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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计穷势迫 ...

  •   话糙理不糙。
      做任何事,都一定会留下痕迹。
      而那柄声称是从赵无月灶台中寻出的医刀,竟连一丝余灰都不沾,其中必定有鬼。

      张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勾起脖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缩了起来。
      毕竟张三在壶州官署供职,是丁州尉的手下。若是此案有鬼,丁州尉也难逃干系。他有些急了,忙问:“张三,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回轮到张三满头虚汗,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拿到就是这样的……”
      周沛道:“你不知道,我替你说。使君、州尉君,这是我今日经过张三住所时发现的,他私收赃款,足足有五百钱!我拿了其中的一枚钱币……”
      周沛松开手,从兜中掏出一枚钱币,正是印制着“昌都官制”四字的昌都钱币。忽然,张三发了疯一般扑到周沛身上,周沛松手,钱币滚落在地,张三像一只饿犬,扑到地上,连带着泥沙一起将钱币吞进肚子里。
      张三当然要这么做,不然他失了差事事小,卷入命案掉脑袋事大。
      吞完钱币,张三露出又疯又狠的神情,如街边的疯狗,直勾勾盯着周沛:“那些钱币我早已埋了,你唯一的那枚钱币也被我吞了,除非剖开我的肚子!”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惊,丁州尉更是惊得瞠目结舌:“张三,你干什么?!”
      庙刺史眼中有些不悦:“成何体统?丁州尉,这便是你壶州官署里的人?”
      张三如此行为已出卖他,无论钱币上印着什么,指代什么,都不再重要。

      张三却相当得意,他在官署当差多年,他知道没有证据便难以定罪。
      因此,他理理衣角,重新跪好。在他身侧,是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出格反应的昆官丞昆景。张三先前一幕虽暴露了自己,却保住了昆景。如今,后者的眼角正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似乎有几分得意。
      昆景斜眼看着周沛,仿佛正说着:如今你没有证据,看你还怎么说!
      周沛毫不在意,钱币固然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钱币的作用只是为了引出张三,让张三“亲口”承认自己私收赃款。
      归根结底,张三只是个兵,一枚替人办事的棋子。周沛真正的目的是坐实幕后主使的罪名,也就是昆官丞昆景,他明知凶手另有其人,却伙同部下张三,将此案嫁祸给赵无月。
      “使君、州尉君,草民还有证据。”周沛回望昆景,也露出一丝只有对方能读懂的笑容,“张三像狗一样吞掉的那枚的钱币是昌都锻制的,壶州难得一见。张三的母亲李老夫人今日曾带着一吊钱去买了牛肉和酒,只需请卖牛肉和卖酒的店家过来,问问今日是否收到过昌都锻制的钱币,便知张三是否有私收赃款了。”
      张三口中喃喃:“你……你诈我?”
      趴着旁听的赵无月也笑了:“兵不厌诈……”
      “你竟敢诈我!”张三猛地起身,攥起拳头,就要殴打周沛。
      丁州尉的喊声里带着几分哭腔:“来人,快把他拉开!”张三昔日的同僚立刻上前将他拉走,没等到庙刺史开口,丁州尉又立即说道:“查!查!这事必须得查!”
      不到一刻钟,卖酒的和卖牛肉的各自抱着钱箱来了,二人证词和证物都指向张三私收赃款。张三的老母也被请到了官署,后者痴痴傻傻,只会重复一句:“我儿赚大钱了,我儿赚大钱了。”
      张三吓得瘫软在地:“州尉君,小的是被逼的呀!那些钱小的不得不收,若是不收,小的性命也难保!”
      丁州尉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先前还无处发泄,此刻他不顾形象体面,重重拍了三下惊堂木,唾沫横飞,破口大骂:“荒唐,荒唐!张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收贿赂,还将罪名嫁祸给他人!真是荒唐至极,即刻罚脊杖八十,给本官重重地打!”
      “慢着!”庙刺史道,“壶州距离昌都千里之外,昌都印制的钱币,壶州确实难见。张三,你老实说,这些钱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张三招认:“是昆官丞!昆官丞给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
      丁州尉犹如被雷劈中,直直往后倒下,被手下扶住才不至于摔倒,他上气不接下气,呵斥张三:“你,你你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张三毫不犹豫:“州尉君,小的不敢胡说!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昆官丞不光给我钱,还将凶器和死者的钱袋装在一个布包里,让小的带着去赵无月的住所走一圈,就说是从他房子里发现的!是昆官丞让小的做这些事的,他还以家母的性命威胁小的,家母八十多了,小的不敢不做啊!”
      闻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昆官丞不是州尉君的跟班吗,怎么……”
      “好家伙,这是当差的带头犯罪啊?”
      “难怪张三先前吞钱呢,原来是被人要挟了!”
      昆景立刻说道:“张三,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事我一概不知!”
      “你撇得倒快!就是你在案发当夜找到我,把这包袱也给我,让我第二天查案时带着包袱去赵无月的住处走一圈!”张三往前爬了几步,“使君,州尉君,小的说话句句属实,就是这姓昆的让小的办的!他还让小的去把这个臭小子杀了,他说拦驾喊冤的人死了,使君就没有证据断案了。使君,这姓昆的才是罪魁祸首呀!小的说话如有半点虚假,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三发下如此毒誓,果真是被逼急了。

      庙刺史将昌都钱币放在手中把玩:“这些钱币,的确不是张三一夜间就能得到的。昆子闻是吧,你作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此事不是在下所为,当然说不出个所以来。”昆景满脸还是因焦急而涨红,眼中却不再是先前被慌忙指认的窘迫,而是十足十被冤枉后的愤恨。
      都是做坏事的人,张三一下就交了底,昆景却临危不乱,还有演戏周旋的余地。周沛当然厌恨他,但也对他感到“佩服”。
      昆景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昆家三世为公,在下的表兄乃当朝之昆丞相,表侄女更是贵为皇后,可在下宁愿舍弃荣华,也要追随州尉君来到壶州,正是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助州尉君维护壶州安定。在下于各地官署谋职多年,对于此等枉法之事从来都是深恶痛绝。再者,在下随州尉君才至壶州不过一月,与赵无月素昧平生,既无交集,谈何害人?”
      昆景继续说道:“反观张三,他口口声声说上有老母养活,却并非如此。听闻他如今正值壮年,家中大小事,上到修墙修瓦,下到买菜做饭,都是老母伺候他的。如此不孝之人,倒才有可能生害人之心。既然张三能因钱财将杀人罪名给嫁祸赵无月,自然也能为了自保而污蔑在下。几位若是听信张三这个无耻小人之言,只让在下觉得无比荒唐。”
      昆景的表兄是昆丞相,表侄女是皇后?
      他不光是将相贵族,居然还是皇亲国戚?
      周沛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光是她,除了丁州尉和庙刺史,张三、旁听百姓,甚至是耿垣都愣住了。
      看样子,昆景的来头,张三和耿垣也并不知晓。
      周沛与昆景交集并不多,只知他颇有心计,为人心狠,却不知他竟还如此能言善辩。
      昆景这一张巧嘴先搬出自己的后台,镇住在场所有人,告诉他们敢和自己作对,就是和三世为公的昆家作对,和昆丞相作对,和昆皇后作对。光是皇亲国戚这一点,就已经把不少人吓倒了。
      其次,他表明自己谋职的初心和初至壶州,撇清自己与赵无月的关系。他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人,无理由嫁祸一个邋遢无能的烂醉汉。
      最后,他提一嘴张三的不孝行为和嫁祸之举,把张三的不当言行与害人挂上钩,从而将张三置于不孝、不义的地步。
      一来二去,昆景将矛头指回张三,与张三熟识的众人回想起他平日的点滴行为,私语不断,频频点头。张三已行过一次嫁祸之事,此事在人人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昆景做的,只是让这颗种子发芽、生长、开花。
      就连周沛都忍不住疑虑,张三说的话是否有可信度?昆景是否真是无辜的?
      不对,不对。昆景若真是无辜,那他为何要在宵禁之前突访谒舍,私自搜查,只为寻找那块写了字的破布?
      尽管昆景巧舌如簧,但他还是有大问题。

      妙啊,妙啊。好一招祸水东引。
      周沛不动声色,心中对昆景“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虽然张三指认了昆景,但空口无凭,除非挖到那袋昌都钱币,或是发现更多能直接证明昆景有罪的证据,否则,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奈何得了他。
      此事找不到指使之人,张三便是罪魁祸首,他急了,一个劲儿地对着堂上的大官们磕头:“几位,小的真没有骗你们啊,小的已经说了,我要是在此事上面撒谎,就不得好死!小的,小的和赵无月也没有仇怨呀,小的为什么要害他呢?”
      昆景道:“凶手既然让你办事,就是认定了你与赵无月无仇,就算被人发现,也好叫我们查案时抓不住他。”
      见庙刺史与丁州尉无动于衷,张三歇斯底里地大骂昆景:“昆景!你个混蛋!此事就是你叫我办的,你刚说的话和那晚跟我说的一模一样!不对,有些地方不一样,你说我和赵无月无仇,我最合适去做此事!你还说,若真有人查起来,也不会有人怀疑我的!可你居然……你骗我,你骗我!”
      昆景冷笑:“你个不义之人,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嫁祸清白之人,按东国律例,理当问斩。张三,你已经死到临头了,竟还要抵赖!”
      “难怪你找我,你早就算好了……你算好了没人信我,你算好了我说不清这件事!!你就是存心要让我背黑锅!”张三见无人信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口无遮拦,绝望地大叫,“好你个昆景,你个奸人……如果不是你哄骗我去做此事,我怎么会有罪?!我该死,你也逃不走!今天,就拉你给我陪葬!”
      张三啸叫一声,像被逼近绝境中的困兽一般蹭得跳起,直扑昆景,后者向后仰倒,惊叫一句:“杀人了!张三又杀人了!”张三目眦尽裂,双手掐住昆景的脖子,似乎要将后者活活掐死。
      官吏当然不会放纵张三在官署之中放肆伤人,几人果断抽刀,一、二、三!张三的头上、颈上,胸前被官刀砍出三个深浅不一的伤口,血肉像裂谷般往两侧撕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中喷溅出来,堂下的泥土都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满头是血的昆景立即推开张三,手脚并用,爬到当值的官吏身后寻求庇护。
      张三面无血色,强撑着躯体,往着昆景的方向爬了几步,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张三那痴傻的老母老眼昏花,看不清自己的儿子已死,她拍拍身边的乡民,问道:“我儿赚大钱了……你们把我叫到这做什么?我儿呢?是不是你们知道我儿赚大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计穷势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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