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反派重生后》快然

45、界线

　　案上的焚香燃到了尽头，香灰中最后一点火星也黯然了。

　　几息后，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戛然而止。

　　霜樱松开了手，侧头看着屋中的黑暗。月色入户，照耀着半截精致锃亮的铁链。

　　延伸到黑暗中的另一端，没有她那惹人怜爱却又桀骜难训的小猫了。

　　凝视铁链片刻，霜樱缓缓扭头，直视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死鱼般瘫在床上，只有一只手伸出，机械地拿起案上的莲子喂进嘴里，苦涩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知道是焚香燃尽自己才从梦中惊醒，发生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这次懒得下床。

　　时间如凝滞了一般，极度缓慢地从霜樱身边流过。

　　她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坐起。

　　整座桃云山都不高，不知为何从住所到祠堂的路如此漫长，走了许久才到。

　　霜樱深呼吸了一次，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她方推门而入。

　　祠堂里也静悄悄的，但没有一丝月光。

　　霜樱一动不动地站了会，缓缓道：“师父，魔狱爆发的事已经平息了，没有什么伤亡。”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沉默半晌，终于如释重负般长叹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合上祠堂门，霜樱快步向山上走去。草丛树木间流萤飞舞，月光如练，咕咕娘的叫声悠扬婉转，倒不觉路途遥远了。

　　雷神岛。

　　黎明将至，歌舞未歇。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大喊大叫，嘈嘈杂杂嗡嗡作响。

　　歌舞也停了下来，众女齐齐望向门口。

　　“镜主，好像是——”

　　话未说完，万霆从榻上撑起身，拿起案上一盘葡萄扔向门口：“吵什么！”

　　霜樱接住果盘，将其放到一旁吓得半死的小仆从头顶，淡漠如常：“万霆，我有事问你。”

　　男人愣了片刻，揉了揉眼睛，方彻底直起身子，笑脸相迎：“霜樱，你怎么这时候——”

　　“我有要事。”

　　“要事？多紧要？不如先——”

　　霜樱没耐心继续纠缠，转向大殿中其他人，柔软的声音自带神明的威压：“你们，退下。”

　　万霆抿了抿嘴，没有再出声。众人看懂了二位的脸色，匆忙离席。

　　一殿寂静，万霆的嘴角再次上扬，笑容尚未绽放便被霜樱的声音冻僵。

　　“那日凝香山，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凝香山？是我万钧镜内的那座凝香山？”万霆僵了一瞬后，开始打起哈哈来：“听说那风景不错，的确很适合——霜镜主，你这是干什么！？”

　　“问话。”

　　霜樱淡声答道，指尖微颤，转轴拨弦。

　　琵琶声响彻大殿，只一声便早已胜过方才满室丝竹。但万霆也只听见了一声，此后意识就被弦音完全操控，他只来得及骂一句操。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弦音停下时，面前站着的不是怒火滔天的霜樱，而是……奄奄一息的。

　　满地的血，满身的鲜红，衣袖中穿出的手比布料还白上一分。颓然垂下的头颅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机，只剩胸膛微弱起伏。

　　更古怪的是，神力都消散了大半。

　　他却只有点头晕。

　　目光一转，一旁的地上，躺着一把断弦琵琶。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眨眼，忍不住倒吸凉气：是真的。

　　霜樱，他们之中唯一的镜主，当之无愧的七神之首，现在神力微弱，气息奄奄。

　　神器之一的北风行，断弦绝音，怕是连一块木板也比不上了。

　　心跳激烈起来。

　　怎能想象眼前的一幕呢？沦为木材的神器，不堪一击的霜樱……

　　太完美的猎物了。

　　万霆吞咽着唾沫，举起有些僵硬的手。

　　“嗖”的破空声传来，由远及近，在最尖锐处戛然而止，银光飞窜到男人粗重的五指间。

　　他舔了舔嘴唇，喉中似有烈焰灼烧。

　　太完美了。

　　长鞭扬起的刹那，一块黑布从霜樱脸上悠悠落下。

　　他动作顿止，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屏住了，不安的心跳声填满了大殿。

　　屏息吞声，全神贯注，只见黑布如黑蛇般微微扭动起来，全身反射出鳞片一样的冷光。

　　装神弄鬼！

　　万霆再次抬手，未等长鞭挥出，丝带忽如闪电般射来，瞬间将他两只手腕缠到一起，重重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膝盖砸地，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双颊发烫，背后却直冒冷汗，慌忙挤出笑脸：“霜镜主，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呀？”
　　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染血的嘴唇，发出的笑声也散发着血腥味：“不是一直很想和我玩这样的游戏吗？”

　　“我今天满足你。”
　　话音未落，丝带缠上他的眼睛，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日出破晓。

　　霞光穿透云翳，海面上翻腾着碎金万两。

　　岛上最富丽堂皇的殿宇中，不见往日的仆从上下忙碌，而是一派寂静。

　　大门缓缓开启，黑影悄然走出。

　　她右手抱着琵琶，左手手臂上缠着一截黑布，淋淋漓漓地滴着鲜血。在门口凝望了很久的日出，终于拾阶而下，从奢华恢弘的大门到最后一级金光闪闪的台阶，一路留红。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
　　本以为动用眼睛的力量，就可以马上找到萧萧。却只看见一道走向白光的背影……
　　萧萧跨过了界限，离开了星湖地区，到了界限外的世界。
　　对于那片土地，霜樱知之甚少。
　　古籍上说，红线之外的地方是一片废墟，罪孽滋生，再圣洁的神明也会在那样的污浊里迅速堕落陨灭。
　　师父说，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那不是星湖子民和守护神可以踏足的地方。
　　木子说那里是一片流放之地，罪恶王国。
　　信息寥寥无几，总而言之，那是一片不可以去，也不值得去的地方。
　　为什么要去那里……
　　明明是象征安全与庇佑的防线，为什么要独自跨越？
　　那边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东西吗？
　　正午时分，霜樱已经站在星湖与废土的交界线上。
　　在地图上，这只是一条红线，隔绝外界的罪孽与危险，保护线内子民的平安幸福。
　　但站在“红线”面前，这就是一堵不可逾越的，散发着刺眼白光的高墙。
　　霜樱回头望了眼荒寂的大地，嘴角漾起些许苦涩。
　　“抱歉啊师父，虽然说了是最后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但……”
　　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口舌蠢笨，酝酿不出合适的话来，站在墙前沉默不语。
　　师父说，守护神不可以跨过这道界限。
　　但……
　　只是一次而已，魔狱和魔兽都已经解决，现在很安全。按往常经验来看，还要太平很长一段时间呢。
　　就算死在这道墙外面，小星也有能力继承神乐的力量了……可惜我把北风行毁了。不过那魔头的好东西我拿了不少，比那破琵琶好用得多。
　　霜樱思索不过两分钟，已然抬手，接触白光的瞬间，掌心却烧起一股灼热感。
　　她只是微微蹙眉，甚至没有本能缩手，反而继续向前伸。
　　整只手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她依旧固执向前，直到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反弹，连退数步。
　　霜樱抬起焦黑的手掌，凝视了几秒，一点红光从指间亮起，迅速治愈了手掌的伤痕。
　　看来，神真的不能过去。
　　霜樱搓了搓指尖，轻声叹了口气。
　　数秒后，白袍落下，黑布落下，满头银丝自发梢染黑，眨眼间成了满头青丝。
　　她再次将手伸入白光，刚一接触，身体便被吸了过去。
　　凛冽的风扑面而来。
　　只是第一个呼吸的功夫，霜樱已经压不住胃里涌起的反感。
　　馊饭，血腥，粪便，污水……连蛰伏魔兽的梦场里都很少有这么杂乱的恶臭味，这里竟能一应俱全，每一种都强烈到勾人呕吐。
　　她捂嘴而行。
　　不过一墙之隔，蓝天骄阳已然无影无踪，流放之地云层低压厚重，寒冷潮湿，不时掠过飞鸟的黑影……但太大了，不像是普通的鸟。
　　魔兽吗？但又太多了，没见过有这么多魔兽的情况下，还会有母亲若无其事地哺乳婴孩。
　　何况那妇人不过给孩子喂奶，衣衫竟全部解开，裸露的身体倒比一般男子更贫瘠干瘦，很难让人联想到性，只是看着有些别扭不适。
　　哺乳的方式令人不适，身体令人不适，衣服也令人不适……
　　无怪乎书上那么记载，师父和木子那么说。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霜樱更想不通了。
　　眼睛的力量刚刚用过了，最早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再次使用。她决定先观察观察这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问问这些人有没有见到萧萧说不定也能有收获……
　　虽然这么想，霜樱却是自己都很难相信，这些人会帮到自己。
　　他们的眼睛凶狠而浑浊，让她想起一种俗称食人鱼的鱼类。和鱼能有什么交流呢？
　　这群人似乎只想撕咬吞食她。
　　她穿着一身黑，在这废墟之上阴云之下实在不算起眼，人群却还是渐渐向她围拢。
　　像是她身上散发出腥味，快速扩散开来，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食人鱼。
　　围猎的意思越来越明显。
　　霜樱完全不在乎，这只是一群鱼而已，是菜单上常常出现的东西。
　　但她不可避免地想到萧漠。萧漠进来时，也被这样围住了吗？
　　她还活着吗……