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2、第二章 哈里森

　　2.
　　等到梅尔维尔从他的“绘本世界”里出来，办公桌上的时钟的秒针刚刚走完一轮。

　　60s。

　　绘本商人的“绘本世界”基于“节制”的权能，是依靠收束“真实”、“虚幻”、“空间”、“时间”等种种力量创造出来的“物质界”的倒影。

　　只要付出足够的灵性为代价，梅尔维尔就能改变它内部的时间流速。

　　而就在这短短了一分钟里，他的办公室窗台边就站了一个人。

　　那不速之客身材高大魁伟，银白的短发被一根根仔仔细细地梳在脑后，极其服帖，他留着漂亮的山羊胡，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身穿标准的西装三件套，右胸口别着石碑纹章，看起来优雅又克制。

　　那正是他的兄弟，“恐惧之王”恩诺·卡尔口中和他背道而驰的人，哈里森·蒙蒂利亚。

　　“看来你和恩诺·卡尔的合作很顺利。”

　　“还好。”

　　梅尔维尔瞥了一眼哈里森胸前的石碑纹章，那不是代表蒙蒂利亚家族的胸章，而是他们的那位和斯利奇王室争权失败、代表他们向“节制”许愿、要毁灭所有“神秘”的先祖杰路西·蒙蒂利亚个人的标志。

　　他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如果没有祂的帮助，要让东部联盟混乱成现在这番模样，叫苟活多年、老奸巨猾的‘无穷之暗’厄毕斯来策划整场谋反，促成现在这种局面，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他一边和哈里森说话，一边自然地摘下头顶刚戴不久的帽子，将它放在了办公桌上。

　　然后，他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椅。

　　整套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梅尔维尔指了指对面。

　　“不坐一坐吗？”

　　“不了。”哈里森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只是过来看看你，聊上两句就走。”

　　说要“看看”的人并没有转身。

　　哈里森站在窗台前，远眺着佛彼得市繁荣的大街，说道：“我很高兴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的兄弟。”

　　“即便荣光教会现在疲于党争，‘构想界’的诸天统治者对于‘二十一至高赞美位’来说依旧不算威胁。蒙蒂利亚要践行让众生平等的愿望，现存的所有势力都要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需要联合荣光教会来对抗‘虚幻’一侧的诸天统治者，削弱‘构想界’的力量；也需要同‘构想界’的诸天统治者做交易，削弱荣光教会和斯利奇王室对于‘物质界’的掌控。”

　　哈里森神情严肃，脸上是与在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冷漠。

　　“我们不能放任其中任何一派做大，他们的强大都会变成我们实现理想途中的绊脚石。”

　　梅尔维尔没兴趣听这些。

　　他说：“你是在百忙之间，专程抽空和我说教两句的吗？”

　　“你准备怎么解决东部难民的问题？据塞缪尔汇报，艾伦塞德斯郡外围驻扎了很多难民，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是从南边逃过来躲避战事的人，另外一小部分则是从西边来的拒绝响应东部联盟的号召的人。”

　　梅尔维尔看着桌上的摆件，随手拨弄了一下帽子的帽檐。

　　他说：“‘战争位’讨伐圣西娅公国时向议会报告，说‘圣西娅公国已全部沦陷，内部生灵都被“噩梦”和“恐惧”污染，转化成了“噩梦”和“恐惧”相关的“构想生物”，人类和异族无一幸免。荣光教会现有手段无法辨别其身份，统一评定为超高危险级，确认为帝国安全隐患。’‘循环穹顶’事后批准了征服座的剿灭申请，帝国的媒体称他的行为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举，是迫不得已的善举，是在危急时刻做出的正确之举。”

　　神圣拜伦斯帝国为政教一体的国家，荣光教会顶层的至高者从古至今都受尽世人爱戴，他们被称为“二十一至高赞美位”，是帝国权力的巅峰。他们和帝国高层官员组成的“循环穹顶”更是神圣拜伦斯帝国最高级的决策机构。

　　他们的决策就是国家的决策，是公布即具有法律效应的条例。

　　梅尔维尔反问哈里森：“南边来的难民都是被污染者，我需要怎么解决？”

　　哈里森依旧背对着他。

　　梅尔维尔见他的兄长远望着窗外，夷然自若地说道：“他们都是保有自我的生灵。即便被‘噩梦’和‘恐惧’的灵性污染，转化成了‘构想生物’，也是能准确表达自我意识，能够说话的智慧生物。他们之前是人类，为帝国抛弃后，成了流离失所的异族。当然应该叫他们活着。”

　　梅尔维尔“哼”笑了一声。

　　“你倒是善良。”

　　哈里森欣然接受了他兄弟的赞美，他问梅尔维尔：“‘循环穹顶’和‘荣光教会’现在对东部联盟的起义军是什么态度？”

　　“乌合之众。没有态度。”

　　梅尔维尔说：“整个帝国的生产重心都在荣光教会手里，东部联盟的这群起义军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所谓的独立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他们本身就没有在这个社会承担什么有价值的角色，就算监密会教给他们掌握灵性的方法，将‘噩梦天使’古拉夏·卡西拉莫尔本体死亡时分散出来的灵性全部灌注给联盟的普通人，他们也难以晋升到超凡阶级。即便监密会突然得到了什么秘法，把他们催生到了超凡阶级，只要他们没在荣光教会登记，于神圣拜伦斯帝国境内自由活动时，也会被荣光教会总部践行者大教堂内的‘受诸裁决之矛’锁定攻击。”

　　自10月10日，神圣拜伦斯帝国的皇帝、荣光教会的大牧首、光明座首席“荣光位”巴尔·斯利奇上台发表演讲宣布整个国家进入战时动员状态至今，已有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里，圣西娅公国内部的异族已经被全部扫清。

　　荣光教会七座之一的虔诚座在10月24日，就联合生发座发起了对于东部联盟起义军的招安活动，荣光教会声明愿意负责圣西娅公国事件流离失所的人口的安居落户和再就业问题。

　　这里的大前提是“人类”。符合帝国对于“人类”的标准的生物。

　　东部联盟部分人有所意动，但都被卡在了这个环节。

　　“权柄”一级的污染何其可怕，只要他们接触了“噩梦”和“恐惧”的灵性，躯体开始脱离物质的状态，产生倾向于“构想界”生灵的转变，他们身体内流淌着地人类的血统便不再纯粹。

　　结果便是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

　　“东部联盟起义军现在的生命活动全靠着荣光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温饱依赖于一群投机的商人挺风走险，违规发放给他们的私人高利贷。那群商人给他们借完钱，转头就叫起义军的人买他们的物资，将大半卖不出去的东西高价出售。”

　　梅尔维尔的语气中隐约着些许鄙夷：“看他们这群人的态度，这笔发放出去的贷款的压力最后还是会落到国家头上。‘缄默位’伽波·维德可不会叫听话的手下伤心。”

　　他继续说道：“东部联盟起义军从始至终都被荣光教会掌握在手心。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和现在一样苟活着。和被虔诚座光明正大摆出宣传的‘蜉蝣之王’戈德弗里一样，被当作诱饵，告诉有心反抗荣光教会和人类统治的存在，告诉他们荣光教会如今自顾不暇。‘战争位’生死不明，‘荣光位’命不久矣，其他‘赞美位’既要拖着‘寂静’和‘真实’，又要对抗‘虚幻’和‘构想界’诸天统治者，还要抵御‘尘埃’和‘海洋’。让他们知道荣光教会实力受损，大不如前，好叫他们跳出来送死。”

　　“这也是事实。”哈里森说，“‘无穷之暗’厄毕斯覆盖白昼的那一手，打破了荣光教会长期维持的无所不能的形象。帝国防御法阵并非牢不可破，地上的圣行者、‘忏悔位’依耶塔娜沙弗斯也并非全知全能。‘焚烧位’赫罗斯·斯库尔抱恙在身，‘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被变化污染。我们的皇帝陛下‘荣光位’巴尔·斯利奇虽然有余力上台讲话，号召群众，却再也做不到像过去那样御驾亲征，还要将权力下放给他无能的子女。现在的神圣拜伦斯帝国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帝国局势什么时候好过？”

　　梅尔维尔忍不住嘲讽了哈里森一句。

　　“自从人类占据‘物质界’，模仿异族建立起神圣拜伦斯帝国，我们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内耗之中，全靠荣光教会托底，才没有变成一盘散沙。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场虚假的海市蜃楼。”

　　“如果真将荣光教会摆出来的一切当作事实，就不会有那么多存在折在他们手里。”

　　这个答案显然满足了哈里森内心的一部分想法，他居然笑了出来。

　　他笑完后转过身，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封信，按在桌面上，推到了梅尔维尔面前。

　　他对他的兄弟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这是我偶然收到的一封信件，从王城安琪拉来，是寄给你的。”

　　梅尔维尔瞟了一眼信封。

　　寄信人罗格·蒙蒂利亚，地址是神圣拜伦斯帝国王城安琪拉时光街道94号，收信人梅尔维尔·蒙蒂利亚，地址是艾伦塞德斯郡佛彼得市市政府中心。

　　他说：“你看了这封信。”

　　哈里森不否认。

　　他态度坦然，没有半分心虚。

　　“他是你举荐给阿默尔大人的人。”

　　哈里森毫不客气地对他的兄弟说道：“你能教导出来小尤莱亚王子那样愿意牺牲整个海族，成全‘海洋’殿下的好学生。一定也不会辜负蒙蒂利亚家族对你的期待，教出不听话的坏孩子。”

　　听到“小尤莱亚王子”这个称呼，梅尔维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等到哈里森说完，他的唇角完全绷直成了一条线。

　　他满身不悦，溢于言表。

　　“那你还真看得起我。”

　　哈里森·蒙蒂利亚正了正神色，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