，艾伦塞德斯郡郡州长，佛彼得市的代理市长兼蒙蒂利亚家族外务负责人，蒙蒂利亚家族的五位超凡者之一，“绘本商人”梅尔维尔·蒙蒂利亚。

　　艾伦塞德斯郡，佛彼得市，蒙蒂利亚家族旗下出版社总社。

　　梅尔维尔·蒙蒂利亚就坐在办公室里，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出行常戴着的高礼帽挂在了办公室角落里的衣帽架上，时常被帽檐压着的短发暴露在了空气中，乌黑而卷曲，他脸上有两道稍深的法令纹，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看起来成熟稳重，饱经风霜。

　　坐在他对面的，便是出版社中唯一由他专人负责的作者。由羽族煽动异族反抗人类统治的“圣西娅公国事件”中最大的获益者，“构想界”南方之天的君主，代表“混沌”的“原初”所分裂出来的诸位权柄之一，促使整个多元宇宙规则自我完善的诸神之中“恐惧”的化身，恩诺·卡尔。

　　同时，也是神圣拜伦斯帝国南部最畅销的绘本《无名勇者传说》系列的作者。

　　对方现在穿着由信徒选定的人类皮囊，二三十来岁的模样，白色的衬衣，深色的长裤，黑发黑眼，身材高瘦，带着些许文弱的书卷气，清秀有余而气势不足，看起来相当缺乏攻击性。

　　任何一个了解“神秘”的人，都不会质疑这些和宇宙同岁的存在有多强大。

　　恩诺·卡尔凝视着梅尔维尔的眼睛，声音认真而诚恳：“不用对我这么在意，梅尔维尔先生。毕竟你们作为‘节制’的眷属，分享了‘节制’的部分力量，你们面对‘节制’也没有表现出来该有的那种的尊敬。对我也不必那么客气。”

　　祂的态度越是认真，话语中的傲慢便越是明显。那是不老不死的永生者独有的高高在上。

　　恩诺·卡尔说：“你们的先祖在和荣光教会争权失败后，敢于向‘节制’许下让神秘消失的愿望，想要利用‘节制’，毁灭人类征服‘神秘’后建立的政权。而你，则为了荣光教会统治的国家奔波劳累，和你那将摧毁‘构想界’、破坏斯利奇王室和荣光教会的统治当作己任的兄弟背道而驰。你们的意愿和行为都是凌驾于‘节制’本身的。”

　　“恐惧之王”说道：“‘节制’纵容你们的行为，给予你们选择的权利，你们人类便可以随意辜负深陷在契约中的‘节制’。我的力量远不如‘节制’那么强大便利。你更不必过于尊重我。”

　　如此说完，恩诺·卡尔的声音稍微停滞了一下，祂的笑声像是随处拂过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祂说：“何况，我同所有的‘虚幻’侧同胞一样。只要给我机会，我也会垂涎‘节制’的权能。”

　　梅尔维尔叹了口气。

　　愁眉苦脸叫他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一些。

　　他将双手搁在桌面上，仿佛把一身疲惫也这样摆在了桌案。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疲惫和苦楚。

　　办公室桌面上的时钟不急不缓地前进着，每一个坐在他对面的人都像桌上的时钟一样自顾自地前行，没人多注视他的疲倦。

　　“蒙蒂利亚家族永远记得‘节制’殿下为我们做出的一切。哈里森是有崇高理想的人。阿默尔大人身不由己，我也有自己的愿望。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有选择，我更希望先祖一开始就不要向‘节制’殿下许愿。”

　　他五指交叉，搭在手背，言语坦荡：“在人与人的斗争中走投无路，只能牺牲同胞去祈求神明，这本来就是不光彩的事情。毕竟我们人类并非靠着神明才走到现在，与之相反，你们一直都是我们的敌人。可惜这已经变成现实。”

　　“只因为生晚了几千年，就要被一群死了几千年的先人挟持着往前走，任由他们绑架蒙蒂利亚和整个人类。身为‘虚幻’一侧，终身受到本能辖制的权柄，您的感受应该比我更深。”

　　“这么说也没错。”

　　对于梅尔维尔意有所指的话，“恐惧”的化身毫不回避。

　　“物质界”和“构想界”依附“真实”和“虚幻”相对而生，其中“真实”一侧构成“物质界”的权柄，终生渴望降临于“物质界”，于祂们的本体之上受肉；而“虚幻”一侧的诸天统治者们，则日日为本能所困，无一不渴望挣脱本能的束缚。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本能的影响，我也忍不住慨叹万分。”

　　恩诺·卡尔说感慨道：“‘节制’因为与人类的契约，要杀死我们这些同胞。而你身为他的眷属，身为人类的一员，却在和我做交易。即便是为‘恐惧’所困扰的我，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意见，因此苦恼伤神。‘节制’对你们的纵容，对人类的宽容，真叫我难以想象。”

　　这番感概显然触动了梅尔维尔的心事。他脸上的疲惫分毫未动，口里的内容却与之前毫不相干。他直接了当地转开了话题，公事公办地说道：“‘构想界’南方之天的钥匙我已经接手，这份签署了百年的合同到今天就完全终止，蒙蒂利亚和您不再有任何关系。”

　　“您对‘物质界’还有什么疑问吗？我在这里可以给您一并解答，帮您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没有其他要问的，签完字您就可以走了。”

　　“恐惧之王”也不介意。祂听完梅尔维尔地话，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书桌上的钢笔，将自己的灵性灌注入墨囊中，试了一下水，然后签下自己的本名。

　　等他签完字，梅尔维尔将文件收回，然后对他伸出了手。

　　于此，佛彼得市代理市长脸上的愁容终于散开了几分。

　　“从现在起，您就是合法人类了。您的信息已经在荣光教会登记，您在‘物质界’的行为都会受到荣光教会的约束，希望您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

　　梅尔维尔说：“以后再见面，我们就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了。”

　　恩诺·卡尔回握住他的手。

　　“恐惧之王”使用的这副皮囊年轻又俊秀，笑起来相当好看。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梅尔维尔先生。人类创造的文明相当有趣，《无名勇者传说》的后续系列出版还要麻烦你，也希望你和荣光教会能达成所愿。”

　　“谢您吉言。”

　　梅尔维尔停顿了一下，“临别之前，容许我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

　　他说：“如果您和安娜公主不打算参与这场王位的争夺，离开王城之后，就不要再回来。”

　　“谢谢。”恩诺·卡尔微微点头，“谢谢您的建议。”

　　“恐惧之王”对此深以为然，他颇有感触地说道：“‘物质界’毕竟是你们的地盘，荣光教会在这里的经营盘根错节。不论是‘节制’、‘色.欲’，还是‘忏悔位’，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会劝着安娜的。”

　　等到恩诺·卡尔离开，梅尔维尔才稍微放松了片刻。

　　他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即便都在预想之中，是早就清楚的结果，他也不免感到疲惫和失落。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稍作歇息后，就重新坐直了身体，打开了办公室里面的通讯设备，用灵性模拟出固定的频率，直通他的老朋友的灵性接收装置。

　　刚刚拨出了几个号，梅尔维尔就停了下来。

　　为了推广帝国研究所最新的研究成果，他的一身行头和日用工具都是按照普通人能够使用的标准来置办的。用的都是帝国研究所研究出品的普通人都能够使用的便民工具。比如他现在使用的通讯设备，便是输入固定频率的灵性，上传到覆盖整个神圣拜伦斯帝国的帝国防御法阵中，以此为媒介，联通到固定的对象的新型便携通讯工具。只是目前生产成本过高，生产供应还没有走上流水线，所以还没在神圣拜伦斯帝国推广。

　　不过，他现在要说的话却需要避开帝国防御法阵的监控。也是他最近忙昏了头，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梅尔维尔站起身，摘下衣帽架上的黑色高礼帽，戴在了头顶。

　　他敲了一下桌面，灵性扩散开来，约束了这片空间的“真实”，由他的力量编织出来的“绘本世界”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步走进了那个除正反之外和现实一模一样“倒置世界”。他走进绘本中的办公室，推开门，找到了一个公用的通讯联络亭，输出了一串固定的灵性频率。

　　半晌之后，被接通了。

　　熟悉的语气伴随着熟悉的内容，扑面而来的是连珠般的问话。

　　“梅尔维尔，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联系我。你看了我写给你的信了吗？你准备好给我写回信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王城？”

　　梅尔维尔听着对面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他说：“米路，南方之天的钥匙已经到手了，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